这话说罢，韩若明先是浅笑，之后便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方沉裕有些莫名，虽说韩若明并非一直冷着面孔，但也从未笑的这样敞开过啊，这臭小子至于么？
不过其实她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这话说的有几分对有意之人赌气的意思，她虽自重生以来为了报复，便一直将前世的种种苦涩用嫁给迟桅杨之前自己天真娇憨的性格掩盖，只是到底多了几分前生为皇后时的疲惫，再无法真的如少时那般，唯有面对着母亲和沈倾城这两个温情之处才能真的卸下心房。但她与这灾星莫说今生，就是前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可每次面对着他，她都好像从未有过前世一般，说出的话都满是撒娇的意味，让她莫名的有些害怕自己的改变。
灾星并没有将那笑意收起，反而耐心道：“方姑娘，在下是在问你是不是想要将在下这个登徒子送至官府，姑娘却将这意思拆开揉碎成姑娘无法轻薄在下？姑娘还真是不拘小节的——”他突兀的顿住，认真想了想才接上道。“——巾帼英雄”
“……”方沉裕听了他的话不由得深思，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一个少将军老是在下在下的做什么？太过低看自己也并不是好事。”虽察觉了些许的尴尬，方沉裕倒也没觉得羞涩，只是不动声色的用别的话头轻飘飘的遮了过去。
“若姑娘不喜欢，我换一个就是了。”灾星却是一本正经，似乎并未将方沉裕的话当做玩笑。
“请便。在下要多谢少将军的救命之恩。”方沉裕故意拖长了“在下”两个字，不等看灾星的反应便拉着梓澜离去。
“小姐，这公子生的这么俊，真的是个登徒子啊？”见梓澜还沉浸在灾星那不吉利的笑容之中，方沉裕扯了扯她的脸，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不要说这等轻薄之语，让那灾……”余光瞥见灾星从自己身后之处走来，她赶紧改口道：“让那韩少将军得意忘形起来。”
梓澜惊喜的“哦”了一声：“小姐，原来他就是郡主说的那个生的极其好看的少年将军韩小少爷！”
方沉裕斥道：“你这死丫
头，左一个俊右一个好看的，这么喜欢这混蛋，干脆明天把你送到这臭小子府上当侍女算了”
这话冲口而出方沉裕便有些后悔，这一句混蛋一句臭小子的说的是顺当的很，却也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反倒像是在故意说给韩若明撒娇似的。韩若明听的也是顺耳的很，越来越觉得这刚到自己胸口的女孩十分的有趣可爱。
“梓澜不敢了！”灾星虽听的是心情大好，梓澜却是被吓了一跳，胆怯的看了看灾星那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的面容，忙不迭的跟方沉裕求饶。
“不敢就乖乖的接着找。”方沉裕哼了一声，知道韩若明跟着自己，方才的担忧倒也已经消退，眼前的路越发的黑暗，方沉裕其实是个极怕黑的人，不知为何这灾星来到此处她反倒放下了心来。心里多了份极大的保险。
“韩若明，你跟了我们多久了？”到底人家是个不用给钱的守卫，就这么晾着倒也有些过意不去，方沉裕斟酌了半晌便主动开口问道。
“从你们刚进东提大街。”韩若明倒是坦然的很。
“……难不成你跟踪我？”方沉裕听了这话忙回头对韩若明怒目而视。
“我没有，”韩若明否认道，“凑巧而已。我也是刚踏入街中就看到有个黑衣人将自己遮的严实还带着个姑娘，我以为是什么人来此处做什么皮肉生意便跟了上去，没想到竟会与你相遇。”
话说的是合情合理，再加上他信口胡说的样子也总是一本正经，方沉裕倒也是一时没多想信了他的，心底里便将他当成了一个面冷心热的良善之人。
“我跟梓澜差不多高，哪里像什么拐带良家的皮条客？”方沉裕道，却也不再针对他，也就放慢了脚步任由他跟上，两人与月色之下并肩而行，梓澜不知不觉被挤到了后头，然而方沉裕却浑然不觉，梓澜敢怒不敢言，只得偷偷绞着衣角低着头嘀咕。
韩若明道：“姑娘口中的老乞丐到底是何人？我自小在此处长大，怎的从未听说过这东提大街有什么老乞丐？”
“怎么可能？”方沉裕惊讶，“这街上的街坊四邻都说那老乞丐风雪不改的在此处讨饭讨了近三十年，你怎会从未见过？”
韩若明听了这话
倒是明白了些什么，道：“方姑娘可否将那老乞丐的样貌与我说个明白？”
“嗯……”方沉裕停在原地思考道：“那老头白发白胡子，头顶大概到你脖子的位置，有些胖乎乎的，举止疯疯癫癫，但笑呵呵的……”她突然道：“对了！那人虽看着老些，但背部挺拔，一点也没有驼背的样子。”
韩若明听罢才明白过来，他道：“你说的这哪里是什么老乞丐？若他是个乞丐，只怕皇帝都要下榻乞讨了。”
方沉裕更是惊讶，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得一向心高气傲的韩少将军如此评价？”
“随我来。”韩若明不答，带着方沉裕折回方才差点害她摔倒的老树前。
“回到这里来做什么？”方沉裕不解。
“看着。”韩若明掏出两锭银子，伸手在那老树中脱落了一块树皮之处敲了敲，将那银子投进那树后的大坑，接着靠近那树皮脱落之处低声道：“在下恭请白发阎王来人间一聚。”
方沉裕惊讶的看着他这般动作，接着便听到一声低沉的摩擦声，只见那一人多宽的老树上开了一道门，一个手持藤杖的白发老人笑呵呵的从树干中走了出来，那老人衣着破烂，但上头干干净净，身上也并没什么乞丐若有的嗖味，倒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那老人见了韩若明道：“呦，韩小少爷，多年未见，今日是有何事想要吩咐小老儿办？小老儿还未恭喜小少爷大破敌军的佳绩呢。”
韩若明道：“阎王客气。只是今日非在下有事相求，而是这位姑娘一直在找您。”
方沉裕道：“小女子见过老人家。”
“呦，这位姑娘好似在哪见过？”那老人看向方沉裕身后的梓澜。
“我上次曾派遣梓澜求老人家帮我在嵩屿胡同安排了一对乞丐母女，老人家可还记得？”方沉裕道。
“哦——原来是你的吩咐。”老人看向方沉裕，然而神情却忽的严肃了几分。
“阎王爷，叫您出来可不是认亲的。”韩若明道，“而是有事相商。”毕竟花了我二两银子呢——这是韩若明没说出口的话。
方沉裕道：“阎王老爷有礼，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但小女子也是诚心拜访您，若您可帮小女
完成此事，小女子定会重谢您。”
那白发阎王道：“姑娘不妨一说。”
“此次而来小女想求老人家帮在下散布些假消息在大街小巷中，不知可否方便？”
“哦？”那白发阎王摸着自己的白胡子，问道：“不知姑娘是想散布什么假消息？”
“我想要散布，”方沉裕冷冷一笑，眼中闪过极怨毒的目光，“左都御史方从敦不顾人伦强娶义女，还与丧夫表妹通奸，为求仕途将外室卖与高官做妾——便是这条消息。”
“左都御史？”韩若明蹙眉，“若我没记错，方从敦不是你父亲？”
“韩少将军好记性。”方沉裕淡淡道。
“这……姑娘这要求着实让老夫有些为难了。”白发阎王也是一怔。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梓澜也有些慌了，忙拉着小姐阻止道：“小姐！郡马爷若出了事只怕郡主与小姐也不可独善其身！小姐三思啊！”
“梓澜，此事你不可牵涉其中，退下。”方沉裕不容置疑的语气使梓澜本能的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言。
白发阎王道：“姑娘，若老夫愿意帮你，你倒是想如何谢老夫？”
方沉裕勾唇一笑，突然没头没脑的道：“仁裕皇后眉心龙凤煞，龙凤煞主灾，凤煞浴火重生可燃世间百态。若老人家明白小女子之意，我想您定会愿意出手相助。”
韩若明与梓澜听着这话是莫名其妙，但那白发老人却是腾的变了脸色，认真思索了半晌，道：“罢了，老夫权当是积一世阴德，姑娘之求老夫定会帮你完成，姑娘要这谣言散播到如何程度？”
“要明天两顶花轿分别抬到冯家与郡主府开始散播，要整个京城人尽皆知，最好可以传入紫禁城中为最好。”方沉裕道。
“姑娘还真是给老夫出了个难题。”白发阎王虽是这般说但还是点点头道：“老夫便答应了你，只是以后若还有类似之事可莫要再找老夫，老夫已是爱莫能助。”
方沉裕点头却又问道：“老人家可否为小女子指条明路？”
“……”白发阎王从藤杖上扯下一断枯枝递给方沉裕道，“此街东角三百步，百晓生轩逸阁，姑娘凭此枝可去此地，阁主定会助你。”
“多谢老人家。
”方沉裕接过树枝福了福身便带着梓澜离开。
“那在下也先走了。”韩若明道，正要离开却听那白发阎王缓声道，“少将军，此女子非你良人，莫要强求。”
“……”韩若明抿了抿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追上了前方的方沉裕。
那位白发阎王望着并肩而行的方沉裕和韩若明，摸着胡须思索着道：“这龙凤煞竟能被人所破变为龙凤劫？这姑娘额间盘踞双龙，只怕是命格有异，难以压制啊。”
说罢他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又重新踏进了那树干之中。再没了动静。
水泣流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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