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护民军一干重要将领齐聚应天府,参加护民军的军事会议。应天府的大街上,身长力大的汉子陡然多了起来。因为天气炎热,汉子们多是身着短衣,露出铁铸般的肌肉,以及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一看就是百战余生的健儿。一些杀气特别浓重的,能吓得大街上的狗儿伏在地上。
若是换了别的城市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军将,早吓得商铺闭门歇业,小贩走避不迭。可是应天府的商贩们不但正常营业,若是看到军将模样的汉子走来,还会大声招揽生意。
“军爷,来店里坐一下!的绿豆茶水管够!小店物美价廉,保管军爷喜欢。上好的苏杭丝绸啊!”
“军爷,来店里坐,的美酒任品任尝!不买东西也不要紧。来来来,伙计,快点侍候军爷好酒一杯!”
商家无利不起早。商贩之所以对军将们如此热情,不只是护民军从不扰民,更重要的是护民军可不像皇宋的士兵,一个个穷得像乞丐。如今在应天府,军士们的收入可不低。普通军士一年也有数十两俸银。都头以上收入更高。再加上历次军功的赏赐,如今的护民军哪个都是小财主。更何况如今这些走在大街上的汉子可不是普通军兵,岳帅即将召开的第二届军事会议,都头以上的军将才有资格参加。
之所以很多商家打出了酒水的噱头,也是算准了护民军将的心理。想想顶天立地的将军们,会占咱们这些商贩的便宜吗?喝了咱的酒水,不买点东西,军将好意思走出店吗?
退一万步说,就是军爷们只享用的服务,咱们一点也不亏。没有军爷的浴血拼杀,咱们还想太太平平地做生意,须得问问金狗的马刀答应不!
如今应天府的繁华,早不亚于仁宗时期的汴梁。从应天府走出去的军将们还不觉什么,那些从河北西路过来的军将们一进城几乎就傻了眼。
“俺哩个亲娘,这哪里是应天府,这分明是天宫!”跟随牛皋一起进城的河北西路军将张大勇一进城门就叫了起来。“牛师长,上次俺没福跟着来,这次既然来了,说什么也不走了。就是在这城里要饭,估计也饿不死啊。”
一众军将望着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热情过人的商贩,行走从容的民众,还有一群群在路边玩闹的孩子,眼里全都露出了迷醉之色。这才是华夏百姓该过的生活啊。
再想想如今的河北西路,除了从来没被金兵打下的滑州府尚可称为城市,其他州县完全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上出没的人影,多是一脸菜色。遍布乡野的村庄也是炊烟稀疏,人丁稀少。他们第三师就是在那样荒凉的土地上战斗。虽然那是他们的家园,但若能留在应天府,谁又会心甘情愿驻扎河北西路呢?
正是出于这个心理,很多军将都对张大勇要在应天府当乞丐的打算表示赞同。
牛皋一看手下的眼神像被催眠了似的,心中暗说,这可不行,若再不唤醒他们,说不定真有人辞军当乞丐。于是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张大勇,看来只有当都头的命。本来我还想在岳帅面前推荐你当团长呢!”
张大勇激灵了一下,当即从乞丐梦里走了出来。他瞪着一双眼睛望向牛皋,十分激动地说道,“牛师长,你可千万别忘了推荐我啊。你看我张大勇都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再做不上团长,估计老婆都娶不上了。”
此时一众军将也终于想起自己到应天府,可不是为了当乞丐的,而是来参加军事会议的。牛皋望着街上的人,同样有点迷醉地说道,“应天府真是个好地方啊。”
骑兵团团长傅选却大声说道,“应天府虽好,若没有我们钉在黄河北岸,金狗一旦过河,应天府也会变成残破的相州!”
牛皋大声喝道,“不错。傅选团长说得对。汴梁以前何等繁华,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洛阳,相州,中山府,大名府,以前都何等繁华,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咱们不是得过且过的文人鼠辈,咱们是顶天立地的护民军。咱们的责任是守护,守护家园,守护应天府,守护河北西路,守护整个汉人的天下。不把金狗彻底消灭,咱们的家人也会遭受汴梁市民的噩运!”
牛皋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周围一阵掌声。路过城门的市民全都用力鼓掌,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走到牛皋身边,郑重其事地作了一个揖,心悦诚服地说道,“这位将军说得真好。若我皇宋军将皆是这等心思,金狗蛮夷又岂会攻拔汴梁呢!”
牛皋看这老头至少也有六十多岁,连忙也抱拳回礼。这时靠近城门的几家商铺老板早迎了上来。“将军大人,到我家店铺里坐一坐,的酒水管够。”
牛皋一听到酒字,喉咙就不自禁地鼓了一鼓。其他军将也差不了多少。张大勇更是听见两个字,直接就想跟着一个店老板进店。最后牛皋还是忍下了酒瘾,对一众老板抱拳说道,“多谢各位乡亲盛情。不过俺们是来参加军事会议的,没见到岳帅之前,还是不宜饮酒的。”
张大勇嘀咕道,“牛师长,军事会议可是在三天之后方才举行。岳帅说了,会议之前可是自由活动时间。来到应天府一趟,怎么也要买点东西回二龙山!银子放着不花,可是会生锈的。”
几个店老板听见这话,那还得了,直接连拉带拽,把几个军将扯进自家店铺去了。牛皋这时也不再强忍酒瘾,连走了四家店,连灌了四碗酒,最后晕晕乎乎地扛着一麻袋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军营报到去了。其他的军将也都差不多,喝了人家的酒水,听了人家的吉祥话,不买点东西有点对不起老板的热情。所以不管东西用得着用不着,都多多少少买了一点。张大勇说得对,银子不用可是会生锈的。
结果到了军营一看,好多军将脸上都喝得红红的,身上也都扛着小麻袋。看来面对热情的应天商贩,这些直肠子的军将还都破费了不少。不过这时很多人也醒悟了过来,边笑边骂道,“这些商贩太坏了。我算了一下,我在他们店里买的东西,够我去八方楼喝瓶三日醉了。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我都没用不上啊。你看,还有瓶女人用的胭脂水粉,老子真是喝晕了。”
不过也有脸皮超厚只喝酒水不买东西的军将,比如苦役军里的大酒鬼耶律木哥,又好酒,又好赌,虽然如今做上了都头,发的军饷早就输光了。这次来到应天府,一看如此繁华,早就如坠梦中。等商贩们一吆喝酒水,耶律木哥当时就断定是在做梦。不是在梦里,谁会提供酒水呢?既然是在梦里,那就一醉方休。
所以耶律木哥和另外几个苦役军的都头从城门口一路喝到了军营,刚到军营门口就全趴在地上了。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还在说着醉话,“店家,再来一大碗好酒。”
军事会议是在七月初五召开,很多军官提前几天来到,就在应天府的大街上到处乱走。近千名军官算是给应天府的商业贡献了不少银两。只有耶律木哥每天顶着个醉醺醺的脑袋,四处蹭的酒喝。萧山后来都不和耶律木哥走到一起了,因为丢不起那人。
耶律木哥酒品甚好,喝醉了就倒在街边睡觉,也不发酒疯。若是有流民小孩给他打扇子,他还会施舍给人家几个铜板。顺便说一句,这些铜板还是他从罗延庆那里借来的。因为他已经穷得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七月初四,离应天府最远的抱犊寨镇守将毕进也领着十几个都头来到了应天府。当天晚上,军营里大摆酒宴,军将们一醉方休。都是知根知底的弟兄们,军将们这时才放浪形骸,有的一边喝酒,一边舞剑,有的对着月亮唱歌,有的则是边喝酒边哭。金狗肆虐,中原破碎,护民军将中,又有几个没有一腔伤心事呢?
岳飞知道弟兄们的苦楚,所以才给出了几天酒假。不过七月初五早上,军营里聚将鼓一响,无论是在校场里东倒西歪的军将,还是在营房里光身睡觉的军将,全都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盔甲,齐刷刷地列在了校场之中。就连很多人认为喝酒喝傻了的耶律木哥也一改醉酒之态,顶着个光头站在队列前头,精神无比。
岳飞坐在中军台上,微笑着扫视阵中诸将,长声说道,“各位兄弟,酒假已完,现在咱们该谈正事了。毕竟把弟兄们千里迢迢喊来,可不是为了让弟兄们喝几天酒水。再说,弟兄们的酒水实际上比要钱的更贵。幸亏我只放了三天酒假,若是放了五天,你们的银两就要被那些商铺老板给掏净了。”
一众将领全都笑了起来。岳帅这话说得实在。酒假再放得长些,都没路费回军队驻地了。
岳飞的脸色忽然一沉,极为严肃地说道,“弟兄们,从大年初一开始,咱们护民军就一直在战斗,一直在和金狗拼杀。很多弟兄们倒在了战场上,再也没能醒来。有的弟兄们因伤致残,退役回家。他们的功绩,我们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我们也不能忘记。如今炎夏时节,金狗远在千里之外。可是到了秋季,金狗仍会卷土重来。金狗的再次重来,只会更凶猛。为了抵御金狗的下一次进攻,护民军必须再次扩军。各位弟兄肩膀上的担子会更重。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中原父老失望。今年的中原保卫战,金狗突进了中原,给百姓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但是在今年冬天,我希望我们把金狗拒于境外,不让他们一兵一卒突进中原!弟兄们能做到吗?”
“能!”一众军将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岳飞点了点头,对旁边的智浃大师说道,“下面请智浃大师讲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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