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希夷昨晚与铁鹞子典璧打了一场,而后又中了暗月七星的毒,虽然伤势不重,余毒已清,但他的身体机能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降,眼下要他十步之内赢过孔笑苍,未必不能,但祁穆飞担心的是,若是十步之内不能取胜,等对方使出“十步杀”,那可就不妙了,就算吴希夷能熬过十步杀,接下来的百步穿和千步刑天,都是极耗体力的,吴希夷目前的体力根本耗不起。m.avsohu.
“原来前辈是想比试刀剑。”未等孔笑苍说完,祁穆飞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不禁有些恼恨,到底是谁这般歹毒,挑唆这个蛮汉来斗武?
昨日七星楼上东厢一战,有十来名旁观者,其中并没有孔笑苍的身影,但从他的言语之间可以听的出来,他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受了某人的挑唆,而这个人昨晚就在七星楼上——他不仅目睹了打斗的全过程,还加油添醋地告诉了眼前这个人。
看来,今天这一场恶斗是很难躲避过去。
“吴希夷呢?我今天就是来找他的。怎么他还不来见我!”孔笑苍大声吼问道,语气相当盛气凌人,也十分直截了当。见那马车行得迟缓,似在故意拖延,已是十分的不耐烦,说话间也多了几分焦躁之气。
“你想见九叔,可——九叔今天不能见你啊。”
“为何?”
“九叔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与前辈你比武。
“身子不适,这个理由,出自你祁穆飞的嘴巴也太拙劣了吧。谁不知道你祁穆飞医术高明,连死人都能救活,这九爷就算有什么伤,还能难得倒你?”这话听着像是在夸赞祁穆飞的医术,可这语气腔调,让人听来极不受用,尤其那眼神,和刀子一样咄咄逼人。
“九叔受了内伤,还未痊愈。”
“内伤?哼,这铁鹞子这点微末功夫,还能把他打成内伤?你欺我是跟你一样的无知小儿吗!”
孔笑苍觉出祁穆飞这厢有怯战之意,心下更为自得,一种轻敌的情绪油然而生,连秦樵关的铁鹞子典璧也毫不放在眼里。
“九叔中了暗月七星的‘飘飘壶中仙’和‘冰壶秋月’。”祁穆飞实言道。
孔笑苍嘴角微微一动,喉头似乎有种火辣辣的感觉,默然片晌,他才冷冷地哂道:“吴门吴九爷,不作酒中仙,必作酒中鬼。哈哈……”
正当他肆意欢笑之时,南星已驱车而来。
及至跟前,南星收住缰绳,跳下马车来。少顷,马车上的铃铎停止了晃动,孔笑苍才见那车帘缓缓被挑了起来。首先弯腰出来的是师潇羽,杏娘搀扶着吴希夷的身后,最后现身。
这二女一前一后,终于将吴希夷扶下马车来。
下车之时,一阵清寒的晨风迎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又一连咳了好几声。
祁穆飞见吴希夷“病重”,忙上前迎接,吴希夷伛偻着腰,双目微睁,听其在自己耳边一番细语后,他点了点头,吃力地抬了一下头,向祁穆飞身后尽力望了一眼,从枯黄的脸上挤出一点友好的笑意。
“咳咳咳,我倒是谁呢,原来是‘圣人刀’孔笑苍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吴希夷嗓音含糊不清,似乎喉咙里里黏着一口浑浊的痰沫,出不来下不去,让人听着十分难受。
看那憔悴虚弱的模样,颓靡不振,瘫软无力,还没身边两个娘子来的有气力,孔笑苍顿时眉头一皱。
“九爷,何时变得如此弱不禁风啦,还要两位美娇娘扶着你。”孔笑苍不无讥讽地揶揄道。
吴希夷低喘了口气,自嘲道:“还不是你这风刮的,我这一盏风中之烛,不行啦,不行啦。”说罢,无力地摇了摇头,想摆手,可惜,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好颓然地垂在那里晃了两下。
闪身在侧的祁穆飞愕然默道:我不过是提醒你受伤了不能应战,你怎么就一下子老去了一辈子!眼睛则不经意地在师潇羽身上掠过。
上路之前,师潇羽见竹茹和南星俱换了妆容,便央着也要换个身份玩玩,吴希夷拗不过,只好答允,可是她一扮上男装,杏娘就皱起了眉头,“哪有这般俊俏娇艳的男儿”,接着一连道了三个“不行”,这才打消了师潇羽女扮男装的兴致,重新换回了红妆。
不过后来不知是谁提起了杏娘初次登临祁门的情形,师潇羽听说杏娘曾假扮邓林的女使,便又来了乔妆的兴致,这次她换成了女使的模样,成了吴希夷身边的一个使唤丫头,其形态酷似小缃。
祁穆飞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适才在路上吴希夷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头喝西北风。
此刻,她的服饰换了,妆容换了,发髻也换了,连看自己的眼神都换了。他看着她,又是新奇,又是有趣,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九爷,你正值春秋鼎盛,怎的说这话,可不是要身边两位美娇娘伤心啊。”孔笑苍对吴希夷的病势将信将疑。
杏娘听完,不发一声,连这师潇羽也一声不吭,恍若未闻,只在自己心里把孔笑苍臭骂了一顿。
“你这孔圣人,没事拿我这把老骨头来开玩笑啊。”吴希夷沉着脸,懊恼地嗔怪了一句,只怪自己有气无力,也不多费唇舌与之细辩,直接问道,“你今日在这儿堵我,就为了跟我比刀啊?”
“还请九爷赐教!”孔笑苍傲然一揖,算是对德高望重的吴希夷表示了礼貌,也算是对自己的对手表达了敬意。
吴希夷微微招了招手,算是回礼,反正彼此都不存什么客气,也没人去计较这礼数周不周全。咳了几声,吴希夷埋怨道:“赐教不敢当。哎,你也不早点来,你看我这伤的走路都要人扶,怎么跟你过招?!”
孔笑苍微微一哂,冷笑道:“九爷,你就不要装了,铁鹞子那点功夫,还能伤得了你!”
吴希夷苦着脸低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声,道:“哎,人老了,不服老都不行。铁鹞子没把我怎么着,是我自讨苦吃。没事吃了点酒,结果就着了那暗月婆婆的道儿啦。”
说着,吴希夷的身子不自觉地往下坠,师潇羽机警,顺势装作失手,由着他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孔笑苍眼疾手快,急忙向前一步,殷勤地伸出手来扶住了他,指尖则不自觉地向内一屈,试探出吴希夷确实内息混乱,显然受伤不轻,虽觉奇怪,但也不再怀疑。
一旁的杏娘为吴希夷整理好衣袍,又给他披了件鹤羽大氅,领口的鹤羽纯净而浓密,正好可以“暴露”他畏寒而畏敌的处境。虽然杏娘江湖阅历浅,但也瞧出了吴希夷这一佯跌是故意的,而孔笑苍这一扶也不怀好意。暗道这苦肉计用的也太险了。
看着吴希夷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的脸,孔笑苍有些失望,愀然道:“那你今天是不肯比了?”
“哎呀,要孔圣人亲自在这等候老夫,老夫不比,岂不太失礼了,这怎么行!要不,你等等,等我这内息稍稍平稳些,我便与你过几招,如何?”
说罢,吴希夷便开始准备运功调息,还没坐定,孔笑苍就忿忿地喊了起来:“这怎么行,这样就算我赢了,也胜之不武。”
“那怎么办,要不然晚几日,晚几日你再来,到时我跟你比。”吴希夷面露难色,声音也愈见吃力。
“那不行。”孔笑苍依然不肯同意,“晚几日的话,我今天跟谁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孔笑苍有些焦躁,血饮魔刀有血不饮,岂不有失魔性?
“你既要比试刀剑,不若与我们空无剑摘星公子比比啊。”吴希夷再次试探着问道,身后的南星不待召唤,当即上前,昂然挺剑。孔笑苍心里赞道:这小娘子,生的一副男儿气,当真飒爽!若是真男儿,我定要与他比试一番。
女公子,毕竟不是真公子,孔笑苍从来不跟女的比剑,这一来是遵从圣人之“教诲”,二来女子气力毕竟不如男子,比刀比剑总失了那股子铁汉子的力道,不尽意也不尽兴。
所以,他断然否决了吴希夷的提议,只是这个拒绝的话有点“无礼”。
“不行,我从不跟女的比。更不会和这不男不女的比。”
这话一出口,听的人脸上皆怫然作色,好在,竹茹拦住了南星,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再者,也是示意她——这种人,不值得动气,更不值得动手!
“那怎么办?”吴希夷替他焦急地问道。
孔笑苍思索良久,把目光斜向了祁穆飞,没安好心地问道:“祁爷,我知道你九针独步江湖,不知你的刀法如何?”
祁穆飞想了想,答道:“十步之内,必不让前辈失望。”
乍闻这一问一答,师潇羽心头猛地一凛,惶然望了祁穆飞一眼。
适才在马车上她已从吴希夷的口述中得知了此人的来头,自然也得知了此人嗜血的程度,所以,她和杏娘皆不愿吴希夷应战,也是因为这样,师潇羽方才从她怀里的小红瓶中取出了一粒“醉花阴”。
这是祁穆飞出门前给她防身用的三瓶药物之一,服此药者,短时间内会出现内力混乱全身疲软无力的症状。师潇羽以为只要坐实了吴希夷受伤的事实,就可以免去一战。
没想到,孔笑苍竟直接把战抛给了不以刀剑见长的祁穆飞。
师潇羽固不愿见到吴希夷与这“圣人刀”缠斗,可她又何尝愿意看到祁穆飞与这血饮魔刀交手?
忧心之余,她还有些懊悔,吴希夷虽然抱病在身,但若勉强应战,就算赢不了对方,有祁穆飞在,量这孔笑苍也伤不了吴希夷;可现下吴希夷服了“醉花阴”,和孔笑苍比斗已是没有可能,就连短时间内助祁穆飞一臂之力也是没可能的了。
想到这,她不禁开始责怪自己的“小聪明”,同时,她又懊恼祁穆飞,为什么不说自己不会刀剑呢,还那般底气十足地说自己十步之内就能赢了他孔笑苍?
而祁穆飞却淡淡地回了她一句:不战而退,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师潇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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