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鸡鸣未过三,杏娘心里牵挂着师潇羽,就下了床,略略洗漱后,就往师潇羽这厢匆匆步了过来。m.jsjmr.经过中庭时,墙外一串咕隆咕隆的拨浪鼓声,让她停住了脚步。
她仰头向着声音来处望了一眼,尽管这一眼的结果和从前并无什么两样——一样只能闻其声而不见其人,但她的眼眸里却分明比从前多了一层异样的光彩。拨浪鼓声渐远渐杳,她眼中的那层色彩却愈见清晰,仿佛有一种色调朴素的淡墨正在将她曾经的“孤独”感一点一点地抹去。
天风破晓,霜露浥袖。杏娘驻足片刻,复又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前而行了,只在满地霜华里留下了她的足迹。
到得师潇羽房门前时,遇着祁穆飞,他有事要与吴希夷相议,便将还在沉睡的师潇羽交于了她。这一次,她守在师潇羽身边,寸步不离。
抱着酒葫芦一夜无眠的吴希夷得知师潇羽平安无事,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一时高兴,他忍不住提起酒葫芦大喝了一口。
而后二人又坐下来计议了一番日后的行程,二人说话间,南星来报,昨晚在七星楼她和竹茹遇到了“天尸眼”。
话说这七星镇地方虽小,可这后半夜的风可不小,竹茹和南星在屋顶东拉西扯了聊了大半宿,后来实在不胜这高处之寒,只好回到了地面。
那博舆和朱翼也趁机溜了出去。竹茹和南星略有察觉,闻风追了过去,却已不见踪影。
恰见一房门虚掩,便潜入其中,不料,被这“天尸眼”吓了个激灵,起初二人还以为活见鬼了,南星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强自咽了口口水压压惊。
还是一旁竹茹警觉,那从耳边飘过的明明是活人的气息,可惜,等这二人回过神来,那装神弄鬼的“鬼翼”组合早已溜之大吉。
二人擦亮火折,四处查看,以寻些蛛丝马迹。
不过这房间也实在没什么看头,乃是一个狭窄简陋的杂物间,乱糟糟、臭烘烘,多待一刻都觉得窒息。这地方还小的可怜,虽然火光幽微,但依旧一览无遗。
除了二人所站的地方,基本没什么空间可以再容得下两只脚了,两边都是码得高高的各色杂物,与其说是杂物,还不如说是废物,有些上面还残留着浓重的岁月痕迹,无情地诉说着自己弃置如遗的半世心酸。
二人艰难地挪了几步,发现角落里那张临时搭的木板床上有一床薄薄的被褥,好似有人在此过夜,二人近前一瞧,发现了田二那个破旧的钱袋子,只是眼下里面是空的。
想到刚才田二给自己通风报信,二人顿时疑上心头,祁爷和九爷已经歇下,当夜不好惊动,故而,二人便决定先找到田二再说。未免打草惊蛇,二人一整晚都在暗中搜寻他的踪迹,可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还道他已经逃了。
当下,祁穆飞一听,想到林江仙对师潇羽说的话,也是颇为意外。
“天尸眼”乃由临安天目山“明空院”洪寂大师自创功夫“佛开千眼”演化而来,原本是净洗尘心的一套至善功夫,不幸落入邪魔外道之手,竟成为了祸害众人的邪功。
据说“天尸眼”能勾魂夺魄,所以遇到“天尸眼”,必须立即扭头,千万不能久视。不过,因为练这门功夫必须先自毁一目才能练,而且,就算你有勇气毁目练功,一百个人里头,能练成的也只寥寥一两个人而已。所以当今武林,会“天尸眼”这种邪门功夫的人并不多,江湖上知名的有两个人。
一者,鬼金羊博舆,此人八年前就销声匿迹,据说是和他的几个兄弟一起被人重金招募去当了死士,其主人身份一直是个谜,眼下,潭州南北二宫的悬赏令一出,这伙人恐怕也按捺不住要出洞了。
另者,雁荡山云屯寺乌有大师的座下弟子不语和尚,此人俗名凌化,乃梁山泊好汉凌振的后人,被乌有大师强迫收归门下后,倒是一直安分无事。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况青灯苦寒,这人未必熬得住。
虽说这两个人都久不在江湖露面了,但此刻听南星说起这两个人,吴希夷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一场腥风血雨是逃不过去了。吴希夷心里很清楚,杏娘那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清冷的晨风裹挟着点点血腥的气味飘了进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正当吴祁二人为前路踌躇不已时,师潇羽已经醒来,还缠着杏娘细问昨晚发生的事情,杏娘拗不过,只好坦言相告,只是省去了一些有碍两位掌门尊严的细枝末节,师潇羽觉出杏娘的话和祁穆飞一样也有所保留,愈加好奇,便偷偷去找了在马厩忙碌的竹茹。
到了马厩,师潇羽一句“我什么都知道了”就骗得竹茹将昨晚的事儿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竹茹发现被骗之时,已为时已晚,只好继续说下去,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说了,连吴希夷和杏娘在七星台的事情也抖露了出来。
师潇羽心满意足地咧嘴一笑,临走时,还从竹茹手边顺走了两味毒药“飘飘壶中仙”和“冰壶秋月”,只不过那一味“冰壶秋月”,她嫌它过于狠毒且解药已失,所以半路丢在了一个破瓦罐里。
“两位娘子,早!”
田二一大早哈欠连天,整个人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没精打采,蔫头耷脑地站在堂下,见师潇羽和杏娘下楼,立即恢复了精神,堆着笑脸弓着腰便即迎了上来,使出一身擦桌抹凳的麻利功夫,招呼两位入座。
师潇羽见着田二,猛地一怔,“不是说他跑了吗?怎么又在这儿了?”师潇羽暗忖道,眼睛打量了一眼田二,不禁心头起疑,当下她且按下不提,和颜悦色地回应了一声“小二哥,早!”一旁的杏娘则只是礼貌地轻轻一颔首。
田二瞧着师潇羽的脸色比昨晚红润了不少,人也精神了许多,乐呵呵地迎道:“娘子,昨晚睡得可好?”
“本来是睡得好好的,就是半夜里有一阵吵嚷的很,搅得人心惶惶,一夜都无法合眼。”师潇羽揉着太阳穴埋怨道。
“哦,说来也是邪乎的很,昨晚你们散席之后,也不知那全老汉从哪里引来了一伙人在楼上打了起来,差点没把咱们这座楼拆了。这不,一早官府的人就来了。”
田二自然是知晓昨晚西厢的打斗事件与何人有关,但不论人前人后,他都是装作一问三不知的模样,这一则是其多年生存法则的“智慧”,另一则也是他感于昨晚祁穆飞的救命之恩。
“看来你这地方不太平啊。”师潇羽瞥了他一眼,佯露惊惧之色。
“哎,这世道乱,朝廷又那个样子,这天下哪里能太平啊。我们这算是好的了,别的地方贼寇四起,更是一个乱呢。”说着乱,田二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杏娘一听,眉头微微一皱,默然不作声。
“那——那伙人现在不在那楼上了吧?”师潇羽怯声问道。
“娘子莫怕,官府的人已经处理了。那七具尸体也都已经挪去义庄了。”田二压低声音道。
“七具?”师潇羽和杏娘相对一视,莫不骇异道:“不是八具吗?”
田二不知就里,还道师潇羽和杏娘也是被这伤亡数字给吓到了,“别说娘子你吓一跳,刚刚那仵作来,见到那七具尸体,也是吓傻了,草草地写了验状就一溜烟儿跑了。左右都是江湖厮杀,官府啊也不会理会。”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对这“江湖厮杀”见惯了,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但杏娘听来,却不能像他这般淡定。她不是惊讶于官府的“作为”,而是惊讶于田二语气里的稀松平常。
“田二哥,您快别说了,听着怪吓人了。”师潇羽看着杏娘脸色有异,即示意田二道,“小二哥,我这姐姐心地仁善,最是见不得这打打杀杀的了。”
“哎哟,这是小的不是,小的不是,这一大早的说那晦气话干嘛。小的这就去给你俩沏壶好茶来。”田二说着挑帘而出,不多时,又提着一壶热汤踅转回来。
“两位娘子都是从大地方来的,小的时常听人说,你们那三更半夜都跟个不夜城似的,又热闹又好看,可是真的?”田二一面给二人炙盏分茶,一面满面堆笑地与二人套近乎。
“哟!没看出来啊,小二哥年纪轻轻,知道的倒是多啊。”师潇羽勾眼瞧了他一眼,随口应答。
田二将两个茶杯恭敬地递到二人面前,赧然一笑道:“让娘子见笑了,我这不过都是听过往的客商说的。”
师潇羽接过茶来,浅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是你师父跟你说的呢?”
田二道:“我师父这个人严肃得很,他才不会跟我说这些闲话呢。”
“严师出高徒,这可是你的福气呢。只可惜啊,我们今日就要走了,要不然我定要好好见见你师父。”师潇羽放下茶杯,颇为遗憾地感慨道,“我原还想着尝尝你师父做的味八珍呢。不知他做的和我以前尝过的味道是不是一样。”
田二笑而不语,于殷勤的笑面间隐隐露出几分踌躇之色。适逢南星从外头搓着手进来,一边走一边揉着耳根嘟囔道:“好冷的天啊。”杏娘见她冷得直发抖,就将身前这杯新倒的热茶捧给了她面前,让她暖暖手,自己则另取了个杯子,重新倒了一杯。
南星接过茶杯,匆匆道一声谢,还未来得及抿上一口,却见眼前这人恁般眼熟。“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斗然间,只听“咣啷——”一声,田二与那茶杯一起被南星掀翻在地,热气腾腾的茶水泼溅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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