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天晚上, 时景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仿佛被什么人窥探一般,那种视线如影随形, 但是他却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只是有些冷, 像是从春风和煦的日子一下子步入寒冬腊月一般。
他向来对冷最为敏/感, 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紧接着,他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冷了。
恶鬼看到他的珍宝蜷缩成一团, 极冷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怔。
在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身体就已经悄然飘了出去。
他离床上的那个人远了一些。
但是这个距离并没有改变些什么。
恶鬼其实并不甘心。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叫嚣着亲近。
他等待了太久太久, 漫长的岁月消磨了许多东西, 让他连记忆都不剩什么,就只是凭借着本能, 在封印的日子里,安静地等待着他要等待的那个珍宝。
终于, 他等到了。
他想要和他的珍宝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哪怕知道这样不大礼貌, 但也实在是控制不住这中本能。
他其实……也不是一个多么急躁的人……哦不……是鬼。
只是,那种想要靠近、想要亲密的本能,他实在是控制不了,无法拒绝。
但是, 他的珍宝,感觉到冷。
恶鬼咬了咬牙。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太过于阴冷。
……也不在乎这么一天!
……还有的是时间!
……都等了那么久了,真的不在乎这几个小时。
他拼命地劝慰着自己,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外飘。
飘得很慢很慢, 每一下都注意着床上那人的变化,只希望床上那人感到舒服,将四肢舒展开来,这样,他就不用继续往外飘了。
哪怕再怎么劝慰着自己,恶鬼也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该死的在意。
别说几个小时了,就是几分一秒,他也在意,在意得不得了。
他一步也不想远离床上的那个人。
恶鬼的本能就是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一点。
他远离床上的那个人,基本上就是在和他的本能做对抗。
一个恶鬼,又能有多少理智?
恶鬼都是靠本能行事的。
和本能做对抗,让他心里涨出一股子戾气,从而促生出一股浓浓的破坏欲。
但是这里,只有他的珍宝。
属于恶鬼的珍宝,不应该受到任何伤害。
好了,这下不止是和他自己的本能做对抗了,更是和恶鬼的情绪做对抗。
他飘出去的动作,就更慢了。
而这个时候,床上的时景歌,突然开始抖动起来。
恶鬼登时就不敢动了。
时景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开始变得粗重起来,他的两只手都举了起来,在空中用力地挥舞,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不——不是我——!”
他猝然惊叫出声,声音沙哑极了,满含着痛苦和愤怒。
那一瞬间,恶鬼的大脑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飘到时景歌身边了。
那种阴冷之气扑面而来,让时景歌的眉心皱的更深,身体更往被褥里钻了钻,微微有些抖。
恶鬼的身形有一瞬间的扭曲。
时景歌的手依然在半空中乱抓,只是渐渐的,仿佛陷入泥潭、失去了力气一样,动作越来越缓慢。眼瞅着就要跌下去。
找不到希望、没有人可以求救,只能无望地承受着命运的鞭/挞,堕入绝望的深渊。
而就在时景歌的手即将彻底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一个柔/软的东西,突然钻进他的手里。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地抓住那个东西。
就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紧接着,那个东西一点一点地往上飘,时景歌的两只手也随之举得更高。
就像被从深渊中拯救出来了一样,虽然时景歌的手举得很高,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但是他的紧皱的眉心一点一点地松开,呼吸也渐渐放慢,不再那么粗重急/促。
浮在半空中的恶鬼渐渐松了口气。
他看着被时景歌牢牢举在手上的枕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嫉妒。
他知道床上的人怕冷。
他是恶鬼,阴寒无比,不能让床上的人碰触到他。
但是,他也不可能看着他的珍宝,这么无望地垂下手臂。
所以,电光火石之间,他控制了那个枕头,塞到了时景歌的手里。
然后让那个枕头飘起来,再带动时景歌的手,给他以慰藉。
这一招果然是奏效的。
恶鬼的表情一松,隐隐露出两分得意。
他果然了解他的珍宝。
恶鬼慢慢地往外退去,这一次比刚刚快多了。
他退到门外,只一双眼睛可以穿透房门,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或许是没有了恶鬼的阴寒之气,也或许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总之,床上的时景歌,表情越加的舒缓起来。
恶鬼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觉得差不多了,就将那个枕头慢慢地放了下来。
时景歌的手,也随着那个枕头,慢慢放到了床上。
只是他依然紧紧地抱着那个枕头。
恶鬼抿着唇,静静地凝视着那个枕头,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哼了一声。
——真是便宜它了。
房间内渐渐恢复了平静。
时景歌的四肢也渐渐舒展开来,不再蜷缩在一起。
只是毕竟是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衣服受到被子的袭/击,再加上时景歌穿睡衣的时候,总是不喜欢寄最上面的扣子,所以一大片白皙的锁骨就这么露了出来。
刹那间,门外的恶鬼后退了十好几步,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要不是恶鬼的脸色已经定格,不会脸红,这时候他的脸肯定得烧起来。
恶鬼在那里原地踏步,左右漂移,偶尔抬起头来看向房门,又很快垂了下来。
屋内,时景歌的一只手也从被窝里拿了出来,可能是因为刚刚用力抓枕头,袖子就这么撸上去了,现在伸出来,就是白皙纤瘦的手臂,分外勾/人。
恶鬼根本不敢多看。
但是心里,又有一中非常奇妙、十分难耐的特殊情绪。
就像是一株火苗将他心底的干草烧了起来,是他从未体会到的。
他只能靠来回漂浮挪动,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是这中刻意的动作,更让他心底蠢/蠢/欲/动,迫切地想要去拥抱着什么。
这一刻,就是恶鬼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或许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他正竭力控制自己不要那么做。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蒙蒙亮了。
别墅里请的佣人之类的,也渐渐起床,准备开始工作忙碌。
恶鬼犹豫了好一会儿,定定地看了一眼房间内的时景歌,才慢慢消散在空气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外面的土地中凝聚。
他才刚刚挣脱封印,所受的伤没有恢复,实力也大打折扣,连凝聚出实体都有些困难。
不过这也正好,凝聚实体会留下太多的痕迹,那些人铁定还在追查他,不能让他们打扰到他的珍宝。
这也是他一路都藏在别人影子里行动的原因,只为了遮掩自己的踪迹。
现在再仔细检查一圈,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便可以安心了。
他的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时景歌的模样。
……还抱着那个枕头呢。
……真的太便宜那个枕头了。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他就可以取代那个枕头了。
被床上的人抱得那么紧,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不由有些蠢/蠢/欲/动。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有些羞愧。
做噩梦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刚刚,床上的他已经显得很痛苦了。
他竟然还想要他再做一次噩梦……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恶鬼虽然都这个世界满怀恶意,但是对唯一的珍宝却极尽温柔之能事。
那是他们的唯一,是他们的所有。
只可惜,他们的珍宝,未必会喜欢他们就是了。
谁会喜欢一只觊觎自己的恶鬼呢?
人鬼殊途。
简简单单四个字,便可以道尽一切。
他突然有些不高兴了。
恶鬼不高兴,便是要搞些破坏的。
只是……他还不能这么做。
实力没有恢复,冒然做点什么,只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还会给珍宝带来麻烦。
所以就只能忍了。
他潜入到更深的土地里。
被封印在土地中那么多年,他早已经学会从土地中汲取力量。
虽然微弱,但是日夜积累,总会积少成多。
……为了珍宝,为了唯一。
生闷气就……生闷气……
于是,传说中凶狠可怕的恶鬼,在无人可以窥见的地底,默默地生着闷气。
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谁的气。
时景歌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底的枕头,有些哭笑不得地将枕头扔到一边。
孟家财大气粗,客房也都是双人床,配了两个枕头,但是他也没有睡觉的时候抱点什么的习惯啊,怎么就将这枕头抱手里去了?
时景歌忍不住去回想,想着想着,他的眉心都皱了起来。
很快,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很多画面都是一闪而逝,让他抓都抓不到。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时景歌摇了摇头,甩开自己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问道:“谁啊?”
没有人回应。
时景歌将手里的枕头放到原来的位置,心里也大概猜到敲门的人是谁了。
八成是孟云海,所以才那么别别扭扭地不肯开口。
见外面的人不开口,时景歌也就不再询问。
屋外,孟云海看着房门,有些愤愤不平地扭过了头。
里面那个人就问了一句,就不再问了吗?
孟云海本来是想找时景歌聊聊的,虽然时景歌拒绝再当他师父,但是时景歌还来了孟家不是吗?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为他来的啊!
那……那他是不是……可以又做师父的徒弟了呢?
一开始在孟家看到时景歌的时候,孟云海是十分高兴的。
但是少年人心性,再加上那天时景歌毫不犹豫的绝情拒绝让他受伤,他就没有主动,就等着时景歌主动呢。
可是时景歌就是不主动!
这一天两天的过去,孟云海哪里还坐得住啊?
时景歌不主动,但是人家都来孟家了,也算是主动了一次。
那么他再主动一次,应该也没什么?
于是在这一天,孟云海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叫时景歌吃早饭的任务。
只是过来敲了门之后,孟云海又别扭上了。
听到时景歌的声音后,就更不得了了,这下孟云海不仅别扭,还有点小委屈,就没肯开口,想等时景歌再问两遍。
结果谁知道,时景歌就不开口了!
孟云海就更气了。
等时景歌主动开口,定然是没戏的了。
但是孟云海也不想主动了啊,本来想扭头就走,可是这脚就跟长到地面上了一样,愣是走不了。
孟云海又气又急又委屈,眼睛都有些发红。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孟云海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时景歌,时景歌已经穿戴好了,不是以往那种随随便便找两件衣服套上,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的状态,而是那种花了时间去梳洗的样子。
这套衣服也很适合他,休闲款,白衣黑裤,虽然简洁,但更衬得皮肤白皙,身姿挺拔,隐隐有一中高不可攀之气,让人心生敬重。
看着他,孟云海微微有些惊愕,他习惯于时景歌邋里邋遢的样子,这两天因为生气也没怎么看过时景歌的正面,就看了些背影。
所以猝然看到这样的时景歌,孟云海又是欣喜,又是激动。
——这就是他想象的、属于师父的样子啊!
时景歌看向他,面上也没什么波澜,只微微点了点头,扭头就走了。
孟云海被扔在身后,又有些恼怒,但到底是心底的喜悦和期待压垮了恼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又追了上去。
哪个十几岁的小中二,不幻想自己独一无二,然后拥有一个高贵冷艳、仙气飘飘的师父呢?
餐厅里,孟老夫人、梦老先生和孟云臻已经在自己位置上了,就等着时景歌和孟云海了。
孟先生和孟夫人出差,这两天时景歌就没见到过这俩人。
时景歌比孟云海先到,但是孟云海毕竟年纪小,一路小跑过来,也不晚时景歌多少,俩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就入了座。
这两天孟云海为了表示抗议,都不跟时景歌一起吃饭。
所以,这其实还是第一次俩人一起在一个屋檐下吃饭呢。
孟老夫人和孟老爷子对视一眼,对此乐见其成,便笑道:“小海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愿意在餐厅吃饭了?”
孟云海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到时景歌清了清嗓子。
本能的习惯还在,孟云海顿时就蔫了,虚头巴脑地应了一声,有些含糊。
但是很快,孟云海就反应了过来,那个人不都说不是自己师父了吗?那他干什么还要听那个人的?
孟云海咬了咬牙,抬起头来,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时景歌语气淡淡道:“白粥就好。”
这声音,更是清冷中透出些许空灵,颇有一股电视剧里仙风道骨的师尊之感。
也是当初孟云海认准了这个师父的主要原因之一。
孟云海这么一晃神,话题就被岔开了。
餐桌上的话题,已经到了今天的小笼包味道不错,白粥和黑米粥哪个味道更好上面了。
这时候再回应刚刚那个话题,就显得怪怪的了。
孟云海就没说。
等到张姨问他喝什么粥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要了碗白粥。
张姨下意识地重复道:“白粥?”
孟云海向来不喜欢喝白粥,他喜欢甜食,平日里家里人总是控制他对糖的摄入量,所以早饭他就喜欢八宝粥或者黑米粥,多加糖的那种。
也算是个“合理”吃糖的好办法。
今天却把这个“合理”办法给扔了,张姨怎么能不惊讶?
刹那间,孟云海只感觉桌上的人都在看他,便有些恼羞成怒。
但因为这个生气又显得怪怪的,所以孟云海只能闷闷道:“换个口味。”
张姨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很快送来了碗白粥。
孟云海松了口气,赶忙拿勺子舀了勺白粥送进口中,借此遮掩自己的尴尬。
结果这白粥一送进口里,那没滋没味的感觉就让孟云海蹙起了眉。
——可真难喝。
孟云臻将这一幕收归眼底,瞬间有些神清气爽。
小兔崽子也不好过?活该。
这么想着,孟云臻看向时景歌,这才发现时景歌的眼神也落在孟云海身上,带了点淡淡的笑意。
下一秒,时景歌注意到他的视线,很快收起自己的表情,格外平静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白粥。
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带了股仙气。
孟云臻楞了一下。
时景歌是这么吃饭的吗?
他们在一个餐桌上吃了好几次饭了,时景歌餐桌礼仪是还不错,但是也没有这样啊。
下意识的,孟云臻将自己的视线落在孟云海身上。
……是因为这个小兔崽子吗?
毕竟,餐桌上唯一的变化,就是多了只小兔崽子。
不仅如此,孟云臻还发现了一点别的变化。
时景歌今天这身衣服,还是新的呢,与他其他那些相对破旧的衣服一对比,一点穿过的痕迹都没有,不是新的也绝对没穿过两次。
而且,时景歌这还是特意打扮过了,指甲都修了修,显得圆润饱/满,十分整齐,不像昨天那样参差不齐。
……是为了给小兔崽子留下好印象?
说起来,今天还是小兔崽子去叫得时景歌。
听说还是小兔崽子自告奋勇。
……难道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师徒之情又续上了?
孟云臻忍不住开口道:“时先生今天,格外出众啊。”
时景歌手中的动作一顿,轻描淡写道:“衣服坏了,换了一身。”
“哦,”孟云臻喝了口粥,笑意盈盈道,“我还以为时先生特意换了身新衣服,有什么大事宣布呢。”
时景歌语气淡淡,“孟先生想多了。”
孟云臻扬了扬眉,随口道:“真的没有?比如收徒什么的?”
“没有。”时景歌几乎是斩钉截铁道,“时某才疏学浅,不宜误人子弟。”
孟云海紧紧捏住自己手里的勺子,表情登时就不好看了。
“哦。”孟云臻应了一声,他心里有了计较,故意道,“昨天时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这还真不是孟云臻胡说。
昨天他也说了类似的话,玩笑般的口吻,毕竟那个小兔崽子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弟弟。
至于有没有别的私心,孟云臻……孟云臻也不肯承认啊。
但是昨天时景歌的回应,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啊。
孟云臻甚至还记得当时时景歌的表情,那种傲慢混杂着不屑和嘲讽,扬着脑袋,用一中十分刻意的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孟先生愿意让一个骗子做自己弟弟的老师了?”
语气之嘲讽,态度之阴阳,让一辈子阴阳怪气无人能敌的孟云臻都头皮发麻。
可见,时景歌绝对是记仇的。
那一天的仇,他还都记着呢。
但是现在,时景歌态度那叫一个客气啊!
时景歌十分平和地说道:“有吗?我不记得了。”
“如果我的言词给孟先生带来困扰,我对此深表歉意。”
这礼貌又客气的样子,让孟云臻更想在老虎头上拔毛。
而这个时候,孟云海已经受不了了,他把碗放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我吃饱了。”孟云海强迫自己说出这四个字,叼着个包子就走了。
属于他的那碗白粥,还剩了大半碗。
他果然不喜欢喝白粥。
时景歌微微蹙眉,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目送着孟云海的离去。
等待孟云海离开餐厅的时候,他似乎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那种感觉,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如果说刚刚的时景歌是一个端着的高岭之花,现在他已经落地了。
孟云臻为自己脑海中的比喻感到好笑,他摇了摇头,抛开这个想法,问道:“你怎么就一定要和我家小兔崽子断绝师徒关系呢?”
“孟先生。”时景歌放下自己手里的勺子,语气平平,孟云臻抬头看他,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孟老先生和孟老夫人约了隔壁家的董老先生和董老夫人,要去钓鱼,走得比孟云海还要早呢。
所以现在餐厅里就剩了时景歌和孟云臻两个人,意味着时景歌不需要再遮遮掩掩,于是他抿了抿唇,相当友好地说道:“我建议你去看看脑科。”
孟云臻:“?”
“当你一个问题,已经连续三天采取了不同方式询问,得到的答案都一致的时候,还要继续用新的方式询问下去,”时景歌顿了顿,语重心长道,“我不得不合理怀疑你的大脑不大中用,理解不了他人的言语,还伴有健忘失忆的现象,你还年轻,不要讳疾忌医。”
翻译成白话就是,脑子有病,听不懂人话,赶紧去治。
孟云臻轻笑出声,他觉得这样阴阳怪气的时景歌,实在是有意思。
刚刚那个客客气气的时景歌,还让他挺不习惯的。
时景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真诚道:“及时治疗,免得越来越重。”
虽然八成是治不好了。
时景歌用眼神这么说道。
孟云臻翘起唇角,“小歌啊,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时景歌面无表情道:“不要叫我小歌。”
“我是你老板,”孟云臻提醒道,“我发给你工资。”
时景歌喝下最后一口粥,提醒道:“我们是日结。”
孟云臻:“?”
“你现在就可以解雇我。”时景歌见他不懂,干脆直白开口。
孟云臻好奇询问,“为什么是我解雇,而不是你现在就不干了呢?”
时景歌理所当然道:“我是骗子啊。”
孟云臻:“什么?”
“骗子不就是为了钱吗?那又怎么能拒绝主动送上门的钱呢,对不对?”时景歌给了孟云臻一个假笑。
孟云臻:“……”
孟云臻深深叹息,这个时候,他似乎又觉得客客气气的时景歌更可爱一点了。
时景歌就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面对他的时候,毫无遮掩,而面对孟云海的时候,则会小心地将自己尖锐的刺掩藏起来,只留下一个无害的高岭之花。
这个时候,孟云臻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在时景歌眼里,自己和孟云海的区别多么大。
不,或许说,其他人和孟云海的区别有多么大。
时景歌之所以接受这份“工作”,还是因为孟云海呢。
在时景歌的世界里,所有人似乎就分成了两类,一类叫孟云海,只有一个人,另一类叫他人。
而为什么孟云海这么特殊?
因为孟云海是时景歌的徒弟。
哪怕时景歌嘴里说着断绝师徒关系,但是表现出来的一切,依然证明,孟云海是不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断绝师徒关系呢?
时景歌身上,到底背负着怎么样的秘密?
那一份独一无二的特殊,让孟云臻心里也生出一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突然,孟云臻开口道:“既然你不想要小海做你徒弟,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做你徒弟?”
刹那间,时景歌嘴里那口包子梗在他的喉咙里,咽不下去了。
时景歌一手掐着喉咙,疾步走出餐厅,把孟云臻都吓了一跳。
很快,时景歌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矿泉水瓶,水瓶里只有一半的水。
他眼角微微带着点红,即使冷冷地看着孟云臻,也带有不一样的韵味。
孟云臻的心尖一颤。
“孟先生,”时景歌咬了咬牙,“不要在别人吃饭的时候,说些可怕的事情,你这是谋/杀。”
孟云臻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低头喝了口粥,含糊道:“小歌,我想拜你为师,很可怕吗?”
“不要叫我小歌。”时景歌咬牙说了一句话,然后看向张姨,“张姨,麻烦您给家庭医生打个电话,我想孟先生需要。”
张姨急急地走了过来,“怎么了?大少爷不舒服吗?感冒了?”
“孟先生脑袋不舒服,”时景歌冷淡道,“这已经影响到了孟先生的语言系统和大脑神经,孟先生讳疾忌医,再拖下去就没救了。”
“我建议送医院,立刻,马上。”
孟云臻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
时景歌怎么都想不到孟云臻会是这中反应,气又气不过,只好甩袖走了。
遥遥地,时景歌还能听到张姨担忧的询问声,还有孟云臻渐渐清晰的笑声。
张姨原本还没觉得,但是看孟云臻的笑容越来越大,真情实感地担忧起来。
自家大少爷什么性格,她还不清楚吗?被人指桑骂槐之后还能笑出来,这还能是她家大少爷?
这不会是真病了?
张姨忧心忡忡。
孟云臻心情很好,还多吃了两个包子,然后溜溜达达去找时景歌了。
想想,时景歌对别人还能有两分忍耐和客气,对自己半分都没有,不也是一中特殊吗?
结果上了楼,到时景歌房间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了孟云海,纠结地站在房门外。
听到动静,孟云海飞快地望了过来,有些警惕的模样。
看到是他,孟云海这才松了口气。
“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孟云臻随口问了一句,“不敲门吗?”
孟云海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终究是憋不住了,恨恨道:“他又不在乎。”
孟云臻语气淡淡,“说说看,早上发生了什么?”
孟云海抿了抿唇,孟云臻随意道:“不想说就算了。”
“也不是,”孟云海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有些无精打采地跟孟云臻说,“哥,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不想做我师父了?”
孟云臻眼睛眨了眨,有些好笑。
时景歌那哪里是不想做你师父?他想得很呢。
但是因为种中原因,时景歌“不能”做你师父。
为什么呢?
孟云臻也很好奇。
至于孟云海猜测的什么时景歌不想理他之类的,更是无稽之谈。
明明是时景歌听出了他的声音。
怨不得今天时景歌换了新衣服啊。
原来是为了孟云海。
“我知道了,”孟云臻对孟云海点了点头,“既然你不好意思去问,那我帮你去,怎么样?”
孟云海有些纠结犹豫,他确实问不出口,但又想自己去问。
孟云臻笑道:“有些话,他可能不好意思跟你说,反而容易跟其他人说。”
“等我的好消息。”
孟云臻拍了拍孟云海的肩膀,孟云海重重点头,道,“谢谢哥。”
孟云臻敲响了时景歌的房门,孟云海飞快开溜。
时景歌打开门,表情不大好,但是侧身让他进来了。
“小……”
‘歌’那个字还没说出口,时景歌愤怒的眼神就投了过来。
孟云臻识趣地改口道:“时先生,有没有保护类的符纸?”
“没有。”时景歌冷冷道。
孟云臻默默地看着时景歌,时景歌无动于衷道:“我是骗子,骗子怎么能有那些呢?”
“那我只能让小海来找你买了。”孟云臻轻描淡写地说道。
“……箱子里!”
时景歌咬牙挤出这几个字,“银盒子,自己找。”
“一张两万,爱买不买!。”
孟云臻:“……”
这价格可真黑啊,
孟云臻过去找,银盒子还没找到,倒是拽出来两本书。
……这是玄学师的书籍吗?
孟云臻有些感兴趣的翻开,时景歌撇过去一眼,刹那间急了,“放下!别动!”
但是来不及了。
孟云臻打开了。
一行硕大的字出现在孟云臻眼前。
——《如何做一个好老师》
——《三十天速成一个好老师》
还说不想做他家小兔崽子的师父。
这些书是白买的吗?
时景歌伸手将那些书抢了回来,三两下翻到了一个银盒子,从里面抓出几张符纸塞到孟云臻手里,“快!走!”
孟云臻觉得,时景歌是想说“滚”的。
孟云臻心平气和道:“好的。”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在老虎头上拔毛了。
不过……
孟云臻打开门,回头道:“时先生,你也得跟我走。”
“你是我的保镖,要保护我的安全,当然要跟着我咯。”
在自己家里还需要保护安全……?
时景歌深吸一口气,跟着走了,
孟云臻摸着手里的符,有些好奇,然后带着时景歌去了花园。
孟家别墅的院子不小,孟老夫人和孟夫人都很喜欢花,除了室外花园以后,别墅里还有个室内花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玫瑰花丛,全是各色玫瑰。
据说孟先生能追到老婆,这玫瑰花丛帮助不小。
孟云臻带着时景歌从外面走了走,就走到这玫瑰花丛来了。
这些玫瑰花被照料的极好,姹紫嫣红,娇艳欲滴,十分漂亮。
“我们一家都很喜欢玫瑰,”孟云臻笑意盈盈道,“就是喜欢的颜色不大一样。”
“祖母喜欢粉玫瑰,我祖父喜欢黄玫瑰,母亲喜欢红玫瑰,我父亲喜欢白玫瑰,小海和我都更偏爱蓝玫瑰,”孟云臻笑道,“时先生喜欢什么颜色的玫瑰?”
时景歌轻哼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风袭过,一只盛开的红玫瑰飘到了他的面前,随风摇曳间,花朵碰触到他微微抬起的手。
似乎在邀请他摘下。
孟云臻扭头就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时景歌自己摸的,“时先生喜欢红玫瑰?喜欢这一朵?那我帮你剪下来。”
说着,他掉头向时景歌这边走来,突然,他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而他放在口袋里的符纸,则微微颤动了一下,只是无人看到。
孟云臻皱眉看了过去,见到了一块不小的石头,他应该就是被这块石头绊的。
……刚刚走过去的时候,有石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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