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秦枭是在沉寂了大半个月之后才回来的。

    回来时，没有缺胳膊少腿，只不过身上的肥膘，肉眼可见地多了。

    “……”望着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瑶沧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启他们的话题。

    “……你，游山玩水回来了？”半晌，终是憋出这几个字来。亏她还担心不已，觉得这货凶多吉少，怕是回不来了。

    “禀报主子，我因疾影设计，失足掉下了山崖。是这位姑娘将我带回家去，好生照料我，才能有再见主子的机会。”秦枭跪下，沉声道。

    “那你留给我的金牌……”她皱眉，问道。

    “那日情况紧急，我等被疾影围困，我假意落下这金牌，料想疾影一定会拿它做掩护。果不其然，您看到金牌便明白事有蹊跷。”秦枭道。

    让人带着小姑娘下去歇息，她握过一手瓜子，淡淡道：“我们现下还有多少人马？”

    “回主子话，在牛鞅村是形势所迫，那边的人手远比京城这头少得多了。现在我们的人马数量上虽不敌苏晔一行，但各个都是精锐，一战的本事应当是有的。”秦枭思考道。

    为了监视朝中那些老狐狸的动向，先帝设了这支秘密部队，负责暗杀以及情报刺探的工作。瑶沧因着从不对大臣们的家事感兴趣，故不常用，只偶尔派人探探朝臣口风，了解一下朝中动向。

    瑶沧沉吟，将嗑过的瓜子壳摆在一边，码得整整齐齐。

    “苏晔那边情况如何了？”她问道。

    “寿亲王虽手握重兵，但不知为何，近日一直在城中搜查大齐密探的下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您身上。”秦枭答道。

    “苏晔虽怀不轨之心，可于情于理倒也说得过去，左不过是为了护着宸国罢了。”她起身，道：“也好在他护国，知晓此时并非内斗的时刻。不然……情况便会更糟了。”

    “让人留意皇宫的动静。切记，不要打草惊蛇。”瑶沧吩咐。

    皇宫也不知到底如何了。若李公公明白她的意思，定是会见风使舵，顺着苏晔的命令来。可这先皇的旨意……她确是未曾听说过，又怎会藏在自己的永福殿中呢？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瓜子也嗑的差不多了，先回裴府找裴珏商量商量吧，兴许还能想出点主意。

    回到裴府，问道:“裴珏呢？”

    “回公子话，丞相大人一早便出去了，奴婢们也不知去了哪里。”一个布衣小姑娘福身，道。

    轻轻揉揉眉毛，无奈叹口气。

    这裴珏，需要他的时候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啊……啊切！”在某处悠哉的裴珏揉揉鼻子，皱眉道:“是谁啊这么想我？”

    “哼，你可别岔开话题。”长胡子红脸的大叔眼珠子一翻，表示不上他的当。

    “咱赶紧的把这事给了了吧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走，给个痛快话。”

    “你们来这是干什么的？”裴珏问道:“如今宸国国富民强，要说来刺探情报……我反正不信。还有啊，苏晔已经派人来抓你们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惹祸上身。”

    内心却是冷哼：早就发现这老狐狸不简单了，他可没那么傻，轻易便上他的当。

    因着前世日子过得不大舒坦的缘故，他可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这文瑞说话的时候明面上眼睛是望着他的，实际上眼角总是不自觉地向上挑动，一看便是心里有鬼，打着什么坏主意，绝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好说话。

    文瑞嘿嘿一笑:“苏晔那个臭小子，想抓我可没那么容易。至于我们前来的目的嘛……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语气顿时一转，又回到了从前的话题。

    “……”裴珏无奈:“我在这边还没有玩够呢，能不能别老催我？再说了……等你们执行完任务，我再跟你们回去也不迟啊。”

    “不迟？”他笑:“实话告诉你，老夫就是来宸国游玩的。齐国待久了没意思，还要侍候那个混账皇帝，我可不干。还是宸国好啊，自由。”

    这下他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再说吧，我迟早会去齐国的。”他摆摆手，潇洒起身，转头道:“有缘再见啊大叔！”

    疾影见他要走，拔腿要追，却被文瑞一把拦下。等到裴珏走远了，他才道:“之前并不知道女帝的底细，这个五皇子既然与女帝关系密切，那我们不可轻易放弃这枚棋子。你现在过去，只是打草惊蛇罢了。”

    疾影皱眉，道:“那我们何时回去复命？若回去晚了，那位那里……只怕是不好交代。”

    “不急。”文瑞此刻已卸下伪装，露出阴险的笑容来。摸了摸胡子，毫无顾忌道：“若能以一个区区皇子的性命，交换到宸国女帝的情报，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蓦地，他捏紧拳头，恨声道：“我儿的命，交代在那女帝手中。若不替他讨回公道……我可真没脸去见芸娘啊！”

    话罢，似是察觉不妥，又转了一副面孔，和蔼拍拍疾影的肩，笑道：“年轻人，做得不错，没枉费我这么多年的期盼。等咱们回了齐国，加官进爵，金银绸缎，这些通通少不了你的。”

    疾影垂下头，默然不语。

    等裴珏回去，便是遇着瑶沧的冷眼。

    他挠了挠头，不知是何处招惹了姑奶奶。接近文瑞那边除了探究情报外，他可从未有过其他心思，至于跟他回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咳咳，小沧你找我有事儿么？”试探。

    瑶沧瞥他一眼，继续嗑着瓜子儿，没说话。

    “……那个，我只是出去玩了会儿，应该没啥事吧？”再次试探。

    瑶沧这回看都不看他了，干脆无视。

    “小沧沧……你不会生气了吧？”再再次试探。

    瑶沧终于受不了了，一手覆在他的脸上，而后轻轻推开:“别闹，想事儿呢。”

    于是裴珏乖乖坐好，手撑着下巴，静静看了她半个钟头。

    “秦枭回来了。”她忽地出声道。

    裴珏撑着头的手一错位，下巴差点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秦枭回来了？”

    “是的。”她眸光淡淡，依旧淡定地嗑着瓜子。

    “还带回来一个女孩儿，他的救命恩人。”接着补充。

    “……”为什么感觉这种剧情如此狗血？美救英雄？以身相许？

    “那……那女孩安顿好了？”他问。

    “就在西巷口的宅子里。”?她道。

    裴珏无语。

    干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活，秦枭也敢谈恋爱？还有啊，他这主子居然还默许他谈恋爱？这这这……

    “我说了他。但是他搬出了无字符，我也就随他去了。”似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瑶沧道。

    “……”那好吧。

    “我的人暂时没有发现苏晔的动静。巡城过后，他和苏辜宁……二人像是消失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裴珏沉声道。

    “不管如何，我还是先潜伏一阵子为好。苏晔的事情不解决，我内心难安。”瑶沧想了想，慎重道。

    裴珏建议：“如今苏晔苏辜宁二人动向尚未可知，若继续潜伏，反而有事态扩大的风险。倒不如尽早回宫，掌握实权，到时候不论那些人如何泼脏水，都有回转的余地。”

    瑶沧皱眉。随即摆摆手，道：“再容我思考一阵。”

    裴珏明白这意思是让自己先退下了，便转身离开。

    又唤过秦枭：“宫中情况如何了？”

    秦枭道：“没有异常。寿亲王不在宫中，据宫中密报，应当是去追查齐国暗探的下落了。”

    “哦？苏晔会那么好心放我回去？”她冷哼，表示极度怀疑。

    “寿亲王虽不在宫中，但却布置下大量兵马。若是直接入宫……想必是困难重重。”秦枭屈膝道。

    “那你来说说，我该如何是好啊？”漫不经心地挑着手上的瓜子壳，瑶沧问道。

    秦枭低头，道：“主子决定便是。若入宫，属下必护您周全。”

    那看样子也是支持自己入宫的了。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宫中已有异变，一时不知是去好还是不去为好。

    是时候去一趟郡主府了。

    常宁倒是不知瑶沧即将到来，仍是扯着林秀卿的衣袖，央着他陪自己出去买东西。

    说也奇怪，苏常宁堂堂一个郡主，要风得风要雨有雨的小霸王，偏偏在林秀卿面前乖巧万分。

    林秀卿嫌弃地皱眉，从常宁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道：“要去你喊姑娘去便好，喊上我无甚益处。”

    常宁不依，委屈巴巴地嘟着嘴，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来：“可我……就是想让你陪陪我嘛……”

    林秀卿无奈：“我还得准备明年科举呢，现下我看的书实在太少，到时……又如何考得上，又如何……”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

    后半句被他咽下，未曾说出口。

    “好吧好吧，你专心看书。”常宁失望地转身：“那我去找秀锦玩好了。”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林秀卿叹气。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一直到足够保护常宁的地步。那般天真可爱的女子，他想，若能一直护她周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