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卿与苏常宁的相遇,不知是意外还是偶然。
那日,苏常宁与苏瑶沧一道扮作寻常女子去宫外游玩。瑶沧生得好看,惹得不少男子上前询问名号,纷纷送上夸耀之词,常宁在一旁自顾自地玩耍,早已习惯了瑶沧这个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突然,有一位儒生状的男子从旁经过。他衣着普通,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淡淡看了瑶沧一眼,只道出了四个字:“红颜祸水。”
那是常宁头一次见长姐的美貌竟被说得如此不堪,虽瑶沧只是笑笑,并没有在意,可她却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她冲上前去,扯着他的衣领道:“你胡说什么?阿姊的美貌,岂是你……你一个凡人能说的?”
林秀卿人如其名,在一众样貌不同的公子哥中,竟生出几分秀气与恬淡的感觉来。
他后退一步,古板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小姐,请自重。”
苏常宁堂堂一位郡主,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可从未被如此说过。一时间也是涨红了脸,大眼睛瞪得溜圆,双颊气得鼓起,一双手一松一紧,不知是该放还是不该放。
“常宁,不得无礼。”瑶沧制止道。
她这才讪讪放下,狠狠瞪了这个朴素却嘴巴毒辣的少年一眼,不愿就此事罢干休。
等她们走远后,常宁偷偷派人跟随那个自视甚高的少年,看看他住在何地,又是为何如此口不饶人。只听得下人说了,那位长得秀秀气气的小哥,在家常被他的父亲打骂。因着是庶子,母亲又过世得早,常常在家当他爹的受气包。他还有个妹妹唤作秀锦,年纪小,常不自觉间便惹他父亲生气。为了保护妹妹,他这才练了口舌,将他爹的怒火全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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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宁听了震惊不已。
她很少出宫,从小又得父皇及长姊宠爱,哪里吃过什么苦?更别提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了。女孩子心肠软,加之常宁天真烂漫,只想着要将林秀卿救出才是。便使个计谋,称林秀卿得罪了皇亲国戚,将他唤到了身边来。
林秀卿见那天的女子竟是郡主殿下,也是惊了一惊。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下跪行礼道:“草民不知郡主殿下驾临,多有言语不敬之处,还请殿下责罚。”
苏常宁笑:“得罪我可不要紧,你可知那日我长姊是谁?居然在她面前说那种话。”
林秀卿在得知常宁身份后,早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此刻也不犹豫,道:“草民自知已是死罪,还请郡主责罚。只不过……草民还有一个妹妹需要抚养,不知郡主……能否高抬贵手,将她收作奴婢?她机灵的很,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他后妈容不下他那个妹妹。如若自己必须死,不如放手一搏,看看这位郡主能否施施善心,将秀锦给收了。
“哦?”早就知道他家底的苏常宁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咯咯笑道:“那我偏不!我非但不收她,还要去你家拜访她,让她知道自己有个怎样的哥……”
话还没说完,林秀卿猛地上前,箍过她的脖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指她的咽喉。许是没控制好力度,那小刀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第一次被人拿刀指着脖子,此刻吓得几乎失声,嘴巴张着,却吐不出一个字。
周围的奴婢早被她屏退,此刻想呼救,也来不及了。
“那……草民就会以自己这条贱命,来给楚秀郡主陪葬了。”他的气息轻轻吹过她的耳畔,一时间,竟酥痒无比。
脸直红透了脖子根。
她的恐惧被冲淡了三分,终是故作镇定,颤声解释道:“我并非想害你……只是见你可怜,天天受你爹爹欺负……还要护着你妹妹,所以才……才……”
话还没说完,眼泪便大滴大滴地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滑下,轻轻滴在他的手背上。
林秀卿也未曾想到这小郡主如此禁不起吓,也是慌了神,一下子收回了手,仿佛那滴眼泪烫人一般。
常宁却反应快,趁此机会大声朝外呼救,没过一会,郡主府的卫兵们纷纷赶来,将林秀卿团团围住了。
林秀卿放下刀,明白已没有退路,登时一脸死意,只等苏常宁宣判。谁成想,这抽抽搭搭半天的郡主殿下,却带着颤音说道:“我……我要你……还有你妹妹,到郡主府里来陪我……”
林秀卿呆住。
“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嘛!”常宁擦干眼泪,吸了吸鼻涕,稚声问道。
“草民……愿意。”他低着头,不愿让周围的人看见他眼眶微红的模样。半晌缓过神来,下跪道:“多谢郡主殿下成全!小人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常宁本还委屈呢,听了他这番话,破涕为笑:“你来当我的小书童便好了,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来给你做。”
话罢,她又问道:“你识字么?”
林秀卿摇了摇头。
常宁惊讶:原来长得有学问,并不代表真的有学问哇!
“那你跟着我读书好了。”她拍手笑道,为自己的主意而开心。
“郡主,此人意欲谋害您,您竟还将他留在身边,此事是否欠妥?”被无视了半天的领兵侍卫出声道。
她噘噘嘴,一副极不满意的模样:“本郡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一言既出多少马也难追,你先领命下去便是。”
领兵侍卫暗道“解脱”,连忙率领众人退下。如此,屋中便只剩下他二人。
常宁想到刚才那一幕,又是红了脸,好半天才说道:“我的书房不在此处。这几日功课惫懒,刚被长姊骂过呢,你可要好好学习,然后好好教我读书。”
林秀卿垂眸,淡淡应声。
于是,林秀卿和苏常宁便在府上过了段鸡飞狗跳的日子。
林秀卿嘴巴毒辣一时难改,初见还看不出什么端倪,越处久了,摸清了常宁的脾性,越是什么话都敢说。
常宁常常被气得小脸通红,又常被长姊教训要宽容,偏生一句话也没多说,转头便跑出府去玩了。
后来被她的狐朋狗友带去了青楼。
青楼小倌各个好看,她却打不起精神来,眼前总是浮现出林秀卿那张欠扁的脸。这脸的主人突然满脸怒色,一只手提过她的后颈,和老鹰抓小鸡似的拎着她离开了青楼。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一个堂堂郡主……怎可来这种地方?胡闹!”越是想着自己没来的后果,林秀卿越是气愤。
望着此刻笑得一脸开心的常宁,他直觉有哪里不大对劲。没细想,扯过常宁的衣袖便道:“回家学功课!夫子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又全给忘了!”
于是从此,二人一发生争吵,常宁便跑到青楼去躲避。每次看着林秀卿黑着脸过来接她回家,她便开心不已。
直到有一次,她突发奇想,在教坊中扮作歌女,要考验考验林秀卿是否能认出她来。无意间碰见了裴珏,见他样貌比林秀卿更甚,一时痴迷,却被骂作品行不端、其貌不扬。自视甚高的她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此时林秀卿赶来,见了她这副模样,黑着脸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小郡主这才知道大事不妙,连忙跟过去,好说歹说,又是发誓又是保证,还挨了一顿骂,才将林秀卿哄得阴转多云。从此,这教坊也就再也不敢去了。
不过,和裴珏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她翻墙盯梢追尾无恶不作,就是要找机会给裴珏点颜色看看。谁成想这货做事滴水不漏,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时机。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开始有传言,称她爱慕裴珏,芳心暗许,她实在没忍住,才有了后头那出,想逮着裴珏让他出出丑。谁料被黑衣人坏了事,这才作罢。
最近这几日,顾宁想要硬闯永福殿,还好她及时赶到拦下了她。常宁早就明白事情不对劲,便逼着李公公向她说明了情况,这才知晓瑶沧非但不在宫中,此刻还下落不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到了苏晔派重兵把守皇宫的这天,常宁与李公公也失去了联系,只听闻她的小叔叔逼迫李公公交出了一样什么宝贝,随后便扬长而去了。常宁与林秀卿商议后,准备静待时机,一有风吹草动,便赶去支援瑶沧。
可惜的是,自从东巷口那起苏晔带兵围住客栈的事件平息后,便再无瑶沧的半点消息。
又是一个大晴天。苏常宁正坐在外头赏着花吃着葡萄,日子过得是无比惬意。忽然便听下人来报:“郡主殿下,出大事了!”
她一个翻身坐起,激动道:“如何如何?是……那边有消息了吗?”关心的自然是瑶沧的信息。
下人眨巴眼,结巴道:“不……不是。”
“那还能有什么大事。”她噘嘴“哼”了一声,又是捏过一颗葡萄,轻轻塞进嘴里。
“回殿下话……是秀锦姑娘……她……她把厨房给炸了……”下人呐呐道。
“咳咳咳……”刚吞下葡萄呢,差点没给口水呛死:“你说什么?秀锦她……咳咳……又闯祸了?”
处了这么久,常宁才明白秀锦她爹为什么喜欢打她。是她爹太暴力了吗?不是,那还真不是。这秀锦是真的闹腾,活儿干得乱七八糟不说,还净给府上添乱,头天撵鸡第二日追狗,真把日子过得充实无比。她要是有个这么闹腾的熊孩子,依着她那外强中干的样子,估计屋顶都能给她掀翻去。
“前些日子不是叫人来修过了么?赶紧的再喊人来修!”常宁揉了揉眉毛,倍感头痛。
此刻,她忽然有点明白自己在长姊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