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事与愿违,所以像江小子那样的性子,偏偏就不认命啊。”纳兰若双手抱肩,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你应该也清楚,外头楚国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这小子出世,怕是又要整个天翻地覆呐。”
“本就是潜龙在渊,不搅个天翻地覆才不正常呢。”张轻烨呵呵直笑,“我只希望,他不要总是自己扛。他应该多想想,身边其实还是有很多朋友、亲人愿意无条件地帮助他的。”
纳兰若撇撇嘴:“我看没戏,这小子倔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要倔起来,怕是我把他揍一顿都没用。”
张轻烨闻言不禁洒然,莞尔而笑。
******
与此同时,忘忧谷中。
江忆染盘腿端坐于中央,周身闪烁着星辉月华甚而日芒,还有五色或明或暗的光芒流溢于四周,方圆数丈尽数飘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棠花瓣。
原本他的双手垂于双膝之上,此刻却是陡然合拢,结出一个手势复杂的印决。
然后,那云端残月放出的无穷月华便是尽数从忘忧谷上方的一隙天空流入,宛若瀑布般涌在他的身上,又在他呼吸之间被吸收。
紧接着,那些悬浮在半空的雪花也是化作点点莹白光芒,凝聚成一道雪白龙卷从忘忧谷上方坠入,浸润他的周身。
这样的呼应,持续了许久许久。
首发网址htt<a href="
ps://m." target="_blank">
ps://m.</a>vipkanshu.
在某一瞬,江忆染陡然睁开了双眼,再度变换印决。
顿时,所有的光芒归于湮灭,一切沉于寂寂。
但江忆染的气息却已经是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缓缓站起身,抬头,望向光华收敛、半隐于云后的残月,微微一笑。
他轻轻拂了拂衣袖,便要向忘忧谷外走去,然而刚动数步,却是又突然停住,眉眼间浮现出一抹痛苦。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突然又种心痛的感觉呢?
自己明明堪堪破境,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为什么会忽然涌出这么多的不安呢?
江忆染碰了碰自己的心口,微微蹙起了眉。
这绝对不是偶然。
或许,又是前世引来的冥冥间的感应?
或许,是与自己有牵系的重要的人出了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无奈苦笑一声,到底是慢慢走出了忘忧谷。
******
心有灵犀般,一出关,江忆染便是去了无昃花海,然后就看见了崖边的萧静姝。
他在萧静姝身边坐下,双手撑着地,看向寂寂夜空。
萧静姝娇俏一笑,轻轻勾动鬓角的发,笑道:“怎么,感觉你的心境不太对呀。”
江忆染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感觉心里一阵绞痛,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剪断了一般。”
“断了的话,再连上就是了嘛。”萧静姝低头抿唇一笑,倾国倾城。
江忆染洒然:“也对,再连上就好了。”
“你啊,别想太多,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萧静姝轻晃双腿,悠然说道,“说起来,以前这道理还是你教我的,怎么,自己却又做不到啦?”
江忆染低头一笑:“嘴上说说当然比做起来容易了。”
“嘁。”萧静姝撇了撇樱桃小嘴。
“也不知外头的世界怎么样了。”江忆染却是站起了身,笑着大喊,“我江忆染,又回来啦。”
******
当江忆染进境神速,迈过六重楼大关、跨入七重楼时,大楚首辅张离繁却是在雨中夜访栖霞寺。
寺门前,张离繁撑着纸伞,轻轻扣门,然后便静静等待起来。
片刻后,门打开了。
开门的年轻灰衣僧人向张离繁轻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首辅大人,师傅已恭候多时了。”
张离繁点头,缓缓跨过了门槛。
入寺之后,他便跟着灰衣僧人向寺中东北角走去。
栖霞寺的东北角,有一间颇显突兀的僧庐,孤零零的。
庐中似有灯光透出,摇曳不定。
将张离繁带到此处后,灰衣僧人便是再念一声佛号,眉眼微垂道:“阿弥陀佛,师傅便在此处了,小僧便先行告退了。”
张离繁微笑以应,站在僧庐的屋檐下,静静望着灰衣僧人向远处走去,消失在夜雨濛濛中。
张离繁没有急于敲门入内,反而是微微闭目,似乎在细听夜雨声。
有词云: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他不自觉地拂了拂鬓角,自嘲般地苦涩一笑。
自己的发是很早便白了的,经历的事恐怕甚至也比当初写词之人要多,心境到底是有些不同的吧?
他摇摇头,却发现身畔传来一道更加苍老却有铿锵有力的声音:“老朋友,许久未见了。”
但见说话之人赫然是个老僧,一身灰蒙蒙的僧袍,枯瘦的手间是一条棕褐色的念珠。
从外看去,其人自是苍老,然而他的一双眼眸却是炯炯有神,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而听他刚刚说的话,似乎与张离繁熟识。
因为,这位灰袍老者在削发出家前,乃是当初承天三名臣之一的司徒凛大将军的兄长司徒冽。
至于他为何要出家,无非是清楚地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选择了一种至少能保全自己的方式退出了庙堂。
说实话,他其实不太明白张离繁为何来找他。
毕竟,这对两人来说,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司徒冽其实也不太在乎了。
况且,他和张离繁当年也是好朋友,他自然相信张离繁。
而此刻,张离繁听见阔别已久的司徒冽的第一句话,也是心中感慨万千。
久别重逢,谁人不起思量心。
他也是慨然而笑:“是啊,好久未见了,你我都老成这般模样了。”
司徒冽转动念珠,微笑道:“如今我入佛门已不知有几载,对生死都看得淡了,左右不过一具臭皮囊。生老病死,无非人生苦处。”
张离繁呵呵而笑:“看来,佛门对你的影响还真是挺大的。”
“如今之我自是无欲无求,可你却不一样了。”司徒冽洒然道,“我可还记得,你当初许过的宏愿。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什么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那等壮阔,我虽遁入空门,却也犹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