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从外面回到别墅,舟以雁都有种归家的感觉,但这一次,却犹豫了很久才驱动轮椅来到门边,按下门铃。
纪烽何等敏锐,为她开门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她的脸色有点不对,但他没有直接询问,而是一如既往地露出得体的笑容,弯腰替她脱掉长靴,换上毛绒拖鞋。
舟尧没有进屋子,只是把她送到门边。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关临渊一套说辞,说是何凤英病了,但却想见舟以雁,所以让他开车来接她回去一趟。
关临渊没有多问,只是叮嘱她多穿一点衣服,注意保暖。
客厅的水晶灯亮着,关临渊坐在长沙发上看一份什么文件。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一件宽松的米黄色毛线衣,卡其色直筒长裤让他那双笔直的腿更显修长。
他听到动静,微微偏头看了过来,俊逸非凡的脸上蓦然绽放出一点柔和的笑意。
舟以雁情不自禁的呼吸一顿,目光时间竟再移不开。
“外面冷吗?”他放下文件,走了过去。在她的面前蹲下,抬手轻轻地扶摸着她苍白冰冷的脸。
“纪烽,”他的目光专注地锁在她的脸上,淡淡地吩咐,“把张婶煮好的姜汤端出来给夫人喝。”
舟以雁本来并没有觉得外面有多冷,现在被关临渊一阵嘘寒问暖,还真的感到屋外屋内两重温度。
她打了个寒战。
“刚才回来的时候,下了一点雨。”她拢着双手,往掌心呵气。
纪烽把姜汤端来了,关临渊接过,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我、我可以自己来。”她喝了几口,看到他还蹲着,便道,“等一下你的腿该发麻了。”
关临渊这才站起来,将她推到客厅,又将她抱到沙发上,然后继续耐心地喂她。
“你自己喝的话,眉头的褶皱能夹死苍蝇。”关临渊说。
舟以雁喝了大半碗姜汤,身子慢慢暖和起来。
其实她只是在下车的时候吹了一点风,在舟尧车上的时候全程开着暖气,并不冷。
但可能就是因为一直都暖洋洋的,所以那几分钟所吹的风,就显得格外刺骨。
能一直冷到心里面。
而现在,那颗心却被重新捂暖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迷人的脸,突然觉得在心理咨询室里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什么催眠,什么记忆,什么过往,统统都是虚幻的,唯有眼前的这个人,和这个人对她的好,才是真真实实的。
“不好喝。”她摇摇头,不愿意再喝了,喉咙有点灼痛,但辣得很熨帖,很舒服。
关临渊也不勉强,把剩下的那一点姜汤都喝了。
“小乖乖呢?”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少了点什么。
关临渊说:“在楼上睡觉,小麦看着他。张婶还做了一些糕点,有你最爱吃的玫瑰花饼。”
这个时节是没有玫瑰花的,但关临渊愣是从国外空运了好多新鲜的玫瑰回来,为的只是给她做鲜花饼。
纪烽让下人将糕点搬到了三楼的阳光房。
天空还是乌云密布的状态,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只下了一会儿雨,很快就停了,现在乌云聚拢,大雨随时从天而降。
他们就在乌云笼罩的低气压氛围下进行着愉快的下午茶。
“你爱吃什么?”舟以雁吃完了一个玫瑰花饼,舔了舔手指上沾到的饼干碎屑,才发现男人似乎都没有动过面前的点心。
关临渊看着她,语气平淡地回答,“你。”
舟以雁:“……”
他趁着她呆愣的片刻,凑过去舔了一下她的唇角。
她眨眨眼,双颊升起了两片红云。
关临渊对甜食没有特别的偏爱,陪着她吃了一点,然后支着下巴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拿起一块香蕉糕,掰开两半,抬眼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想吃,便问,“要么?”
关临渊:“啊。”
舟以雁:“……”
她红着脸把那半块香蕉糕塞进了他嘴里。
指腹碰到那形状没好的上唇,温热、柔软,全然不似看到的那般尖刻冰冷。
她不由愣住了。
“听说嘴唇薄的人个性大多刻薄。”她忍不住道。
关临渊说:“没错,很多人都说我刻薄。”
舟以雁摇摇头,下意识地不认同,“我觉得你很温柔。”
“看是对谁,看是什么时候。”他的目光变得温暖温柔,“我以前对你也刻薄,但现在刻薄不起来了。”
舟以雁被他那双墨玉似的眸子盯着看,感觉自己快要陷入那深邃迷离的漩涡。
“我以前……是怎么样的?”她顿了顿,补充道,“在你眼里。”
关临渊缓慢地勾起一抹微笑,“爱哭。”
舟以雁扁了扁嘴唇,似乎有点不满。
“还有呢?”她追问。
关临渊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爱胡思乱想。”
她感到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他是不是……看透了什么?
“我、我有点累了,想回房间休息一下。”她低下头,额发柔顺地覆盖住眉眼,掩盖了她的慌乱。
关临渊没说什么,将她送回了房间。
宝宝已经睡醒了,精力旺盛地满房间乱跑,麦栎跟在他身后,大冷天的冒了满头汗。
“小舟,回来了?”
麦栎才要松一口气,然后就听到关临渊道:“以雁要休息一下,麻烦你把宝宝带到楼下玩。”
麦栎:“……”
舟以雁忙道:“小麦都满头汗了,肯定很累了,不如你来陪宝宝玩。”
她怕极了他说要陪她一起睡。
此刻她非常需要自己一个人安静地理顺情绪。
谁料关临渊道:“我还有一份文件要过目,小麦如果你累了,就让小梅帮带。”
舟以雁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才完全放松下来。
其实跟关临渊独处时挺开心的,如果不是她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如果不是害怕关临渊知道她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记忆,他们的相处,就是开启最甜蜜幸福的夫妻模式。
她闭上眼睛,回想起跟他相处的点滴,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关临渊一直在演戏。
他的眼里有柔情,他的眼里有她,他的眼里有爱,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他都能去拿奥斯卡影帝奖了。
但记忆也不会骗人。
记忆里的关临渊对她总是冷冰冰的,所有的照顾都是出于例行公事。
而她更是看透了这一切,理智地保持冷静,没有对他动半点心思……才怪。
不可能不动心,不可能守得住自己的心。
失忆后守不住,失忆前怎么可能幸免?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记忆里的自己虽然说了根本没有爱过他,没有对他付出过任何感情的话,但说归说,要她相信自己对他一点心思都没有,绝无可能。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驱动轮椅来到梳妆柜前,一统翻箱倒柜地寻找。
“手链……真的还在。”她的首饰并不多,都放在了一个首饰盒里,打开了,一眼便看到了那条银色的手链。
最简单的款式,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芒。
心型的坠子上清晰地刻着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她的思绪又混乱了。
多年来,她一直保存着秦昊然送她的这条手链。
那证明了什么?
证明了自己对他的确余情未了!
如果说前一刻她还宁死不信自己会对关临渊这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人动心,那这一刻,她又为自己的无动于衷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她当时心有所属。
她一直爱着秦昊然,所以对其他男子不会有别的想法。
这个天衣无缝的理由简直让她绝望至极。
一个变了心的女人,当真无药可救。
她攥紧了手链,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处,企图唤起一丝半点对秦昊然的爱意。
但是,没有。
她现在满心满脑都是关临渊。
半点缝隙都没有留给其他男子。
失忆之前,明明那么执着地爱着一个人,失忆后,却又义无反顾地爱上另一个人。
是爱变质了,还是她变质了?
心底陡然生出一丝恨意。
为何不能从一而终?
两个男人,最终只能选择一个,那么,到底选谁?
她突然愣住了。
为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而心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梳妆镜上,映出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双颊微微鼓起,仿佛还带着婴儿肥的包子脸,俏丽中,透着可爱。
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却透出异样的光芒。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一瞬不瞬地看了良久,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露出了坚定的决绝的神色。
入夜,那场酝酿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大雨终于滂沱而下。
天崩了似的哗啦啦地倾泻着,窗外一片水色。
半小时后,雨势渐渐收了,但仍旧淅淅沥沥,一直到后半夜才安静。
关临渊蓦然从睡梦中醒来。
敏锐的警觉性如同伸展的触觉,在探知到危险降临的瞬间,唤醒了他的意识。
撞入眼帘的,是透窗而入的朦胧光线汇聚在冷金属上的一点星芒。
微弱,但足以刺痛他的眼眸。
舟以雁跪在他的身侧,高举着锋利的匕首,锋利的刀尖正对准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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