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吉时已到,新!娘!上!轿——”媒婆扯着嗓子,仿佛将今年一整年的气量都用在了此时此刻。
大雨将至,伴随着阴冷的风沉闷的天,大红的喜服也跟围拢难散的人一样暗淡无光。
今日是春令,也是香河县祭祖祈福的好节日。
是香河县最重要的日子。
曾经是三牲五畜,红烛香案。大黄长锻绣着一年的福愿。
而如今却是白烛红火,额外加上那红顶白花的轿子里一位要敬献河神的新娘。
年复一年,上百花残。
今年这新娘加上好巧不巧,正好第一百人。
除了个别人面上兴许不一样的表情,那众人一目的淡漠与无奈,送行等同于奔丧。
“哎,又是一个。明年——哎!”老人家唉声叹气,眼看着那红白花轿一行老泪悄然落下。他是想到了自己已经十岁的小孙女,再过六年会不会也像这轿子里的姑娘就这么去了。
大家都同他这般心思,一样的感同身受。小门小户抓阄来定,年满十六就只能听天由命。
今年这户人家是没人来送行的,毕竟痛失爱女是没多少人能承受得了的痛。
虽然明白,可能做的也只能是目送着那即将丢了性命的姑娘来生能过得好一些。
“起——送——”
行了礼后,四人抬着花轿送上了木舟。解落白花洒入河流,目视它缓缓飘入河中。
而与此同时就在河的彼岸,青色的灯火在泛黄的灯罩内虚虚晃晃,本就微弱的可怜,白薇更是来得匆忙,险些要了这青烛的命。
今天好像提前了两个时辰,不太正常。
不过让她轻松的是好在是赶上了。
她将青灯举在眼前,清波平缓之下的河面上突然长出数百双幽幽惨惨的人手。她们向着花轿抓去,原本平稳的木舟开始下沉。
那是那九十九位所谓祭祀给河神的新娘的幽魂,曾经无助恐惧的她们如今都做着相同的事。
拖下那花轿中的新娘让她感受自己当年同样的苦,成为她们的同类。
白薇摇摇头,指点着灯中的青火置于半空,照亮了河面。
就在那一瞬间,岸边惊声四起,惊吓连连。
“啊——是水鬼!不,是那些新娘!”
“鬼!是鬼啊——”
“有鬼啊!啊!啊!快逃啊——”
……
这青火是白薇在各村的坟地里提聚了三天才攒够的幽怨之气燃起,为的就是能让她看到这河中的冤魂。
因为她比较特殊,空有一身本事可这双眼睛和那岸上的凡人无异。没有青灯是看不见鬼魂的。
如今总算是看见了。怨魂的头浮出之时,怨气也逐步侵蚀入了轿子,那新娘命不久矣。
白薇抓紧时间指控花顶将其掀飞,一把将新娘抓了出来。
她欣慰的看着怀中还留存着生气的新娘,总算是赶上了。
可微笑也仅仅留了片刻她就发现怀中新娘子哪里不太对劲。
首先是手感上,这新娘的腰宽度不对,其次这胸……
白薇低头目锁新娘胸部,手在就要触碰之际恍然回神,这样是很龌龊的行为。即便同为女子。可也忘了收回,那股想要探明真相的好奇心反复趋势她不如就摸一下,反正自己是个女的。
甚至直到落地,她仍旧停留在了这个想法上。
摸一下不犯法,可是为什么想摸呢?
“姑娘似乎对在下的胸口十分在意。多少有点包藏着色心。”
白薇被这句近在耳边的敲打声震醒,她刷得后退了一大步保持了距离,同时用眼睛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男的!
就在他们双双落地之际那盖头被下落的风带走那一刻,男人的目光便盯上了不知深浅的白薇脸上。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今年祭祀河神的新娘怎么会是个男的?虽说有些男生女相,十分养眼。但是男性的特征还是有的,不至于让人弄错才是。
白薇回头看那已经被青灯召唤而出的幽魂,心想着是兄长替妹,而身体已经冲向青灯,准备就此了解这献祭新娘的因果。
“主人!您没事?她……”
男子抬手按回袖中灵偶,“看来不必我们出手了。”却又摇头,“这近百怨魂积怨已久,难以消除。她竟然毫不吝啬自己的修为仍然度化她们,让她们得以转世投胎。世间这般纯善之人不多了。”
毕竟他就没有这般的善心,没想过这么麻烦。
“那主人这不是两全其美。”
“不见得,还有一魂可没这么好度。”
香河县献祭有百年,这个传统可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听传百年前有一位新嫁娘原本是要嫁入夫家,但是迎亲的轿子却将她接到了这儿。成了这河神的第一位新娘。
之后每年就都是这样了。
说若是不献祭新娘河神发怒是要水淹了香河县的。
这百魂可消,可是那厉鬼却没那么好抓。她吸收了那些姑娘的怨念,以此已经修炼成了这河中的精怪。
先前男子本想直接将她抓出打散,无奈她在这河中存留百年要抓她太不容易,数十年来多少奇人异士都难有成果,他便选定了今天那精怪必定会出来食人的祭日让其魂飞魄散,不得再作怪。
却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看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虽说不知天高地厚,可她实力可见非常。
但是百鬼除尽,精怪难消。早已不知所踪。
“哼~打草惊蛇。”男子摇摇头,只觉得白薇实在太蠢。
但是没想到下一刻白薇竟然招魂招来了一寿终正寝的老翁,便是一声呼唤,那河中以枯藤水草凝结为身的精怪竟然浮出了水面。
“阿音,百年了,整整一百年。我……终于见到你了。”
白薇将时间留给这对苦情的恋人,是疑是惑说开了,心结也就解开了。
百年前的老翁是香河县出了名的美秀才,虽然比不上她瞟得这位男新娘,但是在人香河县却属第一。
有才有情,又有青梅竹马,过了乡试准备成家后会试的年少老翁,却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在成亲这一日被抬去祭了河。
什么天生异象,河水变红,不吉之兆都是术士的把戏。无疑是当地霸主女儿一厢情愿的纠缠所撒下的弥天大谎!
他本是心善之人,却因为香河县的人听信了老财家所请术士的一面之词,为保全县人的安危活生生拿他的妻子献了祭。
那年本该会试的他娶了老财的女儿,也就是转年的同一天,天空阴霾,河水变红。为保平安他的第二位妻子随之而去。
之后这个因果便成为了习俗,每年皆是如此。
草木入魂,可惜精怪无心。修行千年才能开眼,万年方化人形。
阿音示意的用分叉的枯枝碰着老翁的脸,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当是深情的凝视。
她不能言只能听老翁仿佛自言自语的诉说:“一百年了,阿音啊,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用相同的谎言为你报了仇,那时候我是快意的。我跑来告诉你,她给你陪葬了,还有那些听信小人的他们,每年都在担惊受怕。都是他们的无知害死了你。他们也该死!也该受到天谴!”顿了顿,老翁义愤冲天的气焰又转而化为无语凝噎的悲伤,“可是……可是……我又好悔。小玉儿六岁,我捡到了她。如果我们有个女儿,或许就是那个样子。”老翁陷入回忆,许久,“她是为我还债。这么多的人命!这么多的人命……”
“我告诉过他们,河神是假的,都是假的,没有河神,是骗人的。可是他们不信。他们都不信。我该怎么让他们相信?怎么让他们相信才不会害死那么多条无辜性命……”
曾经的当事人成为了冷眼旁观的旁观者,心中的扭曲因此而产生的快意,在许多年来都认为当是如此,恶有恶报。
害死他心爱之人的当年每个人都有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那份所谓的仁义存在的那般理所应当。
以至于中年的老翁所说所见都成为了疯话,只因为他痛失爱女。却无人相信。
而救人之根本的办法唯有除去心魔。
随着老翁的痛苦一点点被剖开,化为精怪的阿音打开了她尘封了百年的怨恨。成结的枯木一点点打开,幽蓝的光芒冲散了凝结了百年的骨干。
精气散尽,她失去了一个可以获得长生之驱的捷径,但不悔为他成全打破可怕诅咒的信念。
白薇走过去:“黄泉路上见。”
随着老翁与阿音逐渐升华的灵魂,这个诅咒,这个心魔才算彻底的消失。
按照约定,她要做的是将河中女孩们的尸骨入葬,将阿音的尸骨与老翁埋葬一处。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区分一百年的尸骨,所以她只能将老翁的尸骨迁坟到明天即将修建的百人葬中。
想想都觉得刺激。
“哎~”
“你是在感叹他们这生离死别的一生么!”
白薇侧身瞧了瞧这个阴霾下别具一格的男新娘:“没有。”她在叹息自己这个人微言轻的小药师该怎么发动香河县的人一起盖这新娘墓。
“你不必感慨,人生不如意比比皆是。莫要把自己愁白了头。”
“你好像见怪不怪呢!”
“哈哈哈!我是觉得你非常的特别,想留下几句话提醒一下你。”
“哦?那怪有意思的。”白薇错动了一下眼珠,忽然回过闷儿来。“你不是香河县的人。你假扮新娘……你是跟我一样目的的人?”
“呵呵,初时我觉得你笨,可后来才知道你心细如发,但是如今看你好像反应有些迟钝。”
“那可真是过奖了。”白薇摇摇头,真想给他个大白眼。又觉得没有必要。转念一想好像自己的问题可以解决了。“你是这群人请过来解这诅咒的?”
“哈哈,算是。姑娘可是有什么想问?”
“那你说话比我好用。我们讲个道理,你虽然牺牲了色相,但毕竟解决这一切的人是我。所以你也不能白跑这一趟不是,不然回去怎么好说话。是不是?”
“你想我做什么?”男子背起双手,一派老成持重。
“这河里这么多新娘子尸骨未寒。人死为重,你说句话,让人将她们厚葬了。”
“只是这样?”
“昂。你还想怎样?要不你想想办法,分分尸摸摸骨,挑拣挑拣,一个姑娘一个坑。”顺便帮她分析一下哪个是阿音的骨。她是这样想的。
因为她看这人做派与面相,像是有这分尸摸骨本事的人。
可就在这时,一声“长生殿主”打破了她们融洽的谈判。
“长生……”白薇愣了,那一瞬她仿佛又停了那声——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非复仇文~其实复仇文还挺累的。怼天怼地它不快乐么?我回来了,也看开了。写什么深仇大恨。嗨一点多好玩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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