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一颗熊头,但更加的肥硕狰狞,几乎占满了偌大的窟窿口,因为连连遭创,上面有不少铁沙打出的血窟窿,一只眼睛也瞎掉了,鲜血将长毛粘成了一绺绺,犹如刚刚从水中涮了一圈出来一样,却丝毫不减凶猛狂野,“嗷”的咆哮了一声,其声如雷,席卷起四周的血沫子,相距甚远,我仍能感觉腥风扑面。
“弄死它!”
鹞子哥大吼一声,率先扑了上去,根本不准备让这东西钻出来,一手摁着对方的头颅,另一手持刀照着对方脸面上连捅数下。
毋庸置疑,他是生猛凶悍的,面对这样一个怪物都不犯怂,可终究在体力上不及,那红罴脑袋一歪,大嘴直接叼住了他的脊背,脑袋连甩数下,鹞子哥根本反抗不了,整个人似风中的塑料袋一样,被高高扬起丢了出去,落在数十米开外,再没了动静。
我眼睛立马就红了,小哲别的倒下时除了震撼和惊惧外,没太多感受,但此刻鹞子哥遭劫,我脑海中顷刻一片空白,那才是和我朝夕相处的大哥。
熊熊燃烧的怒火下,腿上的伤痛都被我暂时忘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在扑向那红罴的时候,已然唤醒了天官刃,腹腔中的地灵珠在跃动,有股充沛的力量游走于四肢,连带着手中的百辟刀都泛起了一丝朦朦胧胧的雾气,当头一刀劈向对方。
那红罴正忙着从洞中钻出来,四肢都卡在里面,只有一颗大脑袋暴露在外,根本无处可躲,被我一刀命中正中,刀锋直接切开了对方的鼻子,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咔嚓”一声骨裂声。
红罴吃了痛,悲吼一声,脑袋一扬,顿时一股沛然大力传来,至此我才终于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哪怕唤醒地灵珠都无法与之抗衡,顷刻间双脚被带离地面,楔在它骨头里的百辟刀也顺势抽出。
不过,此时我已经成了一个怒火上头的疯子,哪里会管他三七二十一,人在半空中,手里的刀却不要命的又在这红罴的面门上招呼了好几下,可惜这东西皮糙肉厚,骨头硬的吓人,这样的攻击根本没什么用,明明砍得血液横飞,却不伤及性命。
下一刻,我狠狠砸落在地上。
红罴怒吼,接二连三的受伤已经让它发狂,似乎格外恨上了我,脑袋一甩,上半截身子直接从洞中探了出来,一直在用木棍压制它的七爷和老白当场被掀翻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
眼瞅着对方两只锋利无匹的大爪子朝我拍来,我根本没有躲闪,反而朝着对方再次冲上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我心中唯有这么一个念头,贴着雪地,眨眼间蹿到对方脑袋下风,一跃而起。
轰!
两只大爪子在我方才的位置拍落下去,雪花激荡,地上留下深坑,与此同时,我的刀已经直接送入了对方的下颌中,这里没有骨头阻挡,百辟刀的刀刃全部没入。
嗷!
剧痛之下,红罴咆哮一声,整个身子都从洞窟里跳了出来,我则顺势一把扯住它的毛,挂在了它的脖子上,另一手却毫不放松,拔出百辟刀再次狠狠捅了进去,粘稠腥臭的鲜血像开了闸的洪水,喷溅了我的满身。
这是真正致命的两刀,吃了痛的红罴弃老白他们于不顾,像撒欢的驴子似得在这里来回奔腾,摇晃大脑袋,甩动脖子,都不过是想把我从它身上摔下去而已,我非但不能如它所愿,抓住机会又连补数刀。
或许,我应该感谢鹞子哥,至此,我才终于明白他让我砍树的深意,无论是我的臂力,还是我下刀的准确度,都有了太大的增长,换做是从前,只怕我万万不能单手抓着一撮毛就吊在它身上,早已摔了下去。
我能感觉得到,这红罴身上的气力在不断衰减,起初它想把我摔下去,到最后干脆连奔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两只前爪不断朝着它脖子下方抓挠,我只能来回躲闪,饶是如此,仍被它的指甲挂住了衣服,只听“嗤啦”一声,那羊皮袄子直接被扯烂,其锋利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这终究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而已,很快,红罴悲鸣一声,伏倒在地,我来不及躲开,立即被压在了下方。
那一刹那,恍惚之间,我听见了自己的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山,我好几次努力尝试推动对方的头颅,却没有任何用,反倒是这红罴还未死透,脑袋来回晃动,将我挤压在地,来回摩擦,无论是面部还是手上,都被蹭的火辣辣的疼,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渐觉头重脚轻……
嘭!
枪声再次响起。
然后,我听到了老白的呼喊声,就在我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和七爷二人总算是把我从红罴的尸体下面拖拽了出去。
这时候,我浑身都是血,视线范围内的雪花都在不断旋转,老白那张大饼脸凑了上来,似乎在大声说什么,手不断拍我的脸,我却听不见,更没有丝毫的感觉,良久后,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我身上,我才渐觉丝丝凉意,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很多,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扯住老白的衣领就问鹞子哥的情况。
“那孙子命大着呢,没死!”
老白说,鹞子哥纯属运气好,那会儿红罴还困在洞里,就一颗脑袋在外面,来回能活动的空间小,那一口看似是叼住他了,实际上只是咬住了他身上臃肿的羊皮袄子,后背上倒是有几道口子,不过全都是兽牙刮破的,看起来皮开肉绽,但都是皮外伤,不要命,就是被抛出去以后,落地时有些点背,脑袋砸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一个轻微脑震荡是妥妥的,没跑,估摸着得一阵子才能醒了。
说完,他一拍我肩膀,道:“不过我说,你小子也真够神勇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拍大片呢,看到我都为你捏把汗,你不怕呀?”
我苦笑一声,心说能不怕么,现在一听鹞子哥还活着,两腿都在直打摆子呢,而且手臂酸软无力,就想闷头大睡一觉,脱力的症状很明显。
这时候,老吊爷走了过来,正在擦拭他的枪管,最后一枪就是他放的,舂好火药,枪口直接顶进了红罴的嘴巴里,一枪轰了个结结实实的爆头,这才结果了对方。
说起此事,老吊爷极为感慨,说我们几个能活下来纯属运气,要不是这红罴在窝里就被小哲别捅瞎了眼,最后又是我们先跑出来,把人家卡在洞里打了个半死不活,只怕我们几个就交代了。
这话我倒是认同,交手了一遭,那红罴有多可怕我太清楚了,皮糙肉厚,力大无穷,都已经不能算是野兽了,这回要不是老吊爷带着我们摸进了对方的窝里,在野外遇上这东西,再来二十个高手都白搭。
说了一圈,老吊爷这才想起了我腿上的伤,拿刀割开棉裤后,为我检查了一下伤口,说没多大事,没伤到骨头,不过铁沙子却是卡在了肉里,必须取出来。
说完,没等我让老白取工具出来,这老爷子就把又黑又粗的手指头戳进了伤口,疼的我当场“嗷”的惨叫一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七爷跟个门神似得,直接从身后一把摁住了我,让我无法动弹,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老爷子拿手指头从伤口里抠出铁沙子,实际上,那就是自行车链条里的钢珠,然后他喝了一口水袋子里的闷倒驴,“噗”的把烈酒喷到我伤口上,说这事儿就算完了,以前他们参帮的人受伤都这么整,几十年没干过了,一点都不手生。
我疼的浑身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羊癫疯犯了,白眼直翻,差点晕厥过去,心说所以你们参帮那会儿受了伤跟判了死刑没区别,十个里面有九个活不成,剩下那一个纯属命不该绝,跟你们的手艺没关系。
过了好半响,总算有力气说话了,我忙开口打发走了这两位大爷,叫来正在搭照鹞子哥的张歆雅,让她取出我们进山带的应急医药包,又是消毒又是缝合忙活了好半天,可我心里还是不放心,想着老爷子那根黑指头就犯膈应,心说别回头给我整感染了,上回下墓我吃足了苦头,这辈子也不想再感受伤口感染的滋味儿了。
原地休息了片刻,我们才终于想起,窝里还有个死人。
牧区里的事儿不能耽搁,我们是用命才走到这里的,总不可能把他送回去,几人一合计,就决定就地掩埋了,七爷和老吊爷留下挖坑,张歆雅和老白进洞去收尸,至于我和鹞子哥,直接被拖到了红罴身边,这玩意死了躺那都像座肉山,躲身后倒是挡风。
怎料,张歆雅进去后不久,就发疯似得跑了出来,趴在洞口边上就吐,死活不肯再回去了。
无奈下,七爷只能代替她进去,没成想,俩人收个尸倒腾了足足有半个来小时,等他们出来我才知道,小哲别已经碎了……
准确的说,是被压扁了,肚皮两侧开了口子,内脏活生生的被压迫了出去,一个膀大腰圆的老爷们,变成了薄薄的一层,根本没法完整的抬出来,据说他们两个拿着工兵铲铲了半天,有没有找齐全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们俩把人带出来的时候,我看着都好像有些褶皱了,一个大活人跟截猪肠子似得。
棺材没有,我只能给他挑了块风水还不错的地方,挖坑埋掉就算是了结了。
不过,填土的时候,老吊爷似乎想起了什么,跳进土坑里把他身上的羊皮袄子扒了下来,攥了雪块简单擦了下上面的血污,就把羊皮袄子递给了我,我不要,他还吹胡子瞪眼,说山里下了雪,跟我们中原不一样,我的袄子被扯烂了,这东西可是保命的家伙,最后往我身上一披,便不再理会了。
一个土坑,几锹土,一个大活人就算是打发了。
要说难受,谈不上,满打满算没见过几次面,我要是真嚎啕大哭起来,估摸着连老白都会觉得我虚伪,可要说兔死狐悲,这倒是有那么点,看着眼前的坟包,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我们几个的归宿。
走上了这条路,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就比如今天晚上的我,挂在那红罴身上的时候,我的手只要松一松,结果只怕比小哲别好不到哪里去。
打入了这行,这还是头一次有跟我共事的人死在我面前,冲击力还是挺大的,在坟包前坐了片刻,我用力拿手指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江湖,然后才起身回了洞穴。
老吊爷说了,山里的雪大,再加上鹞子哥昏迷不醒,今天晚上我们就钻在这窝里面凑合了,这里距离那座墓很近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赶到,权当是短暂的修整了。
可是,穿着小哲别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我总也睡不着,仿佛他就趴在我背上似得,浑身难受,脱下来又冷,一夜的时间,就这么一晃就过去了。
第二天,鹞子哥果然醒来了,吃了点干粮,精神好了许多,约莫在七八点钟的时候,我们再次动身,一头扎进了白茫茫的大山中。
这回路上倒是顺当,下了雪,鬼影子都没一个,大约中午的时候,老吊爷带我们钻进一条大山沟子里,说这就是几十年前他们和老毛子交火的地方。
不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现在哪还有半分激战的痕迹?
而且,这破山沟子里四面环山,我们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自然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能继续又往前走了一截,最后攀上了一座矮山。
“找到了!”
鹞子哥站在矮山上,目光熠熠的盯着前方一座巨山,大笑道:“肯定是这里,没跑,你瞧瞧这格局,绝对是埋死人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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