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半截话没来得及说，卓悦已拢住我的肩膀直将我往房间里挤，他压下嗓：“你先躲一躲。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说完，他匆匆拍上门，他捣鼓着锁门的声音穿刺入耳，不痛不痒最硌人。
然而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个巨大问号。
这些年卓扬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以前虽内向沉敛，可他同时是个特别有活动力的人，他那时是羽毛球场多少女孩目光追逐的焦点，现如今他病恹恹坐在宋艾推着的轮椅上，犹如风吹残烛瘦骨嶙峋？
为什么宋艾会铁板钉钉责骂是我害卓扬变成这样？
仿佛置身在漫无边际的迷雾里，窒息过境，我扶着墙才撑过来。
这个卓悦多年前曾经住过的房间，可谓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里面只有张老旧的木板床，阳光从紧闭的窗户里冲入，映出木板上被灰尘埋得斑驳的一行字：欠债不还，全家火葬场。
那字体丑陋而恶意满满，触目惊心。
哪怕隔着岁月得灰尘，也让我几近窒息。
约半小时后，卓悦打开了门。
连歉意都显得寡淡，卓悦轻描淡写：“让卓太太屈就了。”
我眉锁深深：“卓扬走了？”
“是。”
似乎能透过厚重皮囊看穿我，卓悦声息凛凛：“不要乱打听卓扬，我不会回答。”
已经在唇齿间酝酿成醋的话被硬生打回，滑入咽喉里辗转成涩，我梗着声：“行。”
“为表达歉意，我会请卓太太吃大餐，逛街买东西。”
顿了顿，他继续道：“顺便买对戒，款式简单些的，作日常佩戴。”
哪怕他言辞恳切，却不是与我商量，我还深陷在“卓扬出过什么事”的旋涡里滞步不前，卓悦已经发动了车子。
他一路直行，回到颐园三公里开外的一个商场。
从车上下来，他的手被穿堂风吹得略微动荡最后精准扼住我的手腕牵我往前，他边走：“四楼和五楼全是餐厅，逛一圈，卓太太看看想吃什么。”
喉咙里有种被火灼烧过的干涸感，我张嘴就来：“想吃个冰淇淋。麦当劳几块钱一个的那种甜筒。”
“不许。”
脚步缓下，卓悦对我侧目：“过几天再吃。”
“只是在这一刻想吃点甜的冷的，过几天不一定还有吃它的冲动。”
眼前仍旧晃动着卓扬苍白的脸，我嘴角不自觉往下撇：“生命那么脆弱，今天不知明天事。不就该及时行乐吗？”
时常冷淡得像是面瘫掉的一张脸难得起了淡淡涟漪，卓悦轻笑了声：“卓太太快乐的标准有些低。不过说得在理。”
几分钟后，卓悦举着一只甜筒回来，我正要伸手去接，他避开我的手直接呈到我嘴边：“我拿着给你吃，得管着你，不能过量。在婚姻续存期间，我有义务监督卓太太爱护自己的身体。卓太太拥有个健康体魄，才能更好履行合作条款。”
前几天在医院他给我喂汤的尴尬还时常会跳出，现在我就算不吃这口能死，我也千万不能吃！多暧昧啊卧槽！
缩回手，我焉巴巴的：“那我不要了，你这样拿着，我吃着没劲。”
我退他则前，卓悦递来：“只能吃三口，多一口都不行。”
眼看着雪糕都从顶尖尖那里开始化，我赶紧接过来狂吃一口，冰冰凉凉正好压下凛冬的燥。我又赶紧多吃了两口。
察觉到嘴角也有些冰凉感，我正要努唇将这些漏网之鱼卷席回来，卓悦忽然像狂风疾浪般来得骤然，他的唇贴落过来，抢走了我还没来及卷入嘴里的雪糕花。
大脑陷入短路，我半响才反应过来挪开脸，对他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没半点诚心悔过的模样，卓悦理不直气很壮：“如果我说我忽然也想吃雪糕了，卓太太信么？”
这个渣渣！他总在本事在我内心即将为他网开个宽容的口子时，再用他强劲的行动力来给我啪啪打脸，让我对自己此前的松动羞愧，悔不当初！
胡乱搓过被他亲得热浪滚滚的唇，我继续怒目圆睁：“卓悦，你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白纸黑字写得不挺清楚，你隔三差五挑衅我的底线，是想咋样？”
我这边宛若要地动山摇，卓悦却恢复一脸寡淡：“有时我做事喜欢随心而行，并不太在意结果如何。”
“我和何西峰很不一样对。他喜欢循规蹈矩，我钟爱离经叛道恣意妄为。”
抢去我手里的甜筒，卓悦一口咬掉三分之二的雪球面不改色吃掉，他眸眉凝焦全数落我脸上，语气介于认真与戏谑之间：“秦时九，反正你我认识多年，你知我长短，我知你深浅，既然结婚证都领了，不如我们假戏真做好了。你忘掉何西峰，我忘掉你和何西峰那段过去，过去一笔勾销，我们凑合过一辈子算了，怎么样？”
我必须要客观承认，这个曾经夺走我的心并将它揉碎扔去喂狗的男人，经过五年时间堆砌，他越发的摄人心魄，他哪怕是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的一瞥，我也偶有没出息触电了般，我甚至在这段时间的戏里戏外挣扎过，在守住与失守里拉锯出血肉模糊。我必须要承认，他对我还有致命吸引力。
可我已经惨败过一次，以一条生命作为代价，以遍体鳞伤作为结束。
凛然轻笑，我故作调侃：“卓先生住别墅开豪车，条件优越诱惑力大，你别说，我还真的特别心动，特别想与卓先生假戏真做。只是我也惶恐，像我这种连卓先生正儿八经告别都没资格得到的女人，哪天又会像一捆已经用不上抹布般被卓先生扔掉。”
从商场随处可见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顶着一张虚伪裂炸的笑脸，我还特意将嘴角提出更夸张的弧度来：“卓悦，你想要过去一笔勾销，是怎么样一笔勾销？是勾销掉我给你送过的那么多次早餐，还是勾销掉你为我买的那么多次草莓，是勾销掉你开着那辆破比亚迪载我上山看日出，还是勾销掉我毕业前夕你带我喝酒带我开房，然后搞了我，搞完连句告别都没就消失。你倒是先说清楚，你想勾销掉哪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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