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多言，徐菲将草莓稳落桌中，她肩膀微摇：“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摆着客气模样送徐菲出门时，或是天气湿冷刺骨的缘故，她齿贝紧合，侧面看上去，颇像是咬牙切齿。
我折返回来，卓悦已端着洗好的草莓出来。
张宏对供应商抠门得要死，面对着要巴结的人却是舍得下本，这草莓个头特大，每个都光鲜亮丽，加上水珠映衬更是晶莹剔透。
卓悦将它递给我：“吃几颗过过嘴瘾就行，你现在特殊时期，吃太多生冷的不好。”
方才徐菲在场，我无暇腾出空档遥望从前。
若要我公平摊开过往林林总总，其实卓悦也不是单方面享受我的早餐以及海皮蛋，他也有回馈。那年奶油草莓作为新品种风靡，价格也贵得惨绝人寰，像我这么爱吃草莓的人宁愿将有限的生活费换做鸭蛋再把它变作皮蛋，也不舍得买两粒尝尝鲜。
某天我从图书馆出来迎面碰到他，他二话没说递给我很大一盒，与其那盒草莓能满足我的口欲，还不如说它是出自卓悦的手而变得更鲜活灵动。那天我吃一口就要称赞几句，当时的他将视线捻成我脸上的尘埃。
那时我误会他对我情根深种。
只是时过境迁种种皆疮痍，我从迷局走出再回望，他的温柔如网，而我只是被网住的其中一个。只要不是唯一的东西，它不会永恒，它只会随着时光堆砌腐化掉，落成岁月里的支离破碎。不值得留恋。
胃里忽然翻腾不止，我一动不动：“不了，刚巧我也与卓先生一样，以前多稀罕的东西，少吃一口就要命的东西，现在已经提不起入口的冲动。”
“你不会。你以前喜欢的，现在也在继续喜欢。”
语气里却莫名多了执拗，卓悦将草莓怼得越近：“你大学时喜欢何西峰，现在不也老老实实继续在喜欢他。你没变。”
愕然，我蓦然抬眸：“谁说的！毕业前我和何西峰还不熟！”
“太熟反而不好下手。不熟，不远不近暧昧朦胧得正好。卓太太后来不是得偿所愿，嫁了何西峰么。”
突兀将草莓硬生生塞我怀里，卓悦敛敛声：“我先去洗澡，累了。”
没再给我接茬的空间，卓悦转身三作两步上楼，他大概真是累极，他每提一步即狠狠踏下，声响空前绝后，在我心口践踏成坑。
迟疑几秒，我亦步亦趋：“卓悦…..”
已站在高处，卓悦居高临下俯瞰着我：“我现在心情特别不好，卓太太还是别招惹我。”
面对着他满目疏远与冷凛，我嘴里那句“除了你我谁也没喜欢过”这般直接又显得特别无力的开场白没能顺畅吐出，我垂下眼帘：“好，你忙。”
步履迈开，卓悦又收起：“明天你可以睡晚一些。十二点出发去惠州。”
我有些无措的提了提草莓碗：“去惠州干嘛？”
眉宇间的阴霾顷刻消融，卓悦浅声淡淡：“你作为我的太太，该去给我妈上柱香。”
一个假媳妇，还真没啥该不该的，但难得在理的这次，我没吱声。
这事就算是定了。
临出门前，卓悦还把老黄给带上了。
一路无话。
最后他把车开入属惠阳区一个人气稀疏的小村子，并将车停入一栋墙色斑驳得糊掉原本面目的老款楼房面前。
从院子里拎了把锄头，卓悦埋头铲除脚下杂草，我看他虽有尽力却不算擅长，于是我把老黄拴好，也找了个工具在他右侧开工。
我轻车熟路铲出一米多的工整，仿佛陷入另外世界的卓悦才晃过神来：“谁让你动手的，放下，一边去。”
不理他的制止，我动作依旧：“锄头下太深，你都掘地三尺了，草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得像我这样，锄头口浅平出力。看到没，草轻松被铲下。”
“灰尘太大。”
直接上手，卓悦摁住我锄头的手柄：“好歹卓太太也是个女的，我该照顾到位。”
用轻飘飘几句话打发我跑回老黄身边喝牛奶，卓悦倒是把我说的听了进去，他掌握要领后满院子的草被他迅速放倒，扒拉起来拿去扔了。
回来，卓悦洗手，洗脸，外加换了身笔挺的西装，才拿来钥匙打开门，将我迎进去。
这个房子应该有过很长时间的疏忽管理，哪怕后来再力挽，狂澜已过，它的残破已成常态。
发霉的味道不断往我鼻子里钻，我余光斜见卓悦一脸平和，我忽然鬼迷心窍的拼尽全力展开自己快要拧起的眉结。
大厅里，有个分外简洁的案台。前面香炉里香灰浅浅，再往前是个女人的遗照。
哪怕岁月使她略显蒙尘，我也仍然可从中窥得她的绝代风华。
我走神间，卓悦点燃的香火雾气腾腾直朝扑面，他静默着分给我一炷。
见他神情肃穆沉敛，我连忙接过，学着他那般装好。
给面前杯里添酒，卓悦缓缓开口：“妈，我结婚了。她叫秦时九，我认识她将近九年，知根知底。她勤劳率直，与我很有共同语言，我与她彼此相爱，是出于爱情的结合。至于卓扬，他现在越来越好。他最近在致力考取心理学的证书，那小子是块读书的料子，他肯定可以。你别担心我，我很好。更别担心卓扬，我答应过你会好好顾着卓扬，我肯定会说到做到。”
在一旁的我，看卓悦眸里难得的星光闪烁，再听到他万般诚恳的说辞，我竟差点相信他说的全是真的。
这时卓悦已将酒壶放下，他斯条慢理搓了搓手，示意我跟着他上楼。
可能是二楼相对光照足够些，它比起一楼倒是亮堂得多，老派却宽大的阳台缝隙里，争相长着数十株太阳花，鲜艳夺目。
卓悦推开右边的门：“这是我十八岁前住的房间。”
我正要跟过去，突兀下面院子阵阵步履声引起我注意力，我条件反射的投目一瞥。
只此一眼，我就被目光所触惊骇到，我满脸刷白回望卓悦：“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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