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灯火在舌苔上燃烧正盛,叶苓茯粗重的喘息丝毫不能令其熄灭分毫。
上牙膛和牙齿被火舌撩拨得微微发黑,一股好似烧焦般的劈啪作响在口腔时隐时现,可此时的叶苓茯仿若没有痛觉般浑不在意,反倒将嘴巴张的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到最后整张脸都彻底扭曲变形,其余五官全都给口腔腾出空间般朝四方挤压,最后整个头颅都好似只剩下了一张嘴,一张燃烧着灯火的诡异大嘴!
上万名修士全都看傻了,根本没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更是一点杂音也不敢弄出,唯有巨大结界的真气流动声响在汩汩窜动。
“长老。”
叶崇山的身影出现在公孙大藏旁边,可此时的公孙大藏却根本没空看他。
“必要时通知涂山老鬼跟我一起施法,苓茯一旦吞焰便再也无法收场,此时去贸然打断只会葬送他的性命!”
“崇山明白。”
二人的对话依旧稀奇古怪,叶崇山完全收起以往不可一世的枭雄模样,双眼死死盯着已不像人的叶苓茯,不晓得究竟在担忧什么。
而此刻的叶苓茯,竟然还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他的嘴巴继续扩张,渐渐扩张到发际线的位置,马不停蹄继续开疆扩土往后侵吞,直到侵吞掉自己的整张头皮,令整颗脑颅完全只剩下一张幅度夸张的诡异大嘴,原本阴翳清冷的病公子,也活脱脱变成了一只难以言喻的人形饕餮!
上万名观阵弟子实在忍不住,纷纷发出各种惊讶呼声,一些胆子小的女弟子纷纷扭过头去,有不少还被吓哭成梨花带雨。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们心理承受能力脆弱,此时默默观察这一切的安化侍也有些看呆了,毕竟这场景着实能让孩童止啼,实在是有些逆反伦常的恐怖。
一具浑身浴血双臂血管崩裂的肉身。
颈部往上是一张完全咧开好似食人鬼藤的巨大口器。
整具肉身直挺挺的,仿若一具被晾晒僵硬的干尸,又好似那张诡异大嘴的根茎给养。
巨大的嘴巴此刻獠牙毕现,它越撑越大渐渐超过双肩距离,最后竟仿若一株诡异植物般扩张到一丈有余!
原本排列齐整的洁白牙齿此刻疯狂吐冒,在一瞬间蹿出一丈高度,在咧开分瓣的两半口腔上左右开弓,远远望去好似打磨锋锐的两排九齿钉耙,貌似其随便唧两下嘴角,光靠这两排屠宰剃刀般的獠牙就能将张北鱼彻底分尸!
那抹灯火缓缓从巨大口器中升腾浮起,火焰下是一条比章鱼触手还要壮硕夯实的油腻舌头。
张北鱼见到这一幕直接目光呆滞,即便他走南闯北吃遍天下的美食,也从来都没见过这种诡谲难明的东西。
“呼哧——”
原本渺小如萤虫的灯火瞬间暴涨了百倍有余,化成一张缭绕不息灼烧云雾的硕大鬼脸!
这张脸没有五官却胜过所有表情,仅仅在张北鱼头上晃悠半晌,便将在场上万人心底深处潜藏的恐惧全部挖掘出来,化成一声声不可名状的凄厉嚎叫响彻四野!
“这是......妖的力量!”
看台上的涂山伯庸突然暴起,一声怒意满盈的暴喝瞬间传遍八座悬浮峰座。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算是彻底明白小叶公子为何要白日点灯了,根本不是外间传言的童年阴影种种,原来这盏看似普通的油灯之中,竟然蕴藏着招引相柳妖力的巨大猫腻!
方才还不明白发生何事的观阵弟子瞬间惊恐交加,一众长老和掌座也都开始纷纷激烈吵嚷,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堂堂天下五大正道宗门之一的道宗竟然窝藏妖邪,这算哪门子事儿!”
“依我看呐,这就是当初剑宗六子俘获的那只洪荒相柳大妖!”
“抓捕妖邪不绳之以法,亦不采丹炼药,反倒助纣为虐以仙苗弟子温养妖胎,你们道宗究竟包藏什么祸心!”
“休要血口喷人,你们剑宗这些年做事情就手脚干净利落?想当初剑宗六子为何要去抓捕相柳,个中因果你们心中有数,少在这里打马虎眼恶意栽赃,毕竟这还是我们道宗的地盘,要泼脏水你也不看看地方!”
“我们泼脏水?眼下有目共睹事实胜于雄辩,你们看看小叶公子现在还有个人样嘛,你们派一个妖精来刺杀我们北戎天之骄子,我还要问问你们居心何在呐!”
场面上越来越乱,道宗与剑宗两派开始隔山对骂起来,不管是普通弟子还是掌座长老,此刻纷纷加入谩骂战团,一时间唾沫横飞好似泼妇骂街一般毫无秩序,场面也混乱成一锅米粥般混沌不堪。
“公孙老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苓茯身上会有相柳妖力?”
涂山伯庸再也无法坐视不管,身法鬼魅瞬间穿越百丈距离,来到公孙大藏所处结界旁朝他怒目而视。
公孙大藏和叶崇山对视一眼,刚要说些什么,满场修士又发出一阵浩大的惊呼。
三人闻声立刻看向龙虎山巅,下一刻也全都眼眶睁大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已经展现澎湃妖力的相柳妖火竟然在节节败退!
“怎么回事?”
这次轮到公孙大藏和叶崇山迷惘不解了,方才他们还担心相柳妖力会屠戮四方无法收场,可眼下形势竟然逆转直下,传说中的大妖相柳妖火竟逐渐萎靡,渐渐竟有被重新镇压回归叶苓茯躯体的态势!
方才还在互相斗嘴的剑道两方弟子此刻也自动止戈,并非因为吵出了什么名堂,而是被龙虎山上的风云变幻堵住了嘴巴,连还要大动肝火的涂山伯庸此刻也勒住了性子,望着龙虎山巅面露讶异,似乎完全没料到事态会往眼前所见的方向发展。
而让众人如此神态惊讶的龙虎山巅,此刻的转变的确有够耐人寻味。
若是有隐匿高人从中援手击退相柳大妖倒还好说,偏偏此刻龙虎山巅上根本没有第三道人影出现,刚刚化形而出的相柳妖火之所以产生畏惧退缩之态,竟然是因为地上那个待宰羔羊般的张北鱼!
张北鱼吓退了相柳大妖?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所看到的场景,可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得不让人相信。
此刻的张北鱼缓缓站起身子,方才因操纵轩辕剑而近乎废掉的肉身好似恢复了机能,此刻行动自如身轻如燕,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和以往有很大不同。
“张北鱼......张北鱼长出了第三只眼!”
“我也看到了......那是妖......妖的眼瞳!”
一些眼尖的弟子纷纷大声吼叫,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看到了张北鱼的第三只眼!
的确,此刻的张北鱼印堂穴漆黑如墨,一道宛若写意行草的印痕从印堂穴穿过额头,直入发际线上的发穴之中。
一抹宛若来自地狱的幽光从印痕中透出,好似沉睡万载的盖世妖魔睁开了惺忪睡眼!
它一点点撑开自己的眼眶,好似许久都没开启过一般稠密滞涩,亦好似被眼屎粘住一般砰砰作响。
这只眼竖向生长,眼皮粗糙隆起好似蜥蜴表皮,里面隐隐透出的瞳仁完全不似人类,反倒和狐狸一般狡黠澄黄!
此刻的张北鱼完全失去自主意识,竟和叶苓茯一般成了一具任人摆布的行尸走肉。
原本汇集两大王朝修行界灼灼目光的两位完全沦为傀儡,不再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是纷纷谢幕成为两大妖邪的肉身嫁衣!
这情形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期。
公孙大藏怒不可遏地看向涂山伯庸,方才还趾高气扬一脸问责态势的涂山伯庸也熄了火,此刻一脸茫然凝重,摊摊手无力地表示着自己的无辜。
“公孙老儿你什么都别问,我根本也不清楚为何会这般,北鱼身上从来没种下任何妖邪之物,此番肯定是有大妖提前布置了你我不知道的手脚!”
公孙大藏此刻也说不出太多硬气的话,毕竟眼下两位天之骄子全都和妖产生了勾结,实在是让公孙大藏宛若哑巴吃黄连般满嘴苦涩。
方才还一脸怒意大声斥责的剑宗众弟子,此刻也纷纷羞愧难当不知该如何是好,道宗弟子很想将方才蒙受的质疑全都骂回去,可一看到叶苓茯变成那般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这话该如何出口,场面上一时间窘态毕现,没过多久便彻底冷了下来。
“师妹,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群中的南瑾拉了拉蓝仟夙的袖口,此时的她根本不敢瞧看龙虎山巅,躲在蓝仟夙身后小声泛起嘀咕。
“不太清楚,这也不是需要我们操心的事情,不过眼下的龙虎山之弈已经彻底换了角儿,两大正道宗门的第一弟子全都染指妖族,这事情若是被传扬出去,恐怕会被全天下正邪两道沦为笑柄鄙夷万年。”
“蓝师妹,那你说......我们还算是正道吗?”
“你觉得那些道宗弟子是正道吗?”
蓝仟夙反问了她一嘴,南瑾回答不出来,摇了摇头又默不作声。
蓝仟夙盯着龙虎山巅瞧看半晌,随即轻声叹了一口气。
“我曾经见过满手血腥丝毫不讲道理的小公子,他杀过很多人却不杀纯良之辈,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能为萍水相逢的落难者豁出性命。我也见过自诩正道的儒门稽查副使,还有叶苓茯这种视万物为草芥的弄权之辈,正邪之分在他们身上显得是那样模糊不清,这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说到此处,蓝仟夙顿了顿。
她知道南瑾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她还是喃喃自语把话说完全。
“师姐,这世上之所以有光明,恰恰是因为有黑暗衬托。道家讲究阴阳调和,殊不知太极图上也有黑白跨界的两颗圆点。纯粹的正邪之分本就不该存在,因此今日山上那两位露出妖邪之姿的我辈楷模,不过是这一切最好的真实写照罢了!”
(最近好忙,每天晚上十点回家,很累,但想着兄弟们,就咬牙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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