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外,熙熙攘攘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人群,倒不是江湖人士前来观摩领悟,反而尽是些来看好戏的市井刁民,他们非要亲眼看看这赵老三今日到底要唱哪出?
段府与南城门相距不过半个街道,门前是一处庞大的空场地,此时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在广场中央站定格外醒目,闭目隔绝外界嘈杂。
远远望去,此人一袭淡紫色长袍,一根留白树枝子束住灰白长发,偏瘦的身形,与这一身长衫倒显得极不合身,却正好遮掩住了这人的佝偻,身材虽比常人矮了半截,搭配嘴角下那一小撮白须,却更加神采奕奕。
围观客好奇,这不像是言先生啊,凑近了看,这沧桑又洁净的面孔看着陌生却透着几分熟悉,再看一眼,袍子下夹了一本似曾相识的破书。
众人方是一楞,随后醒悟,是赵老三!
此人是赵老三!
所有人闻讯大惊,他们定睛远望,确认了一遍,赵老三竟从一个邋里邋遢的干枯催死老头,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干枯催死老头!
他那一身紫袍子实在是太扎眼了,以至于不想引起瞩目也不行,看那身衣服的材质,即便是大户人家也得掂量掂量,不管他这身衣服怎么来的?是坑,是拐,还是骗?总之现在都在他身上穿着,舒舒服服地穿着。
此刻在围观的人眼里,充满了羡慕与嫉妒,即便赵老三有十成把握会输,但至少还搞了一件价值不菲的衣服,最重要的是他们只能干瞪着眼。
“乖乖,这赵老三这一手好棋的好哇,只是要把自己一条烂命搭上去喽。”不少人一边感叹着一边又咒骂着。
“他这条烂命,扔在大街上狗斗嫌弃。”
“啧啧,死之前能有这般待遇,真是幸福啊,我都有点羡慕了!”
“你也跟言先生宣战去呀,说不定还能讨个婆娘欢欢呢。”
“嘿,你还真别说,要是现在真给个美娇娘,明天就死又如何!”
“哈哈哈,要真是给你个娇娘,死之前一定要分点水儿给大家伙儿尝尝鲜啊,哈哈哈……”
“水儿?滚你老娘的,舔自己枕头上的去吧!”
就在门外
“打情骂俏”的时候,段府的朱漆大红门敞开了。
言夜从石阶上走下来,看了一眼空地上别树一帜的紫衣老者,又用眼角余光瞥过四周人群,没有说话。
言夜闲庭信步地走到他该站的地方,与穿着紫色锦袍的老者十三丈外站定。赵老三抬起头双手抱拳,扯起嗓子便喊:“北洛城乌居山破烂茅屋屋主赵书义,请赐教!”
言夜又看了他一眼,没有急着回礼,反而转过头冲着段府门前的人喊道:“林子冬,滚过来!”
“哎,来啦!”林子冬立马知晓大哥的意思,兴冲冲地扛着寒铁斩山刀跑过来,赵老三看了一眼林子冬,脸上有些不高兴道:“我想跟你打。”
言夜淡淡笑道:“知足常乐吧,要是每个人都提出你这样的要求,我岂不是要累死?总要看看你有没有资格与我交手。”
赵老三静静地望着言夜片刻,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突然他伸出右手,对准言夜,拇指与食指弯曲成弓状,一个弹指,只见一道剑气如丝如缕自食指间迸发而出,直奔前方!
言夜没有闪躲,因为这道剑气里没有杀意,而且剑气的轨道并不是瞄准了他。
果然,这道细如针线的剑气在距离言夜耳边二寸处呼啸而去,仅切断了他几缕青丝,剑气便没入身后百丈远十几丈厚的土城墙,没了静。
若是有心人前去查看,定会发现城墙被射出一个极小的孔洞,至于那道剑气穿过城墙去了何方?没人知道。
现在根本没人在意那道剑气,反而对于两件事极其震惊:一是赵老三是有真本事的!二十多年的相处,几乎每天都会遭受欺凌与嘲笑,这位“遁世高手”竟然真沉得住气,这一隐便是二十年,一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
二是赵老三对言先生提前出手了!这无异就是一个下马威啊,而且还是对言先生的,无论他赵老三隐藏了多少实力,既然是对上言先生恐怕还得被打回原形吧。
想到这里,曾经那些经常欺负他的泼皮无赖纷纷瞪着眼珠子,狠狠吞下一大口唾沫,内心祈祷赵老三千万别和他们计较啊,或者干脆被言先生打死得了。
言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城墙,心中暗喜喃喃道:“如
此霸道凌然的剑气,竟然能压缩得如此细微!果然不愧是曾经的天下第一。”
言夜抬起头,望着赵书义道:“懂了,马上给你换个人。”
“去把杨法年喊来。”
原本兴高采烈的林匹夫突然一怔,右脚还没来得及落下,脸上喜悦的表情就已经荡然无存了,他不甘心的请求:“大哥,我来也是一样的。”
言夜直接驳回:“少废话,以你那大开大合的战斗风格,刚才的那道剑气你能接住几招?快去把杨法年喊出来,他比较适合这场战斗。”
林子冬撇着嘴,“我不行,他就行吗?”
言夜脸色一沉,伸出手吓唬道:“你再顶嘴!”
林子冬缩着脖子,满脸的不快,他收起长刀悻悻转身回去,踹开城主府碍眼的大红门,扯起嗓子就喊:“假正经!假正经!”
声音如雷贯耳,生怕整座城都听不见“假正经”这三个字。
没过多时,一个身影便从城主府里急慌慌跑了出来。
言夜问他:“刀呢?”
杨法年笑着挠头道:“卸了。”
言夜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命令:“半刻钟内,全副武装滚过来。”
杨法年转身又急匆匆跑了回去。
此时一棍子敲不出一个屁的赵老三,开口便是沙哑沉重的嗓音,还在坚持道:“我想跟你打。”
言夜不解疑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定要挑战我?你不是已经退隐江湖了吗?”
赵书义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悲凉,他道:“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走便是,又没人拦你。”
“你,你这小子……”赵书义突然眼睛明亮,神情激地指着言夜,想骂却又骂不出口,只好无奈作罢道:“你说得对,腿确实长在自己身上,可是不争气啊,出了这王八壳子,就走不道了。”
言夜笑他:“所以你想给自己一个走得道的交代,便来挑战我?”
即便是穿着华丽袍子的老乞丐,也终究是个乞丐,他的气质无法改变。赵书义神情低落,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此时面容扭曲十分难看,他道:“我不甘心呐,我知道自己没几年活头了,你见过哪个五十多岁的人像我这般干枯垂死?即便是一百多岁的
人也不过如此啊!”
“你燃烧过自己的生命?”
赵老三没有否认,只是苦丧着脸继续露出难看的笑容道:“可笑吧,我都做到这份程度了,他只是受了点小伤。我曾经也想过,就这么默默无闻地躲在这王八壳子里死去,但是……”
他指着言夜:“你出现了,我看见你在城墙下出尽风头,一人力压十几万大军,那颗死寂二十多年的心跳了一下,我仿佛看见了年轻气盛时的自己,你知道我那是多么高兴吗?因此我确信,只要打败了你,我便迈得出这小小的边城!”
言夜问道:“出了城,去南天门?”
赵书义怔了怔,随即坚决道:“与其在这耗时间等死,不如去决一死战,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向张墨林讨两招便宜占占。”
言夜突然又问:“万一打不过我呢?”
赵书义又怔了怔,便道:“那这就是最后一战!”
言夜道:“即便这么说,你也要打败杨法年之后,才能挑战我。”
赵书义诧异道:“为什么,我配不上和你交手吗?”
言夜摇头道:“对杨法年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招式还不够细腻,我希望你能指点他一二。”
赵书义一口应下:“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
“使长枪!”
听到“枪”这个字眼,言夜愣了一下,沉默两息后,镇静道:“没问题。”
谈话刚刚结束。自段府大朱门里径直跑出来一人,面孔十分熟悉,出门第一眼便识得是杨法年。只见他褪去了平日里保暖华贵的长袍,换上一身淡蓝色短外衫的武夫布衣,窄袖与领口紧紧束住,确保不影响自己的行。与战场上的将士相比,就差一件坚实的外甲了。
在经过林子冬的身旁时,杨法年下意识瞥了一眼脸色极为难看的林匹夫,还露出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让本就闷闷不乐的林子冬更是一肚子怒气。
林子冬一身傲气,抱拳交叉于胸前,先赏赐一个极不爽的白眼,随后短哼一声满脸的不屑,再干脆直接将头任性一扭,看也不看,眼不见心不烦。
看到林子冬这般有趣的表情,从府里奔出来的这个武夫脸上笑容更加绽放了。
“大哥,好了。”
“甲呢?”
“还要披甲吗?”
“算了,快过来吧。”言夜将他招呼过来之时,又对十余丈外的赵书义道:“劳烦手下留点情。”
杨法年不解喃道:“虽说是榜首,那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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