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事后(一)

    杜淼淼主仆就这样在众人惊呆的注目礼中坦然离开。大清早这出搅了全府安宁的闹剧也就这么不了了之。有二老夫人这尊佛在上头压着,两个媳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顾着自己儿子。那一地护卫小厮在杜淼淼捞人时就开始自动解穴,众人陆续散去,只留下被蹂躏的草坪和龚四爷。

    龚四爷目光一直追随那瘦弱的白色身影,直到那人彻底不见也没回过神来。那声石破惊天的‘龚定纶’真的太像了!阿姐生气时就是这般连名带姓又冷又硬邦邦地唤他。一模一样的语气语调和神情气势让他思绪飘飞,跨越时空,眼前似乎有两张面孔重叠融合。

    “四爷?”梧桐见主子迟迟未归,便寻了过来。

    龚四爷终于神思归位,此时旭阳高升,暖洋洋地正预备发力尽情释放它攒了一夜的威力。

    “陌影可回了?”龚四爷淡声问道,将目光转向空旷阔渺的平喜湖。

    “尚未,但是刚收到传信。”梧桐恭谨回话,这也是他为何着急找主人的缘由:“陌影信中说经核查杜小姐的身量容貌皆相符,那处客栈也没有问题。只是杜府一直闭门守丧鲜与人交往,细节处还需多些时日查探。”

    “不着急,慢慢查!”龚四爷眼睛渐渐眯起,此刻他平日的聪慧机敏皆已回笼,这杜小姐原本就和姐姐一个名字,现在还能学得一般语气习惯,呵,真是好手段!好筹谋!知晓些旧事的人都知道他有多重视早逝的姐姐,想利用这一点让他失了防范,做梦!他又不是二嫂,才不信什么人有相似,这世上蹊跷的巧合有多少不是人为?只是这背后之人如此熟悉龚家,还真是棘手。

    明明是遇到麻烦,龚四爷却像是看见什么宝藏一般眸子精亮,薄唇漫不经心地勾起,若是叫某人看了定然又乱了春心。一旁的梧桐暗自在心中长舒一口气:这才是他熟悉是四爷,方才...哎,莫不是这杜小姐真的像他们胡猜的一般会摄人心魂的妖法?真叫人忧心。

    “将老钟带去书房,我有事要说。”龚四爷吩咐梧桐道。

    主仆二人正欲返回前院,龚四爷忽然感到有人窥视,猛地转头看向右后侧,那里是一小片竹林,粗看去并无异样:“出来!”

    “四爷。”这人似凭空出现一般现身,淡然行礼,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恐慌。

    ‘雷宇?’龚四爷看着来人眉头微动,‘怎么把二哥惊动了?’再一想到杜小姐的特异,龚四爷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愈加云淡风轻:“这里没什么事,就不要打扰二哥休养了。”末了不放心又补充一句 :“二哥身子要紧,你且好生照顾。”

    雷宇微微低头,惜字如金回了个“是”字便转眼不见。

    龚四爷担忧地望着北苑方向,希望雷宇能保持他一贯的葫芦作风,万不要多嘴,要是再被杜小姐钩去一个二哥,他就真的难办了。不行,没有雷宇保不定还有其他人,“梧桐,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提及议论,如有违者家法伺候!”

    好在雷宇来得慢并未瞧见杜小姐发威教训四爷的那一幕,他会来此处也非二老爷吩咐,是他晨练听见动静担心“徒弟少爷”才来看看的。雷宇从来不是那多舌之人,二老夫人也不会拿这些烦扰夫君,是以今早之事二老爷竟丝毫未闻。

    二老爷是闲适,他两个儿子就没这么好命了。

    东苑合安居是二房所在,此刻龚二爷很后悔,为啥没把书院开学时间定早些?申氏哪都好就是偶尔爱使些小性子,平日那是夫妻情调,现在...哎...龚二爷默叹一声继续低头无言喝茶。

    “夫君,你瞧瞧你儿子,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这大夏天的还发抖呢,可怜见的。”申氏说着又去拉小儿子的手,却被躲开了,申氏似是未察觉直接搂人入怀抚背安慰,瞧着倒是母子情深甚为感人。

    “是啊父亲,那杜小姐实在可恶,这才刚进府,就这般刁蛮霸道,若长此以往放任不管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是非。如今是在家里,她仗着祖母偏疼无法无天,可若是在外为非作歹呢?该如何收场哟。”大小姐龚玉玲一旁帮腔道。母亲不便在父亲面前议论祖母的不是,那便由她说,反正即便父亲怪罪也可以是‘童言无忌’。

    二少爷龚书琮原本在温书,也被惊动来,此刻正冷眼看着自己弟弟,不用猜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小子当真是母亲亲生的?半点脑子都没有!就知道逞匹夫之勇,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真当满世界都是府里的仆从?反过来被教训也算活该。不过这杜小姐确实可恶,五弟那般小也下得了手,可见不是个善茬。她抢了大姐的院子,二人这梁子是结下了,母亲又要借题发挥和祖母打擂台,以后怕是更热闹了。这些女人家的琐碎他还是敬而远之:“父亲,儿还要温习功课,既然三弟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二爷点头示意:“嗯,去,注意休息,别太累着了,有不懂的都可来问爹爹。”话毕目光灼灼地瞧着大儿子。其实二爷的潜台词是:儿子啊,快救救你爹,你现在必须需要人指导。

    可惜申氏抢先截胡:“琮哥儿,用功也要当心身子。”又转头吩咐大丫鬟:“彩琴,将小厨房炖好的山参雪茸汤给琮哥儿送去。”当真是出手迅捷不给二爷半丝机会。

    龚书琮谢过母亲退下,临走背过身时狠狠瞪了弟弟一眼以示警告。

    三少爷龚书琪也很想跟哥哥一起走,他说他热爱学习现在还来得及吗?人都说女儿是上辈子的小情人,他这个儿子大概是母亲上辈子的仇人,今世就是来被母亲坑着赎罪的。今日事故是因何而起虽无人追究,可当事人他自己知道哇,再待下去,父亲开口过问,他的屁股和膝盖就又要不保了,你说他为什么大热天冒冷汗?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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