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数月过去,过了春节,又过了一年,已经是大琰至和十年三月十五了。风弋国边境黑山口前,春日尚好,百草复生,
只不过是这春风太过寒冷扰的人心神不宁。
日上三竿,虽是春日风寒可却仍是晒的人心慌,黑山口外却是剑拔弩张,就连飞鸟都不敢靠近。隔着百步,背靠着黑山口关隘
的是一队百人的士兵,没打旗号,不着重甲,手中全擎着钢枪。这百人的队伍为首的是一身着玄衣的将军,黑袍黑甲,就连胯
下战马都是黑的,将军看着面相青涩,眉宇之中倒有一股肃杀之气,手中擎着缰绳,目视着前方。前方却是黑压压的一片,约
莫有万人之数,人头挨着人头,大风呼啸而过,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至和十年二月十九,风弋王云武擎薨于风弋国国都平丰城。半月后,中卫国前殿火将军苏祈便领兵五万陈于黑山口前,大有趁
风弋国国主新丧之际一举踏平黑山口关隘的势头。
消息传至平丰城,风弋国正值国中无大将,人心自然惶惶。苏祈素以马战闻名大琰,多年征战未遇敌手,而风弋国国主云封却
任命已故宣南将军叶正钦年仅二十二岁的独子,现祁阳侯宣南将军叶澄领兵符任玄毅军主帅,即日赴黑山口御敌。风弋国上上
下下均震惊于新任风弋王云封的临危授命,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对上苏祈,即便是名将之后,即便是据有关隘之利,怎
可能在名震大琰朝的中卫前殿火将军苏祈面前占到半点便宜。风弋国朝臣议论纷纷,民众也惶惶不可终日,米面粮油价格飞涨
,也甚至于有些不安分的人正在为自己打算风弋国国灭后的出路。
立马黑山口关隘之前,叶澄身后不过寥寥百余人,还都是自己从禹州带出来的叶家亲卫。这一仗,叶澄倒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局
面。
刚过午时,只听中卫军营金鼓声大作,一骑从中卫军营中策马而出,行至阵前百余步。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中卫前殿火将军
苏祈,苏祈白衣素甲,胯下一骑白马,单手拉住缰绳,握着他闻名天下的点钢枪,高声喊道:
“阵中将领是谁,出来与我一见。”
“真是想不到啊,竟能在这战场上见到苏老将军。”叶澄闻言,拉了拉缰绳,缓缓策马向着阵中而去,边走边说着。
“叶澄贤侄,经年不见,别来无恙。”苏祈颔首一笑,颇有些赞许的看着叶澄。
“苏老将军,当初离国而去时不是曾允诺我父,有生之年不与风弋开战吗?”叶澄勒了一下缰绳,马蹄扬起厉声喝道。
“贤侄,你可知这世间诸事皆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啊。”苏祈将自己手中一杆点钢枪嵌入地中,缓缓缕须接着说道,“征战多年,还
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你小子对上阵。”
“苏老将军,所谓世事难料也不过如此。”叶澄微微含笑,却仍旧掩不住那股杀气。
“贤侄,你战书约我今日两军对战,可我这等了一上午却只见到面前这不过百人,莫不是玄毅军欺负你是个娃娃不愿出兵。”说
到这里,苏祈大笑几声。
“这又如何?”叶澄拔出剑来,接着说道,“老将军,不妨跟我打个赌吧。”
“赌什么?”苏祈拔出点钢枪,转在背后,问道。
“赌我叶澄今日能在三招之内击败你,若三招之内,我不能打败老将军,那黑山口关隘我拱手相送,可若是三招内我能打败老将
军,今日将军需得退兵十里。”叶澄坦然喝道。
“你小子也太狂妄了吧?一国之关隘,一国之要塞,岂容你这等当作筹码?若你爹知道,定会拿鞭子抽你!”苏祈闻言愤慨。
“苏老将军怕什么?今日我叶澄既是黑山口最高之军事长官,便就有权这么做。苏老将军素以马战成名,号称大琰五十年来马战
第一人,今日不如让晚辈来试试将军马战之雄风。”言罢,叶澄脚下蹬马,直冲前去,刹那间两马交错,苏祈提枪前冲,却不料
叶澄脱蹬借马力飞至苏祈上方,空中一个翻身,正落在苏祈马后,剑锋直抵在苏祈脖子一侧。电光火石之瞬间,叶澄速度之快
,竟让马战未遇敌手的苏祈也反应不过来。
“苏伯父,这些年怕不是都一直躺在这功劳簿上吧?”叶澄说话间,叶家亲卫便纵马过来递上绳子将苏祈绑了起来。
眼见自家主帅被生擒,可敌军却只有区区百人,中卫副将耿鸿文生怕还有军队埋伏在两侧,急令收兵回营。而在那黑山口关城
之上,玄毅军统领刘洛正带着全军都尉校尉等将官打算看叶澄如何出丑,却不料,叶澄一出手便生擒了中卫主帅。这下,轮到
刘洛犯了嘀咕:“原来这毛头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黑山口都尉万宇站在一旁,望着城下叶澄的背影,想起来昨日叶澄刚到黑山口之情境。叶澄刚接到任命,便打点行装,除了孝
服。当日便入宫向风弋王云封请命取了兵符,只带了百名叶家亲卫便快马加鞭赶赴黑山口了。不过两三日光景,叶澄便行至黑
山口,正待进城,却被一队人马拦下,玄毅军统领刘洛带着一帮校尉都尉横刀立马拦住了叶澄的去路。
“呵,我当是谁呢?也不知道哪来的毛头小子,拿着兵符,领着三品将军印就敢上战场了?”刘洛久经战阵,初立玄毅军时,就
已在军中任职,其人勇武,但思谋甚浅,因此十余年里也才刚刚升到玄毅军统领一职。刘洛领军出征时,常常身先士卒,也常
常身陷敌阵,脸上一道横疤便是当年被中卫士兵所砍。
“怎么刘将军敢质疑主上的决断吗?”叶澄一身玄衣圆领袍,马上缚长剑一柄,革质的束袖护臂将袍袖束起,倒是一副普通武人
打扮。
“这倒不敢,不过我玄毅军可不是谁说统领就能统领了的。”刘洛横眉冷对,脸上的刀疤更显狰狞。
“没想到刘将军竟是如此行事之人。”叶澄话音突变,虽是面色温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一股肃杀之气早已溢出周身。
“我如何行事?我玄毅军主帅向来都是身经百战,战功赫赫,还轮不到你个毛头小子来指手画脚。”手里抱着长刀,刘洛却还是
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样子。
“好,那将军听好了,叶某此来是奉王上之命迎战中卫,将军如若不服将军自去与主上说明。而在下既受王命,既领兵符,便有
调度军队之权,如若玄毅军不听调令,将军自去军令司马那里领罚吧!”话音刚落,叶澄也不管这城门口纷乱嘈杂之声,随即就
策马入了黑山口都尉府。当晚军令即达,要求玄毅军次日辰时点兵出关与中卫作战。
此刻,万宇听到刘洛这声嘀咕,对刘洛说道:“少将军自幼便熟读兵法,精通武艺。往常老将军征伐之时也常常带着少将军,其
军阵之才在我们风弋国无人能出其右。刘统领,别怪兄弟没提醒过你,今日你玄毅军不出战,少将军怕是定会有责罚。”
“万都尉,今日我玄毅军不出战是我认栽,有眼不识泰山。可你万都尉不一样,你是叶老将军亲自提拔起来的,可今日你万都尉
为何不领兵出战。”刘洛不解,一脸惑色,手拄着自己那把长刀问。
“将军把出战的军令是下给你玄毅军的,并不是给我的,我这支黑山口守军的军令是固守关城,敌军不退,不开城门。”万宇依
旧望着城下叶澄的背影,身旁的刘洛闻言长叹一口气,默默将长刀绑在腰际,转身准备下城楼迎接这个刚刚得胜的少年将军。
说话间,叶澄擒住苏祈后,退马至关隘前,听闻中卫军营鸣金收兵,待大队人马退去后,才从容示意城门打开,退入城中。
叶澄一行人入了城中,万宇刘洛迎上前去,万宇作揖道:“少将军辛苦,恭贺少将军初战即胜,敢问少将军苏祈该如何安排?”
一旁的刘洛也是低头作揖,并不作声,见刘洛都已经向这位新晋的玄毅军主帅躬身行礼,站在一侧的玄毅军大小都尉校尉也都
纷纷躬身向叶澄行礼。叶澄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身边的亲卫,转过身扫视着玄毅军的军官,不作一言,解下了头上的钢盔随
手递给刘洛,刘洛不意,但他是习武之人手比脑快,早已接过来叶澄的盔,捧在手中。
再看向万宇时,叶澄思量片刻缓缓说道:“将苏祈老将军安置在黑山口都尉府,重兵看押,但不准苛待老将军,一应吃喝被褥需
得准备最好的。”顿了顿,叶澄接着说道,“用过晚饭后,玄毅军、黑山口守军校尉以上军官到都尉府大堂中议事,另外让军令
司马奉刑杖也一起过来。”
“是,末将遵命。”万宇作揖命人领着押解苏祈的叶家亲卫去都尉府安置。
叶澄盯着人押走了苏祈,转而冷冷看着玄毅军的将领们,冷哼一声便走了。一旁万宇伸手向刘洛要过来叶澄的盔,轻声叮嘱刘
洛:“刘将军今日还是让下属们备好金疮药为好。”
刘洛叹了口气,连着脸上的刀疤也像是垂头丧气一样,像一条僵死的虫子挂在脸上,说:“军中不守军令者,不论品级,按律当
斩。万老弟,你看将军这番模样,今日我是没有什么活路可走了。咱们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当日里也曾一同出战,万望都老
弟给我备副好棺材。”
万宇笑了笑,扬起手中的盔对刘洛说:“刘统领何必如此垂头丧气,少将军他若不想留你,这盔是到不了你手上了。”
“万老弟,此话可当真?”刘洛闻言突然高兴起来。
“当真当真,少将军素来对盔甲这些看得极为重要,若非是信任之人,绝不可能动他的盔甲。所以啊,你老刘就把这颗心安安稳
稳的放在肚里。”
“那便多谢老弟了,此间战事一了,我请老弟喝酒!”说着,刘洛喜笑颜开地拍了拍万宇地背,回头遣散了玄毅军的军官们,回
了营帐中。
到了营帐之中,纵然刘洛不是个心细之人,可当他躺在榻上细细想着这两天的事情,想着叶澄此人他竟觉着有些肃然起敬。今
日自天明以来,虽然自己暗示玄毅军不随着叶澄出战,可刘洛还是与诸将官一起站在城头之上观看战况。
一幕幕回想起来,刘洛倒是越发觉得叶澄此人深不可测,以百人队伍对三万大军,不仅叶澄毫无惧色,连着他从平丰城带来的
叶家亲卫也依然肃立一侧,似乎并不惧怕敌军铁骑冲锋。与中卫大军对峙半日,尚且不生退意,还能够在几招之内生擒马战高
手苏祈。生于贵胄之家,长于国都之内,将门之子,又得君王盛爱,还能扎扎实实地练一身功夫,这倒是还真的让刘洛觉得敬
佩。现在想来,倒还真是自己错信了别人的挑拨,轻视了叶澄其人。
刘洛想起了叶澄的父亲原宣南将军叶正钦,多年前他还是个百夫长时就曾在叶正钦麾下,那时随叶正钦出征中卫,奇袭黑山,
令这黑山一带重又归于风弋治下,当时叶将军之风采一时无两,恐怕也只有那时不曾离国而去的苏祈苏老将军能与之匹敌。想
到苏祈,刘洛怎么也不敢想,苏祈竟会被叶澄生擒,当年风弋王云武擎遭人陷害,携妻与子流落于禹州,全是靠了叶正钦与苏
祈带着禹州一地的兵卒保着云武擎到了平丰城中即位,才有云武擎扫平朝中积弊,开创一时盛世。自那以后,叶正钦和苏祈便
成了云武擎的左膀右臂,两人情谊深重一同征南逐北,其间之配合默契,一直被世人并称为风弋双壁。不过好景不长,没过几
年,不知是因为什么,苏祈竟带着妻子女儿离国而去到了中卫任前殿火将军,王上勃然大怒,当下就命人封锁了四境,除了国
使国商外禁止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出境。想着想着,刘洛渐已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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