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城,长公府
赵子午正在屋中闭目养神,忽然听得宁清湖上传来剧烈的声响,他连忙坐了起来,快步走出了屋子。
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厚重的乌云遮掩了光芒,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只有一道雷光闪烁,劈在了宁清湖上,溅起巨大的浪花。
湖水飞溅,赵子午有些发愣,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竟然是好久没有回过神。
季河听见声响也匆忙地赶了出来,他急忙寻找赵子午的身影,当看见少主安然无恙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从魏长生离去之后,赵子午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中,好几日不肯出来。
魏长生终是赵子午的心结,就算解开了,也是意难平。
“是他回来了吗?”赵子午喃喃。
季河有些难以作答,毕竟魏长生不同于常人,他的灵魂应该已经被那位胡先生送到了九幽之地,一旦魂魄入了九幽,就再也不能回到世间了。
赵子午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一片妄想罢了。
“天阴了。”季河神情凝重。
“变天了。”赵子午叹了口气。
赵子午重重地拍打了几下栏杆,似乎心中有着发泄不出的愤怒。
云朵中数条雷蛇缠绕舞,像是有着怒兽在云中隐隐咆哮一般。
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入了长公府,他的胳膊上夹着一缕白绫。
看到太监胳膊上的白绫,赵子午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官家病危?”
“官家,病危!”太监眼中止不住地流出泪水,“老奴侍奉官家已久,那些时日就见官家的身体世况日下,只是没想到今日陛下刚饮下一碗热粥,便口吐鲜血不止。”
季河带着怒意上前夺过太监胳膊上白绫,怒斥道,“这是何意!”
太监脸色一变,低声道,“官家担心自己遭遇不测,便让老奴赐长国公一缕长绫.....”
“赵爷!”季河将白绫在赵子午面前晃了一晃,可看到赵子午并没有多少惊讶之色时,他才明白,原来赵子午早就知道。
“季河,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赵子午从容自若地结果那缕白绫,“乱世出英雄,盛世无武夫
呐!”
太监见赵子午很是从容,自己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官家想再见上长国公一面。”
“遵命。”赵子午拱手施礼,“还望公公先行放回,微臣托付完后事便会前往。”
“官家说,城外的天策军,可暂时交付于季大人手中。”
“此时,有劳陛下费心了。”
赵子午摆摆手,示意自己已有办法。
那太监听后也便没有多留,他向赵子午告辞后,就快步地离开了长公府。
“赵爷!”季河伸手去夺赵子午手中的白绫,可却扑了个空,“好端端的,为何要寻死!”
“非我之意,实乃君命难为。”
“老将军一生劳苦,换来的就是官家的这般对待?”
“原本官家是不会杀我的,至少在平定江南之前。”赵子午摆弄着白绫,笑道,“可是,云京变天了,他的筹划出了意外。”
“筹划?”季河疑惑。
“想必是官家也有所察觉,苏氏时代流传的血脉中所蕴含的秘密了。”
赵爷说的含糊其辞,可身为金陵人士的季河却是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连赵爷也知道了吗?”
“不必惊讶,那个自称张络的人告诉我的,他与我说明了拓跋风瑞前往江南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这并非什么人为之事,而是命之使然。”
“可这种离奇的东西,赵爷平时是不信的。”
“我见过拓跋澜。”赵子午喃喃,“也见过了死而复生的魏长生,甚至还见到了来自九幽的生死之剑,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信的?”
季河还想要说些什么,赵子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天策军就暂时托付给你了。”赵子午从怀中摸出了象征着天策军的狻猊兽印放到了季河的手上。
“赵爷,天策军认的是赵氏父子,您走了,天策军就要乱了。”季河摇摇头,把兵印放回了赵子午手里,“还望赵爷慎重,再者说,天策军易主也应当去问问几位老将军的意见....”
“我若是见了他们,他们定会率领天策军攻入城中,围攻天极宫,季河,你知道我,我不想让父亲辛辛苦苦所留下的一切毁在我的手中。”赵子午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季河的肩膀,“就别告
诉他们了,赵氏虽倒,但天策不倒,三万天策将士依然可以享受着长国公所留下的荣誉,这就够了。”
季河听着这一番话感慨万千,他们这些跟着赵风岳将军多年的部下在翰北战争结束后便获封受赏,天策军更是受命驻扎在云京城外保护帝都安危。
“赵爷,保重。”季河对着赵子午深深长拜。
“哈哈。”赵子午大笑了起来。
他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步走出了长公府。
赵子午牵着那匹跟随了他多年的黑马走在前往天极宫的路上,这次他走的很慢,仿佛腿上绑了两块石头。
走在路上,赵子午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他觉得脑中空荡荡一片,在季河面前装作的沉稳平静全都化作泡影,如今剩下的只有对死亡的静静等待。
官家给了他反叛的机会,如今病重的官家根本无力阻止天策军攻城,甚至云京城的城防事务都握在了赵子午手中。
只要赵子午想,只要一声令下,云京城顷刻间就会易主。
可他,不想背负下这种千古骂名。
自己父亲以性命拼了近乎三十余年才位极这般地位,赵子午又怎能轻易将这传世之名毁掉。
一直行到了天元门前,经过了他最常去的北九楼,依稀记得自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拓跋风瑞的。
那时他还以为拓跋风瑞不过是自负的少年,却不曾想,这个人竟还真怀着自己的志向远赴江南了。
他能否助大舜一统,又还只是衍国公所打出的幌子?
赵子午向店伙计要了一壶荷花娇,这酒柔和如水,入肚后又狂烈如火,是北九楼的名酒。
店伙计见是久久没有露面的长国公,赶忙拿了一壶酒递给了赵子午。
“赵爷,那个翰北蛮子最后怎么了?”伙计低声问道。
“死了。”赵子午惆怅地望着阴沉的天空。
“啊!”店伙计听后脸上不禁露出惋惜之色,虽然那蛮子有些无礼,但那身手绝对是一顶一的高手,“还真是可惜。”
又何尝不可惜,赵子午最为欣赏的还是刚刚来到云京时的拓跋风瑞,狂妄,骄傲,这是赵爷所欣赏的少年的轻狂。
可是自从关入死牢之后,再度复出的拓跋风瑞变得沉稳了许多,说话之间也
非常注意分寸。
对他而言,那个真正的拓跋风瑞已经死掉了,活着的拓跋风瑞,却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样子了。
“可能是快死了,所以才这般感春伤时吧?”
赵子午哀叹了一口气。
他牵着马缓缓地走了,一只手拿着打开的酒壶小口的饮着。
走过了奈落桥,行过了天元门,望着巍峨雄伟的天极宫,赵子午停下了脚步。
天极宫宫门大开,卫兵分列道路两旁,好像是下了场雪,宫内入目都是一片素白。
赵子午心中浮起了一丝不安,他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向大门上挂着的一对灯笼,只见上面写着大大的“奠”字。
他愣住了,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令他没有丝毫准备。
“陛下!”
赵子午掩面大哭起来。
他后来几乎是跪着一步步挪近了天极宫,宫中白花花一片,赵子午都看不清那些到底是飞扬的纸钱,还是穿着白衣的大臣。
来到当时官家的寝殿前,赵子午伏身在台阶上,他一步一叩首,额头上已经晕开了一红印,不断地流着血。
负责侍奉官家的老太监站在门口,两眼哭的通红,他入宫六十六年,却已经送了三位皇帝,作为三朝老臣,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能安度晚年,看着在位的君王能一解天下之乱。
人,最怕老年遇丧,老太监本以为能看到官家平定江南的那一天,却没想到最终等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陛下,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老太监轻轻走到了赵子午身边。
官家崩前,曾有两件事情放不下,一是远赴渡天口的苏启曜,若不是为了锻炼他,官家也不会出此下策,而另一件放不下的事情,就是长国公赵子午。
这些年,天策军的威胁时时刻刻不如那悬在额头的利刃一样令官家心中不安,一旦长国公在城中遇到什么意外,城外天策军立刻便会冲入云京,拓跋风瑞那次的事情就很好证明了这一点。
老太监没法去追赶苏启曜的步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官家解决掉这最后的威胁。
白绫是他所带,并非官家旨意,官家最后都没有说出要除掉赵子午的话语,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为了日后大舜的安稳,他必须这样做。
想到此,老太监缓缓抬起了握着匕首的右手,他俯视着依然伏地痛哭的赵子午,眼神冰冷。
“长国公大人,对不住了,老奴能为陛下做的,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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