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眼睛一直看着地板,可拓跋风瑞的内心却是起伏不定,自己来到云京城,甚至是堵上性命,只为能见到这天下的官家,如今这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拓跋风瑞几乎是不可抑制地大口喘着气。
他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仿佛将来的一切已经唾手可得,江南,名利,一切,他都会拥有。
“你可知,朕为何放你上来?”官家负着手,眼神遥望云京城的落地。
残阳如血,映得大地上一片血红,在薄暮的光下,官家缓缓抽出了半截剑刃,又推了回去。
“因为陛下有心事。”
“且说是何事?”官家轻声问道。
“江南,衍国公。”
“不对。”
“金陵,凤凰寺。”
官家嗤笑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拓跋风瑞的回答,继而问道,“你看那些青铜卫,比起翡翠十三卫来,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何?”
“息如常人,若野兽,是虎狼,所谓虎狼之师,即是如此。”
“虎狼之师?”官家偏头看了拓跋风瑞一眼,似乎急切地想要看穿这翰北蛮子的内心,“这些都是为我大舜立下丰功伟绩的将军,怎会是一众虎狼?依你所说,朕,莫不是驱狼之人?”
拓跋风瑞闻言,脸色一变,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连道,“陛下,在下并无此意,只是那些卫士戴着铜面,在下实在难以辨别。”
“哈哈哈……”官家拜拜手,道,“方才朕也只是与你说笑,那些将军们,朕又怎么令他们不得安息呢?”
可拓跋风瑞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只是在只言片语间就输给了官家,果然这些驰骋朝廷的人就是与那些江湖浪子不同,言语便可成为杀人的刀。
可方才那看似无心的话却让拓跋风瑞心中颇为沉重,莫不是官家真有些手段能令死去的人再次复生?
“你也看到了,这魏长生,可比你们这些走刀人还要强上几分。”官家像是看出了拓跋风瑞的心中所想,笑道,“可这魏长生,明明已经是个死人,却还能活生生在那宁清湖中活着,甚至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拓跋风瑞
怔怔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官家那冰冷无神的目光。
官家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面容极为俊逸,有翩翩公子之风,可岁月痕迹留下的沟壑却是怎么都不可磨灭的。
“你说,活死人,肉白骨,长生百年而不朽,此事,可信否?”
“在下愚钝,对于这些鬼神之事,不甚了解。”
“武当有位老神仙,活了一百三十多岁,最后还是驾鹤西去。先帝想向武当讨要长生秘药,那群道士居然说没有!这不是可笑?若非有长生药,谁能活上一百三十多岁?”
“生死轮回,天道纲常。像我们这些走刀人不奢求活那么长时间,只求活着的时候能在这片江湖中留下名字便是。”
“可朕有这偌大江山,朕,不想死呐!”官家咬牙切齿,紧紧地攥着拳头,“朕还未将先帝遗留之患铲除,又怎可轻易入眠!”
说着,他竟然咳嗽起来,一连咳嗽数十声,拓跋风瑞看着官家的脸色从方才的蜡黄变得苍白。
“陛下当今,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朕不与你多言。”官家拜拜手,系了一下肩上的衣袍,“朕只问你,你在凤凰寺中,看到了些什么?”
“一个老和尚。”拓跋风瑞答道,“活了有近百年之久,却没有一丝颓驼之样,反倒如壮年一般,令翡翠十三卫都束手无策。”
“可你胜了那个老和尚!”官家猛地转过身子,阴沉的目光投在了拓跋风瑞的身上,“我那个傻弟弟,认为这件事会引起我的猜忌,生怕我将你这柄刀折毁,于是便想用一把火掩盖了这一切,可是啊!可是你不仅没死,还亲自找上了门!”
拓跋风瑞一愣,“陛下是何意?”
“我为何要信你?你是苏胤的女婿,衍国府的贵婿!苏胤不尊先帝遗诏,盘踞江南,觑视帝都,此事,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知晓!”官家声音高昂,说道,“朕,麾下有精兵数十万,又何致用一走刀人来平定江南之乱?”
“然,天下男儿苦战已久,纵是精兵悍将,衍国公据江南之险固守,不知要多久时日陛下方能攻下江南?”拓跋风瑞道,“在下生于江南,长于衍府,对衍府可谓是了如指掌,衍国公虽盛,然权在四君子,兵
在十三卫,若是能从中逐一击破,令江南无将领,府中无幕僚,陛下再度发兵征讨江南,岂不是易如反掌观纹?”
官家没有言语,静静地看了拓跋风瑞片刻,方才说道,“退下吧,朕,自有办法。”
“陛下!”拓跋风瑞向前一步想要说话,可他忽然感觉脊背一冷,回头看去,竟然是一名铜面卫士站在了他的身后。
“汝,退!”卫士声音低沉。
拓跋风瑞只好向后退了几步,那铜面侍卫却是站在一旁,死死盯着拓跋风瑞,面具下是一双赤红的眼睛。
可官家却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转过了身子,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陛下,在下有一物要呈给陛下。”
拓跋风瑞知道最诡莫如帝王,他不再过多辩解,而是从怀里拿出了那张苏启曜由血写就的草纸。
“此物,是在下在狱中时,受三皇子苏启曜之拖,前来呈给陛下。”
拓跋风瑞小心翼翼地将草纸双手拖着举过头顶,“还望陛下过目。”
官家叹了口气,道,“呈上来,”
那铜面卫士听闻之后,缓缓拿起了草纸,一步一顿地送到了官家的手中。
官家结果草纸,入目的是几个血腥刺目的大字“儿臣有罪”,仅仅四字,官家内心就是一阵剧烈地翻腾,他牙关紧咬,重重地将那纸摔在了地上,不由得怒喝道
“荒唐!朕令他在狱中反思,结果就是反思了这些?他错,他何错之有!”官家一怒之下竟然将手边的栏杆生生拍断,飞溅的木屑散落四周,让拓跋风瑞都吃了一惊。
“他还与你说了些什么!”官家森冷地望着拓跋风瑞,如同野兽一般,“如实交代!”
“三皇子说,他觉得讨伐江南之事要缓而图之,不宜操之过急,剪出掉衍国公的羽翼才是当务之急。”
“就是这些?”官家皱着眉头。
拓跋风瑞语言又止,可官家见到他这种样子心中更是急切。
“快些说!”
“凤凰寺……有龙。”
砰!
官家用力一捶栏杆,整个栏杆都被他捶得晃了几分。
“当真?”
“当真!”拓跋风瑞笃定道。
见得拓跋风瑞这番表态,官家拖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还在犹豫拓跋风瑞的用
弃问题,身为大舜之君,他一要顾及大舜颜面,还要能够一针见血,能解决掉江南这处令他日思夜想的地方。
“以你现在这般现状,若是派你前往江南,苏胤能放得过你?”
“所以,在下才需要承陛下之荣光,在下想令陛下之旨前往江南,如此,就算是衍国公也不敢对在下轻举妄。”
“那好,朕便封你为御前走刀人,官接从四品,赐你云京城东一处宅院足以栖身,明日便会将官服与官印送至你的府上,并赐你美女十名,丫鬟五十人,可好?”
“臣,斗胆请陛下,再赏赐些盘缠。”拓跋风瑞也赶紧改了自己的自称,他低垂着眼眉,道,“江南路途遥远,臣此番前往定会需要不少钱财。”
官家放声大笑,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拓跋风瑞一番,道,“你要多少?”
“黄金万两,白银十万。”
“朕养十万精兵一年花不了这些银子!你何以抵得上十万精兵?”
“若是陛下不吝钱财,臣,可抵千军万马。”拓跋风瑞笑咪咪道,“美女可否赏赐二十名?”
官家会心一笑,道,“自是可以。”
人越贪,官家便越加放心,若是一个人连眼前的美女珠宝都不贪图了,那他所觊觎的就只能是这片天下了。
“除此之外,朕还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陛下所托,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那你就帮朕,除掉云京城中的一个人。”官家负着手,悠悠转身,“明日在你的府上,你便会知晓。”
……
赵爷在长公府门前来回踱步,一旁季河只能无奈地看着赵爷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卧难安。
门打开了,走出的却是上三家的那三个人,他们彼此之间神情凝重,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赵爷看着那三人神情更是严肃,上三家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一般,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长公府中到底藏了多少高手,这长公府虽名义上是长公府,可实际上却是官家的行宫。
有些事情不好在人多眼杂的皇宫中筹备,官家就会以寻访的名义来到长公府上筹措事端,赵爷与官家一直都是在这种彼此相互需要又不能过于亲近的关系之中徘徊,可赵爷心中很是清楚,
自己,终归会是官家挥刀的目标,只是早晚的问题。
又等了许久,那大门才缓缓打开,拓跋风瑞拖着疲惫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长公府。
见状,赵爷连忙上前扶住了拓跋风瑞的肩膀,伏身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见到了些什么?”
拓跋风瑞紧皱着眉头,过了好久,才开口说道,“见到官家了……”
可下一刻,拓跋风瑞的眼神变得很奇怪,他直勾勾地盯着赵爷,看得赵爷心里也是一阵发毛。
强烈的不安涌上赵爷心头,可还不待他继续追问,拓跋风瑞竟然一把抱住了他,手掌重重地拍了几下他的后背。
“不管怎么样,我承了赵爷的恩,这恩情,我至死不忘。”
拓跋风瑞摇摇晃晃着离去了,他的身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佝偻老人,满是萧条与落寞,赵爷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还意气风发号称要颠覆江南的人,如今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怪哉,怪哉。”赵爷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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