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阳蔽天日,罡狮舞霜雪。”季河望着那柄翰北弯刀,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古蜀有名刀狮子伏阳,助魏公斩尽了天下悖逆,而后翰北有名刀罡狮,是名匠莫桑图以天山之水淬炼,刀刃染血则覆盖霜雪一片。
也直到这时,季河才明白,拓跋风瑞是带着一颗狮子之心来云京城的,赵爷不过是他要迈过的第一个坎罢了,此子之心,定不在区区云京一城。
赵爷有些颓驼,半佝偻着身子,他捂住腰间的伤口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季河赶忙上前为赵爷简单地包裹伤口。
这一看,季河却是一阵心疼,那伤口越有手指大小,血不止地向外流着,他扯下自己的一段袖子缠在赵爷腰间,使劲地系了一个结。
“无妨,只是流了点血,伤不着性命。”赵爷露出一个极其无奈的笑容,连连摆手,“把那人尸体抬走。”
处理好伤口,季河道了一声‘遵命’,然后指挥着甲士们把那具尸体抬走了。
拓跋风瑞自始至终只是默默地站着,素白的衣衫上沾满了鲜血,他擦了一把脸,有些呆滞地看着那些粘稠带腥的血液。
他不是惊讶自己杀了人,而是惊讶那柄正南长刀居然那么锐利,饶是自己手中的罡狮都不一定能那般干净利落地砍下那甲士的脑袋。
赵爷看着拓跋风瑞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看来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不过是想要一个名声罢了,云京也好,苏州也罢,对你而言,能够名扬天下,才是最重要的。”赵爷将银枪刺入泥土中,低沉地笑着,“江湖,江湖,江湖,到底何为江湖!”
“抛去千军万马决胜的疆场,庙堂之间,田野之中,何处不是江湖?”
拓跋风瑞昂首挺胸,眼神依然尖锐犀利,像是那凛冽的刀光。
“你来,不是为了什么衍国公,也不是为了什么翡翠十三卫,衍府四君子。”赵爷扶椅起身,冷冷看着拓跋风瑞。
“正是。”拓跋风瑞也不加掩盖。
在狱中,无论是对苏启曜还是赵爷,他都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江南?衍国公?根本不是最为关键的,大舜
百年命脉,龙起之地,才是当今官家最想知道的真相!
“为何独独是你?”
“在狱中,我骗了你,翡翠十三卫没有战胜那老和尚,四君子也束手无策,但我却胜了那老和尚!”拓跋风瑞对上赵爷的目光,丝毫没有畏惧,“所以,衍国公才放了那把火将我烧死!”
“第五招。”赵爷哑然失笑,“看来是我退步了啊,竟然在第五招就被你伤到了。”
还真是如笑话一般,当年十招胜拓跋风瑞的赵爷,如今却在第五招被拓跋风瑞伤到,这事情换谁听去都是要捧腹大笑一番。
“承让,赵爷若杀心,第一招我便已经死了。”拓跋风瑞抚心行礼,“某家,谢过赵爷不杀之恩。”
赵爷并没有辩解,因为孰胜孰负,在交手之中就已经分明,这样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也为了让宫中的那位看得更为真切一些。
“请吧,长公府中,有你想见到的人。”赵爷搬开太师椅,为拓跋风瑞让出了位置。
望着那高耸的门楣和颇具气势的“长公府”三字,拓跋风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按着刀柄,自己却是犹豫了。
这一步一旦迈出,就永远不能回头,江南,衍国公,甚至是那个名义上的妻子,一切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他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势力再度名扬天下,去向世人证明,向衍国公证明。
“明明是好事,却是如何都迈不出步子啊!”拓跋风瑞扶刀苦笑。
“但,江湖之事,在于一剑,一刀之间,又岂能犹豫!”
他放声大笑,似是解开了心结,江南?衍国公?也罢!不过是过往云烟,走刀人朝生夕死,能牵挂的东西实在是有限。
在若干甲士和赵爷凝重的目光下,拓跋风瑞踏过了长公府的门栏。
大门重重地关上,一股肃杀之息萦绕在长公府的上空,赵爷眉头拧成一团,心中五味杂陈。
季河带着甲士们处理了尸体,见得府门大闭,赵爷负手观望,有好似从门后嗅到了一股血腥之息,他不由得惊讶问道。
“他进去了?”
赵爷点点头。
季河看了一眼赵爷,他知道,赵爷是想拦下这个年轻人,毕竟人,年轻气盛,但刚极必折,长公府是一个死局,踏
入其中,便难以脱逃。
“你说,苏胤为何要让他活下来?”赵爷挑了一下眉头。
“或许,他驾驭不了这柄刀,又不忍心毁掉吧。”季河咂舌,“真是个锐气的人啊!比当年的那个风沚然还要嚣张。”
赵爷不语,只是叹了一口气。
……
院落古朴宁静,翠绿成荫,廊桥勾连,湖上飘着晶莹剔透的莲灯,闪着莹莹星光。
拓跋风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浓重的血腥与杀伐的气息充斥在廊桥上。
“比起衍公府,还差了一些啊!”
他抽出罡狮刀,握在手中,缓步踏入了廊桥上。
“叮~叮~叮~”
清脆的铃声从四方响起,那铃声玄而又幻,似来自千里之外,又好似近在耳边。
微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柔水,吹得莲灯摇曳,吹得拓跋风瑞衣摆摇,披风猎猎作响。
似是升腾起了一团白息,廊桥上泛着朦胧的白雾,以湖心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很快就将拓跋风瑞笼罩了起来。
不知何时,在廊桥的另一端,一个纤瘦的身影蓦然站立,身形笔挺,反手执着长剑,像是山中高人一般。
拓跋风瑞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发现那廊桥的人影一闪之间便不见了。
“叮~叮~叮!”
那铃声越来越激烈,像是有人故意摇一般,直到最后一声仿佛重锤击打在拓跋风瑞的心头一样,冷汗瞬间从后背流了出来。
按刀,伏身,刀光闪烁,刀剑交鸣。
一柄月白长剑接上了拓跋风瑞的刀刃,但只是一下,那剑影忽然消失,一道凌厉的剑锋从雾中一方刺来,拓跋风瑞急忙躲闪,可肩头却绽开开了一朵血花。
“好手段,以雾为障,行于烟绯,剑吐月白,阁下可是云京六剑中的烟绯剑,李一心?”
被人直接道出姓名,那人也明显是一愣,拓跋风瑞看得雾中一处凸显,当即挥刀砍去,那人急忙挥手接招,可这正对了拓跋风瑞的心意,刚烈至极的拓跋刀术最不怕的就是与对方对刀。
“砰!”
似有重物撞在栏杆上,而下一刻又归于寂静,雾气更加浓郁,拓跋风瑞的眼前全是一片素白。
“叮,叮,叮。”
铃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却是一柄墨色的剑从雾中刺出
。
“原来还有墨剑段念。”
拓跋风瑞闭上双眼,听着耳边云雾掠过,手中刀刃轻松化解了墨剑的杀招,一如在北九楼前他闭目观心一般,遮住的是眼,打开的却是心扉。
这一招,还是他跟着姑苏山中的剑老人学得的,那剑老人被仇人割瞎了双眼,却自悟心剑,蔽肉目,开心目。
“眼可见八方之事,心可感天地之意。”老人抚须如是说道,他闭着双目,轻松地将拓跋风瑞的一招一式全部化解。
“心越急,刀越烈。”老人挡下一招后,剑刃突然刺出,停在了拓跋风瑞的胸膛前,“而身越疲,身疲则气弱,气弱则败矣。”
一如当日,拓跋风瑞闭目握刀,仿佛剑老人再一次摸着他的手臂,引导着他该如何挥刀。
这次两柄剑从不同两方攻来,剑声划破雾气,斩出一道空白,铃声越来越大,此时,第三柄剑从另一个方向悄然出现,像是伏击了许久的毒蛇突然进攻。
拓跋风瑞双手握刀,在他的心中,像是看到了剑老人的身影,他笑着,捋着胡须,舞着剑,而他则缓缓举刀学着。
“当,当,当。”
就是同时响起,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下,拓跋风瑞以自身为心,化作一柄利刃,斩出了一道令人咋舌的月弧。
白剑,墨剑,青剑同时从那些人的手中飞出,掉落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烟雾散去,一白袍男子扶杆捂胸,一墨跑男子伏地不起,而最后那名青衣男子倚柱调息,腰间挂着一个银白的铃铛。
“多谢诸位手下留情。”拓跋风瑞拱手施礼。
“为何?”青衣男子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为何你能发觉我?”
“某家来云京前,听过云京六剑之名,白衣烟绯,黑衣墨剑,青衫羽蛇,血衣相枢,离火中苍,黄衣辟岳。”
“善!拓跋刀术,天下至刚,今日终于领教。”白衣男子拱手回道。
“方才那一招,可是姑苏剑老人之术!”青衣男子轻声问道,“他尚且安好?”
“故去了。”拓跋风瑞微微叹息。
青衣男子闻言,眼角瞬间湿润,他鼻头赤红,掩面痛哭起来,而后跪向西南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尊,弟子不孝!”
拓跋风瑞复杂地看了一眼青衣男子,早在自己启程来云京城前,剑老人就与他说过有个在云京城声名鹊起的徒弟,甚至都没有正式地拜师,可剑老人却说,自己这双眼睛的仇,还是这个徒弟给报的。
青衫羽蛇,白蘅。
“若是我遇到他了,该怎么办?”当时拓跋风瑞笑着问道。
“告诉他,让他有时间回姑苏山,陪陪为师就行!”剑老人饮了一口黄酒,咧着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巴笑道。
可是,天不如人意,拓跋风瑞从苏州城出来向剑老人辞别时,却发现剑老人抱着酒葫芦死在了自己的草席上,他袖中绣着一条舞的青蛇。
拓跋风瑞将剑老人的剑与身躯一起埋葬,却留下了老人袖上的那条青蛇。
他掏出自己珍藏了许久的衣袖残片,放在了青衣男子面前,自己则大步向着廊桥的尽头走去。
前方,还有着云京的各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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