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记住啊,将来为我哭丧的女人,全要处女,胸要大......”
盲老头拉着霍普特的胳膊,反复交代,反复叮嘱,他墓葬的大小,陪葬品的种类等等。
霍普特脸上带着尴尬不失优雅的笑容,一一记下。
老头理发的技术在这片也算小有名气,这么晚还有客人找上门,“剃头!”
盲老头拿过剃刀,跟阿伊嘟哝,“今晚不陪你了,酒馆里那个说故事的又来了,你记得去听听,下次来了给我讲。”
阿伊答应了,喊霍普特动身去那家酒馆。
“不是要见朋友吗?”霍普特这句话刚出口,就笑了,阿伊要带他见的老朋友,不就是这个剃头匠吗。
来这里之前,霍普特万万没想到,阿伊口中的好朋友竟然只是个朴素的民间匠人,并非和他地位相当的朝廷官员。
他们从未问过对方的名字,打听过对方的事情,没有口腹蜜剑虚与委蛇,更没有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两颗赤诚之心三十八年从未改变,这就是友谊永恒的秘密。
酒馆用泥砖垒成,面积不大,却塞满了休闲消遣的市民,屋里人声鼎沸,酒香浓郁,混杂着汗臭味和各种体味,让人大脑缺氧,精神亢奋,陷入晕乎乎的欢乐梦境。
柜台上出售的酒质量低劣,价格自然也很便宜。
阿伊给自己端了一杯大麦酿造成的啤酒,撒了些自带的调味香料,问霍普特“来一杯?”
霍普特儿时生活俭朴,没有祭司们对饮食挑剔的毛病,“好。”
父子俩端着酒杯找位置坐下。
屋里有个中年男人,站在矮桌上,高举右手,正朗声说着什么,一群人围在他身边追问,那寡妇杀死企图玷污自己清白的夫弟,被觊觎她美色的法官要求情色交易的故事后续。
说故事的男人手豪迈一挥,“今天,不讲小寡妇了,我们来讲讲朝廷秘事!”
下面听故事的都是底层平民,朝堂对于他们来说犹如高远的天空,是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
茶余饭后,市井小民最喜欢探听图坦卡蒙的后宫绯闻,还有高高在上大人们的八卦。
酒馆里一半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快讲,快讲!”
男人得意地拍了下掌,“我们今天就讲阿伊大人!”
“阿伊大人!”
“阿伊大人?”
“阿伊大人?!”
四周响起惊呼声。
人们对辅佐法老平息混乱的宰相大人,自然而然有种崇拜敬仰之情。
阿伊平时八卦极少,他们对宰相的私生活更是充满了窥探的欲望。
霍普特看向阿伊,阿伊本尊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神情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出色的政治家懂得,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随时掌握民间舆论动向的重要性。
说书人开始了讲述,“阿伊大人突发重疾性命垂危,散尽家财为求名医,今天我就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给大家揭秘,阿伊大人为什么会突然昏厥!”
神秘兮兮的语气,一本正经的神态带着恐吓,瞬间调动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一堆好奇的脑袋紧紧凑在一起,催促,“为什么,说啊,快说啊!”
听到要讲自己干的好事,霍普特坐不住了,脸火辣辣烧了起来,拉了拉阿伊,小声说,“我们走。”
阿伊依旧闭着眼,“坐下。”
霍普特只能乖乖坐回凳子上,忐忑地等待着那人的下文。
“阿伊大人昏厥是因为一个人对他不敬。”
市民七嘴八舌。
“是朝官吗?”
“应该是个小官。”
“名字呢。”
“不知道。”
“年龄呢。”
“不知道。”
见那人一问三不知,人们希望落空,怒了,骂骂咧咧。
“骗子!”
说故事那人面不改色,缓缓道;“他可是个奇人。”
“敢和宰相大人叫板能不奇吗?不仅奇,而且不怕死!”有人接话。
说书人晃动了晃动手指,“除此以外,他还有另一个奇异之处......”
到关键处他就闭嘴不讲了,拿着盘子伸到人们面前,一圈人被谜底吊着心痒难耐,得不到答案怕是整晚睡不着觉,就往盘子里放无花果,这就是付给说书人的酬劳,离开前要留下对应价值的交换物。
等同于打赏了。阿伊抓了一把,霍普特也跟着扔了三个上去。
霍普特抿了抿唇,心跳得有点快,听别人刨析自己,这感觉好奇妙。
“是因为......是因为......”
说书人死活不往下说,焦急的人们恨不能捏死这货,只能继续往盘子里加无花果。
等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众人屏气凝神时,他才娓娓道来,“这个小官......”
霍普特紧张地把酒含在嘴里,暖热了都没咽下去。
说书人情绪值忽然直线飙升,状态满格,“这个小官啊,突然变了一张魔鬼的脸,张着血盆大口,哇!!直接把宰相给吓晕了过去。”
噗——
霍普特一口就把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
阿伊身子一抖,喉间发出压抑的怪鸣,强忍着不哈哈哈哈狂笑出声。
四周皆惊,说书人拿出一张草壳做的魔鬼面具,画着血盆大口和尖牙,罩在自己脸上。
伴随适时响起的音乐,开始跳魔鬼般张牙舞爪的舞步。
下面人反应过来,鼓掌,叫好。
原来还带才艺表演?
霍普特曾以为他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这个上蹿下跳的野猴是谁?
不忍直视!
霍普特凌乱了,我就这种形象吗……
说故事人又把盘子拿出来,今天收获颇丰,其中一半来自于“被魔鬼吓晕”的宰相。
霍普特双手捂着脸,崩溃地趴在桌上,阿伊搡了搡他的肩膀,哈哈在笑,“怎么样,小魔鬼。”
霍普特也羞涩地笑着,把手挪开,火光映衬下双颊绯红如桃花,
“对不起。”霍普特小声说。
阿伊一愣,旋即望向儿子的眼光里慈爱漫溢,“我是你父亲,我不会怪你。”
霍普特向他保证;“我以后不会了。”
说书人跳完舞,继续编故事。
在场人除了两位风评被害的主角,都听入迷了。
反正他讲的东西和真正政治屁毛不沾,都是些牛鬼蛇神之谈。霍普特明白自己大错特错了,就别指望民间打听出一丁点机密信息,否则朝廷的保密工作也做的太差劲。
若讲得深奥,平民也听不懂,总之,今天的创意非常成功,盘子里无花果摞成小山。
等他故事讲完,霍普特已经不知自己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了。
一批穿着暴露的妓女在喝酒的男人间游荡,招揽生意。
霍普特麻利闪躲,“不需要。”
不能睡到这样漂亮的男人太可惜了,女人叹息,翘臀一扭,去找别的金主了。
阿伊看着霍普特的反应,“还没有做过吗?”
“嗯。”霍普特羞涩点头,“这种事只能和最爱的人。”
阿伊赞同,“对,不要被下流的妓女迷惑心智。”
阿伊喝着酒,观察形形色色的人们,指了下一个容貌很普通的胖女人,“其实,她床上功夫最好。”
霍普特表情古怪,“你怎么知道?
“就刚理发那老头告诉我的。”
也是,光棍也要想办法解决自己生理需要。
明白霍普特刚才对他的私生活产生了质疑,阿伊立刻辩白,“我要是敢亲近别的女人,还不被你提伊阿姨撕了啊。”
霍普特表情更加微妙,那他呢,哪儿来的,土里长出来的?
阿伊眼睛里染上几分怅然,“也就跟你母亲那一晚,就有了你。”
垮不去的坎,霍普特决定面对,不再逃避,毕竟那是给了他生命的女人。
“她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不行。”
“我不认她,就远远看一眼。”霍普特恳求,他很想看看生母长什么样,她应该很美。
阿伊长长叹了口气,“她已经去世了,走了很多年了。”
去世了。
听到噩耗,霍普特浑身僵硬,多狠心的女人啊,当初无情抛弃他,这辈子到死都不愿再见他一面。
霍普特以为自己不会伤心,但知道她的死讯,心里竟说不出的压抑难过,也许真的是母子连心,他是她身上掉的一块肉。
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他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霍普特问:“她的丈夫对她好吗,她还有别的孩子吗?”
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兄弟姐妹存在吗。
阿伊眸子闪了闪,“有。”
“我想见见,是谁啊!”
阿伊正色,“你最好不要找,对你没好处。”
阿伊让他别纠结,霍普特就不纠结了,以前他和父亲闹到几乎决裂,最大的教训就是不要钻牛角尖。
谈到夫妻和情人,阿伊找霍普特秋后算账,“你这臭小子把内里娅塞到我府里,提伊好多天不让我进卧室了!”
面对满腹闺怨的父亲,霍普特不好意思地挠头,“那你为什么要把内里娅送到我身边,我总觉得你选择她不是偶然。”
儿子着实聪明。
阿伊坦白,“我当初在奴隶营为她赎身,的确不是一时兴起......我找了她四年。”
霍普特卖乖,“为什么?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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