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结婚

    天阴过后,盛夏的暴雨说下就下,从傍晚一直到夜里才将将停歇。

    偶尔还能闻得几声惊雷。

    塞尼拉德庄园里灯火通明,今天是傅家和裴家结为姻亲的日子,婚宴已至尾声,宾客一一同满面红光的傅逸明老先生道别,只余几个年轻人在隔间推杯换盏。

    季望抬手看了眼腕表,酒杯朝傅东倪的方向碰了碰:“这可都十一点了,还喝呢?放着自己的新婚Omega不管,和我们这俩Alpha待一起喝酒算什么事?”

    傅东倪眉眼低垂,一头齐耳短发天然微卷,像海藻一样浓密,长而黑的睫毛遮住了她湛蓝的双眸,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分明是昳丽的相貌,神情却冷得让人不可逼视。

    她冷白的腕骨晃动,出神般盯着杯中颜色醇厚的红酒,恍若未闻。

    季望得不到回应,求认同感似的扭头对右手边的晏初轻抬下颌:“晏三,你说,傅一这事儿做得该不该?这场婚礼可不是她和裴珩之两个人的事,事关傅家和裴家的联姻,要被裴家人看到她这副德行,谁脸上都不好看。”

    “傅一的心情也能理解,毕竟单身的最后一晚,”晏初往椅背上一靠,笑着撩了下波浪长卷发,“她驻守边区三年,回来还没一个月,逍遥日子就这么到头了,换我我也郁闷,更别说还是被强制结婚的。”

    “强制结婚怎么了,裴珩之从高中起可就是无数Alpha的梦中情O,那长相,真绝了,跟谪仙似的,”季望无不遗憾地叹了口气,眼睛往傅东倪瞟去,“这等好事怎么就没落我头上呢?这么暴殄天物的,也就你傅将军了。”

    三人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帝国权贵家庭出生的小孩,为了维持家族荣耀,多多少少都有对联姻的自觉。

    只有傅东倪桀骜不驯,特有主见,高中就开始在自己未来伴侣的选择权上和傅家据理力争。

    还别说,差点就被她争赢了。

    想到这儿,季望捏着高脚酒杯的手一顿,盯着傅东倪,试探性地问:“你这么抗拒这门婚事,不会是因为你还放不下那个姓白的?”

    话落,空气凝滞一瞬,旁边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傅东倪睇他一眼,陡峭的眉骨微皱,语气冷冰冰:“季二,你想死就直说。”

    骤然听到“季二”这两个谐音粗鲁的字,晏初一口酒差点呛出来。

    “操!”季望一拍桌子,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装出来的那点教养被这个称呼炸得燃烧殆尽,“老子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么叫我!”

    傅东倪没理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蓦地放下酒杯,瘦削的手指微动,随手折断花篮里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而后缓缓站起身。

    在她离开前,晏初扣住她的胳膊,仍是笑着,语气却多了一丝劝慰:“傅一,没法拒绝不如试着接受,对大家都好。”

    傅东倪沉默片刻,终于淡淡“嗯”了一声。

    -

    塞尼拉德庄园是傅东倪去年晋升上将时,帝国皇帝陛下亲赐的宅邸。

    这里占地面积颇广,建筑风格带着中世纪的古典壮观,工艺精湛。若遇上晴天,整座庄园便会置于一片浓郁的花香迷雾里,林木掩映玻璃花窗,景致宏美错落。

    傅东倪进房时,屋子里灯光敞亮,墙上挂着几幅星空的水彩画,红天鹅绒窗帘拉得几乎严丝合缝,被布置得圣洁讲究的双人床上铺满了暖玉白玫瑰花瓣。

    薄被平整,几案旁的琥珀色沙发里却窝着一道身穿白色礼服的修长人影。

    听到开门的动静,裴珩之乍然惊醒,撑起身体,循声望去。

    傅东倪换了常服,扶着墙往这边走,步调有些不稳,褪下军帽之后,乌黑柔软的头发衬得她整个淡漠的五官和缓不少。

    她没往这边看,随手掀了薄被,象征美好寓意的浪漫花瓣图被破坏得彻底,始作俑者却毫不怜惜,曲了两条长腿侧倒在床沿边,露出微红的双颊。

    这会儿酒劲儿上来,她脑中昏沉,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客人都送走了么?”裴珩之从提前就准备好的保温茶壶里倒了一杯蜂蜜水,走过去在她膝边蹲下,有些拘谨地将水杯递到她面前,“我看你今晚喝了不少,这是备着给你解酒的。”

    婚宴时她就对敬酒来者不拒,后面又躲去隔间和几个发小喝,醉也难怪。

    傅东倪微微掀开眼皮,没接那杯水,只是目光无声落在他光洁的脸上,像是这时候才发现还没仔细打量过自己的新婚Omega。

    平心而论,季望对裴珩之的长相评价丝毫不过,他眉眼之间留白很多,天生的清冷淡雅,银白发色又为他整个人添了诸多矜贵,再配上繁复礼服,的确是有点不可亵渎的味道。

    见她没有要喝的意思,裴珩之抿着唇收回手,将蜂蜜水放置一旁,貌似不经意地问:“你平时一般几点起?”

    “六点。”傅东倪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吐出两个字。

    “这么早?”

    “嗯,”傅东倪淡声道,“在军部习惯了。”

    裴珩之蜷起手指解开领带:“那我以后也早些起。”

    傅东倪闻言,稍稍直起腰:“用不着顾忌我,你可以多睡会儿。”

    “没关系,”裴珩之浅金色的眼睛看过来,“正好能一起吃早餐。”

    停顿片刻,在她微拧的眉头里,他补充道:“虽说在休假期,但将军看起来还是很忙,今晚过后,见你应该不容易了,我知道这桩婚事的确难为人了点……”他略略苦笑,“还请将军至少做做样子。”

    傅东倪微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起来,她和裴珩之高中就认识了,两人同时考入帝**大附属中学,在开学摸底考之前,短暂做了几天的同桌。记忆久远,做同桌的具体内容她已经记不太清。

    印象中,裴珩之以压倒性的票数优势当上了班长,简直是老师眼中代表着真善美的学生典范,温和有礼,谦逊待人,成绩顶尖,还是一个长得让人叫绝的Omega,在学校里人气一直很高。

    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傅东倪从季望嘴里听说的,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心思去关心别人如何。

    后来高中毕业似乎就没再和裴珩之见过。

    这次难得休假三个月,刚回来第二天就被她的大伯——如今傅家的当家人傅逸明给摆了一道,偷偷给她安排了一场相亲。

    在饭局上看到裴珩之的瞬间,饶是她一向冷静,也错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那顿饭自然是不欢而散,但傅逸明却告诉她,这个婚她必须得结。

    帝国规定,二十五岁后还未婚配的AO,如果信息素匹配度达到100%,必须强制结婚,如有抗令不从者,按律法,处以剥夺财产,流放边区之罪。

    法律虽严,可这种事本身的概率就微乎其微,一亿个人里能不能找出这么一对都成问题,偏偏她和裴珩之中招了。

    身为帝国上将,更要以身作则。

    傅逸明拿了信息素检测报告递到她面前,她自己也约裴珩之找信得过的家庭医生测试了一次,100%的信息素匹配度没有作假。

    实在是荒谬又无可奈何。

    想来裴珩之也不一定期待这桩婚事。

    但较之于她,对方表现得自然多了。

    “班长。”

    傅东倪还是习惯这么喊他。

    裴珩之低低应声:“嗯?”

    傅东倪拖着略微摇晃的身躯在他面前站定,暴雨将歇,厚重的泥土香从窗户罅隙中氲湿进来,她混沌的脑子总算窥得一丝清明。

    “做做样子的范围,”她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轻声问,“包括上床吗?”

    房间里的光线特意调低了,暖色照亮她的侧脸,阴影深重。

    裴珩之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唇,想了好几个答案,最后面不改色道:“将军对我有顾虑?”

    傅东倪那点追求自由恋爱的心气劲儿早就被时间磨平了,也没心胸狭窄到把这种命运的捉弄怪罪到裴珩之身上,晏初说得很对,既然已经成了合法伴侣,就得做好自己应做的事。

    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可问题是,她不是,裴珩之却是。

    傅东倪对于高中时期的裴珩之印象深刻的地方,除了十佳班长的名号外,当属有次不小心撞见他被一位高年级的学姐表白的场景了。

    裴大班长就连拒绝的措辞都是一本正经,声线清冷又刻板:“校规第一条说过,禁止学生早恋,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校规挂在嘴边。

    觉得好笑又新奇。

    一不小心这印象就在脑子里扎了根,有时候在他过来收作业时,还会飘过一丝突发奇想,裴珩之讨厌的同学名单里应该有她一席之地。

    所以压根没有什么顾虑,是她对着这么一位冷清斯文,类似于谪仙般的人物,完全下不了手。

    总感觉是在玷污人家。

    傅东倪静默两秒,端起桌上那杯冷却的蜂蜜水一饮而尽,而后从衣柜里取了自己的睡衣,往门口的方向走:“班长今晚好好休息。”

    话音坠地,她步子还没迈开。

    偌大的新房里忽然传出丝丝缕缕的清甜,并不浓烈,甚至若有似无,却硬生生让她脚步一顿。

    作为一个Alpha,傅东倪再明白不过这是什么味道。

    她回身朝裴珩之的方向看去,呼吸有一瞬的紊乱,略带了一丝不解。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学生时代的高岭之花,端庄温雅的十佳班长,在她面前不动声色解开礼服扣子,微微一笑:“反正也离不掉了,将军真的不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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