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在冰兰手里飞快拉长, 缠绕在纺锤上,等缠满了棉线取下来就是一个棉线穗子,五个棉线穗子在加工就成了五股的棉线, 可以用来纳鞋底,上鞋用。
冰兰还没想织布, 她没织布机, 再说家里的棉花除了做衣服已经没有富余。
梁建国显然还没融入那几个人里, 里面传来男子打扑克声。
堂屋梁建国将家里的农具重新修理一下,用泡软的玉米皮编蒲团, 或者借送饭去饲养棚找梁开全和老刘头待着, 三个人也不闲着, 老刘头好像什么都会编, 苇子被他刮得薄薄的,分成细细的条,编出来的东西好看又结实。
梁建国从中找到了某种乐趣,他很孤独, 以前的玩伴都远远避着他, 以前对他有好感的姑娘也渐渐离去。冰兰是心疼她哥的, 只有十九岁的少年被迫长大。如果不找一点精神寄托该怎么挨过那漫长的岁月。
“冰兰, 你可是跟我们一起的,那些语录一定要背下来,别给我们丢脸啊”马华半开玩笑道。
“嗯, 你们念出来, 我听着, 能记住”冰兰说着手里不停干活。
“我能背下前一百条,我们轮流读,你可要听好”
“好”冰兰继续手里的活。
没让她们失望, 冰兰在三个人的帮助下在没耽误手上的活计下,居然赶上了她们几个的速度。贾静开始动笔写些什么,据说是感想,来农村的感想,还有生活杂记。
“她是我们学校的才女呢!作文还获过一等奖”楚楚与贾静是一个学校的,这一点她最有发言权。“可惜大学被取消了,不然贾静一定能考上大学”楚楚姑娘显然很遗憾。
“其实在这里我们也在上大学,农业大学,只要我们不放松,一定能做出成绩?”贾静心中还充满着某种幻想。
马华摇头:“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你还能让它长出花来?下次回家我带几本书回来,不是还可以考工农兵大学吗?”
“那是推荐,不需要考试,除非我们干出成绩,落到下面名额太少了。”贾静摇摇头,她不抱希望。
“你们难道还想在这里一辈子?”马华问。
“我们是来锻炼的,是向广大农民群众学习的,不会一直留下的。”
…….
现在这几个还是很想回去离开这里,冰兰心中摇头:妹纸们,回不去了,好好扎根!
天天学习怎么能忘记阶级斗争?“我们应该定期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要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让广大群众不忘阶级斗争!”有人提议,很意外,不是知青,而是社员。
“斗谁?梁开全正在努力改造了,你还想让他不干活了?想让他歇歇就去叫来!”村长哼了一声。众人相互看,是在寒风里凿臭粪坑还是来这里听他们义愤填膺,不用想都知道哪个更能改造人。
可能是路面下雪后太光滑,公社革委会的车居然少有的没来,好像有阵子没来了。他们当然不知道新上任的革委会主任再次踏上前任的路,在家睡觉中居然中风了,醒来嘴歪眼斜,口齿不清。
革委会连续出事,某些人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是他们得罪了哪路神仙?应该是坏事做多的缘故。下一任谁做?有前面三个意外谁还敢?那些嘴上再怎么说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不信鬼神的也胆颤了,一时间革委会居然没人接手,这让很多人日子好过了一些,那些红小兵家里不是没叮嘱自家孩子,“出去少干缺德事!小心遭报应!没看那三个什么下场?”
上面没人管了,下面谁愿意大冷天还开什么会,学什么?数九寒天赶紧歇几天,享受一下老婆孩子热炕头!于是各村少有的提前结束了一年的劳作,准备杀猪过年。
各村是有饲养场的,主要是解决社员过年的肉,还有国家的任务。下面不养猪那些城市人哪有肉吃,所有在农村还是很鼓励各家养猪养鸡的,只是要交给国家,价钱国家说了算。
一年才杀一次猪,所以外面别管多冷,各家几乎全体出动看热闹。这种事冰兰一点没兴趣,何况人们并不一定喜欢看到他们。她去牲口棚看梁开全,每天干活人却精神。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看着挺滑稽,头上的棉帽子遮住了整个头部,唯一将眼口鼻嘴露出。
他看到冰兰很高兴,平时都是儿子来,难得一见闺女。“过来了?冷不?”
“不冷,你冷不?”
“不冷,棉衣很好,帽子很暖和”梁开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闺女做的东西满意。真的很满意,那几年的冬天他的手脚耳朵都冻出疮,甚至流脓出血,时不时被冻得病一场,那些个冬天受的罪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
今年真的很好,他的手脚都好好的,一天都没感冒发烧。
老刘头呵呵笑着,老头很老实,也不会说什么,拿出一小袋炒黄豆给冰兰吃。这时代人们最容易得到的零嘴就是炒玉米,炒黄豆,谁家种了向日葵等过年的时候还能有瓜子吃。
当然炒玉米和黄豆也不是时刻都能吃到,炒一次那是相当于过年了。孩子们得到一把高兴地会跳起来,四处去显摆,在小伙伴面前吃一颗那是豪情万丈的感觉。
冰兰笑着一颗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越嚼越香。
“晚上让你哥过来拿一些,都是你刘大爷从豆秸里一粒粒捡的。”梁开全道,冰兰知道豆秸里会有漏网的豆粒,一粒粒捡,也难为老爷子了。
冰兰答应着,透过塑料布看到迷糊的外面,人们都围着看杀猪,看开膛,看摆在席子上的肉,品评着哪头猪肥,有几寸的肥膘,幻想着能吃上一口肥嘟嘟滋滋冒油的炖肉。谁都想要那最肥,膘最厚的位置。一家能解馋,还能落下一点油水。
院子大锅将最后一头猪烫毛退干净,宋海英带着女人刷锅煮猪血,猪血里放上盐,慢慢倒进放了水的锅中,猪血随着温度升高变色凝固。刀子将那块巨大的猪血划成一块块的,等凝固好拿出放入凉水,大锅继续下一盆。
猪头猪蹄猪尾和内脏谁要谁花钱,很便宜,却是要等队长会计等人分完了再能轮到别人。这种好事冰兰从没想过到自家头上。
“刘大爷,您的肉是自己做还是我给您做好端来?”
“就跟你们放一起,那几个知青在这儿过年还是回家?”
“听说村长让他们回去,第一年离开家,离着又不远,分完肉,分完红就让他们走。”
“那就跟你们一起!”
冰兰也是这样想,她要是做他们几口的肉肯定加上一些,能让老头多吃上一口。
所有人家抽签决定先后选择的顺序,一口人一斤,三口三斤,冰兰抽签倒不靠后,为了不遭人恨,提着四斤瘦瘦的肉和两块猪血回去了。
那几个知青每人一小条,很可怜的一小条,就这样馋的那几个恨不得晚上就吃了。这晚还是没吃到肉,冰兰用大白菜炖的猪血,就这样几个知青混合着黍米饭都吃了不少,仿佛猪血里都有油水,都有肉味。黍米吃着都比往常好吃很多,也不在难以下咽。
给梁开全和老刘头送的是冰兰单独做的一盆,回来梁建国带回一小布袋的炒黄豆。
冰兰给赵旭东等人留了一半,剩余的拿给那几个女孩子,“你们哪天回去?”
“明儿不是分红吗?后天回去!”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回去家里没我们的口粮,我们想带些粮食回去,要是有车送我们,也想带几根白菜和红薯。”贾静跟冰兰商量,毕竟他们是混合着吃的,说一声相互尊重。
“应该的,你们一回去差不多半个月,今晚最好去磨粉,年根磨面粉的人多。”
知青属于劳力,按标准丰收年可分四百多斤小麦。但是小麦大部分要交公粮,分到手一人不过六.七十斤,不够的用玉米、高粱小米,红薯土豆折算。
三斤粗粮(玉米、高粱、小米)折一斤小麦,五斤土豆、红薯折一斤小麦。少要小麦多了不少粗粮,一个女人或肚子不算大的男人都够吃。村上家里就怕半大孩子,孩子口粮折半,半大小子根本不够吃,所以百姓常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但他们都是知青,成年人,没有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粮食怎么吃都够。不带粮食回去才会把家里吃穷。
晚上几个人都去了,家里玉米面和面粉都不多了正好一起磨了。大半夜瑟瑟地在外面磨盘上磨面也够劲!三个男知青这才发现他们三个不如梁建国一个,三个女知青发现,她们三个不如冰兰一个。
石磨被梁建国推的轻松无比,冰兰动作行云流水。那几个只做了打下手的活,守着笸箩装冰兰筛出来的面粉,玉米渣。来磨面的还不少,全村就那两个石磨,赶上人多只能排队。
兄妹俩能干被女人们看在眼里,可惜了两个孩子。“不过女孩子没啥,过两年冰兰大了我跟她爸提提。”胖婶道。
“你这是相看上了?”
“那咋?我看着挺好”
……
贾静还是第一次正视那个男孩,平时梁建国太安静,一起住了这么久都没好好看过。灯光下男孩的五官很好看,推磨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少女居然看痴了。
冰兰对于那些话根本不上耳朵,但贾静的目光却让她不得不重视起,她哥很好,但有梁开全这个污点在十年内不会去掉。她只希望她哥找一个老实本分的姑娘跟他好好过日子,城里的姑娘还是不要招惹。
与贾静相处下来,冰兰知道这人优秀,内敛,性格好,脾气也好,如果不是这个年代她还真希望她哥能娶到这样一位好姑娘,可惜生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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