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通过这个幻象大致能看出，当时的汀兰，满面悲痛，十分伤心。
她的身上还穿着孝服，应该是家中有人刚刚过世。化成人形后的溯洄陪在她的身边，正默默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就在程默胡乱猜测着，这幅场景中，又该是一段怎样的故事时，作为故事中的女主角汀兰，突然开口对溯洄说道：“一直没亲口对你说过谢谢。其实，我一直都很感谢你在我爹去世后，一直陪着我，安慰我。你当时对我说，会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对此深信不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你了。”
程默看得出溯洄眼神中的动容。大概，他也想起了那段记忆。
以程默作为过来人的经验看，他们应该就是在那一天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就像天下所有的情侣一样，开始时，爱情美好得跟童话故事一样。有的人幸运一些，可以把童话故事写到最后。而有的人运气差一些，把童话故事，硬生生地写成了狗血虐心BE文。
汀兰再次向前，把他们带去最后一处场景。
在这个场景中，溯洄手中握着一支木棉花簪子。他将汀兰的长发绾起，然后将这支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上。
那时的汀兰，满眼都是幸福的样子。她望着溯洄嫣然一笑，然后扑进他的怀中，两个人紧紧相拥，满眼都是对对方无尽的爱恋。
可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却让程默这个看客鼻子一酸。
因为，她想起了在遗憾之门时，看到汀兰死前的幻象。当时，她就是拿着这支溯洄亲手戴在她头上的木棉花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因为提前知道了结局，所以，前面的故事越甜，就越觉得揪心。程默忍不住又要红了眼眶。
身旁的白芷再一次捏了捏她的手指，示意她要忍住。
程默把已经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又给憋了回去。
她想了想，自己跟白芷他们已经当了一回没眼色的电灯泡了，不能再继续妨碍溯洄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叙旧。于是，她率先提议，暂时回避，给溯洄和汀兰多一些独处的时间。
听到程默的建议后，凤夜鸣跟戬似乎也长舒了一
口气。然后，他们一刻都不敢耽搁地躲到了院子之外。
直到看不到汀兰跟溯洄，他们几个，才敢放松下来，靠在一颗古树下乘凉。
“啊，终于出来了。每次见到汀兰的脸，我都觉得自己是间接害死她的侩子手。”
说话的人是凤夜鸣。
正如他所说，当年若不是他假扮溯洄的新欢，可能汀兰并不会选择用这么决绝的方式自我了断。
凤夜鸣长叹了口气，继续说：“所以这些年，每次看到溯洄因为汀兰而伤心难过，我都有点自责，总觉得自己有罪。”
戬点了点头，“难怪当年老狐狸说要离开妖界，你会毫不犹豫地陪他一起离开，原来是因为这个。”
凤夜鸣苦笑，“看他这么伤心，别说让我陪他离开妖界，就是让我假扮他的新欢一辈子，我也认了。不过好在他不好这口，不然我才是真的惨。”
戬随手在地上扯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有些烦躁，“所以说，好好当只没有感情的妖怪不好吗？谈什么恋爱啊，又费心又费力。”
凤夜鸣对戬的此番言论深表赞同，然后，他们两只妖，一同把目光放在了白芷跟程默的脸上，并且十分幽怨地说道：“看看，这就是你们人妖相恋的后果，惨不惨？”
程默虽然知道戬跟凤夜鸣说这话的时候，赌气的成分居多，但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因为他们说的没错，确实是因为她跟白芷在一起，才连累了他们跟着一起来到了冥妖塔。如果自己从未出现，他们四只妖，肯定过得比现在潇洒得多。
程默低着头，默默不语。
原本靠着树干休息的白芷闻言，抬头看了看戬跟凤夜鸣，淡淡地说：“如果不是所有人都对‘人妖相恋’有这么深的成见，溯洄他们，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戬一时语塞，就连凤夜鸣这只话唠山鸡精，也被白芷问得一顿，半响过后，他才回应道：“可是，这本来就是人跟妖的命运啊。”
白芷微微向后，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树干，漫不经心地回道：“命运？何为命运？作为最弱小的凡人，都敢说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们修炼了几千年，难道连反抗命运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我从来都不信命，我
只坚信，心中所想便是毕生所求。”
白芷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而且还是这么……富有哲理的话！但是，程默觉得她的男人刚刚说这番话的时候，简直A爆了！
程默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原来并不是那么了解白芷。
她以前觉得白芷生性温和，虽然是一只蛇妖，但是对人和善，又很温柔。再加上他这一千多年来，很少与人接触，所以有点不谙世事的样子。但现在她才发现，白芷并不只是表面上那么温润，他骨子里有一种非常强大的韧劲。
而这股韧劲，也同时造就了他异于常人的信念跟执着。更造就了他敢于不断向命运挑战的精神。
程默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蛇化龙是天方夜谭的时候，白芷还能千年如一日地默默坚持着。因为，这是他的信念，是他的心中所想，毕生所求，他只为他的心而活。
白芷说完这番话之后，又变成了平时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贵公子形象。他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望着有些怔忪的戬跟凤夜鸣，说：“再说，并不是只有人有七情六欲，妖跟妖之间，不也一样有舐犊之情跟手足之情？你们为了我跟程默，为了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选择一同进入冥妖塔，面对重重危机。不也是做了‘明知不可而为之’的事？”
凤夜鸣叹了口气，说：“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做牙尖嘴利。想必创造这个成语的人，一定是跟蛇妖吵架吵输了，才有感而发。”
戬也说：“没错，‘毒舌’应该也是这么来的。”
戬话音刚落，白芷跟凤夜鸣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程默反应慢半拍，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毒舌跟毒蛇是谐音梗。
见他们之间的态度和缓，程默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在她心中，虽然白芷是爱人，但是溯洄、戬还有凤夜鸣，也如同家人一般重要。她真心不想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一丁点的裂痕。更不想看到，是因为她，而让他们这四个上千年的好兄弟之间有任何矛盾。
不知过了过久，溯洄才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众人看到溯洄独自出来，便赶紧迎了过去。
作为胆子最大的戬，自然是第一个向溯洄提问的。
“
怎么样？你有没有搞清楚，我们要怎么通过代价之门这一关？”
溯洄摇了摇头。
凤夜鸣微微吃惊，“你没有问问汀兰吗？她应该会知道……”
“问了，她没说。”
戬不解，追问：“那你们在里面这么长时间，就没聊到点有用的信息吗？”
程默心想，这对怨侣分开了一千年才见到，自然有很多话想说。没有聊到怎么通关很正常，也就戬这个千年老光棍不能理解。
她私下扯了扯戬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戬乖乖闭上了嘴。
程默看向溯洄，见他神色如常，有些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便柔声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她指了指就快隐没到山后的太阳，继续说：“天快黑了，我们总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众人看向溯洄。
溯洄还未开口，汀兰便推门走了出来。她看向程默他们，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如果几位不嫌弃的话，晚上可以在寒舍留宿一晚。”
程默莞尔一笑，连连摆手，“当然不嫌弃，你也不要嫌弃我们这么多人太吵了就好。
汀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显的笑容。
程默觉得，虽然她笑了，可是她的笑容，跟那些幻象中的她，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个笑容满面，神采飞扬的女孩儿，大概真的死在了一千年前，而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程默甚至觉得，仿佛在溯洄遇到汀兰之后，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汀兰拂袖一挥，院子里的门便被打开了。她向他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并边走边说：“我这里只有两个房间，女孩子跟我一间。另一间空置了很久，有些简陋，只能委屈你们将就一晚了。”
程默笑道：“没关系的，他们几个睡觉的时候喜欢化成原型，所以对房间要求不高。另外，很感谢你收留我们。”
汀兰淡哂：“客气。”
因为汀兰没有肉身，所以是不需要进食的。但是作为肉|体凡胎的程默，可忍不了几顿不吃饭，于是，他们跑到街边的小商贩那里，买了点蔬菜跟肉，回去简单做了点吃的。
虽然冥妖塔里的每一关，都是由幻象组成的，但是好在他们身处幻象中时，
里面的东西都是真实的。不然，程默恐怕等不到通关，就已经饿死了。
晚饭过后，程默便跟着汀兰回到卧室休息。虽然汀兰并没有告诉他们，代价之门要如何通过。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肯定是一场艰巨的考验。所以，她要养好精力，为接下来的闯关做准备。
梳洗一番之后，程默躺在木板床上，有些犯困。这些天，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花香，配合微微跳动着的烛光，程默很快就睡着了。
临睡之前，她还在胡乱想着，自己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以前敢跟四只妖怪住到一起，现在，连跟鬼魂同处一室，也没觉得多害怕。人的接受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想着想着，她便进入了梦想。
直到，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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