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等人安静地站在院子之外。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幻象，可是他们还不能确定，这个幻境中的人，是否可以看到他们。
就在他们打算再观察一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既然来了，不打算进去坐坐吗？”
众人回头，看到站在他们身后的女人。女人一席白裙，无风自摆。眉目间不似程默之前看到时那么神采奕奕，但多了种不惹凡尘的韵味。
这个女人，正是溯洄此生的挚爱，汀兰。
她从他们面前走过，目光并没有在溯洄的身上停留，而是对着空气一挥，院子的大门便被打开了。
随后，她便轻飘飘地，兀自走了进去。
程默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同时看向溯洄，等他定夺。
溯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汀兰的背影。在汀兰走进去之后，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白芷拉住程默的手，淡淡地说：“走，我们也进去。”
程默点头应道：“好。”
进入到院子之后，程默才发现，这里不止刚刚他们看到的那个在木棉树下，有十四五岁时的汀兰跟狐狸样子的溯洄。还有其他好几组汀兰跟溯洄在一起时的场景。
程默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看全息影像。
这些影像，有的是溯洄变成狐狸时的样子，有的是他化作人形的样子。不过每一组，都能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看到幸福甜蜜的笑容。
程默他们跟随汀兰一同走进了木板房。
这间房子从外面看起来还挺新的，但是里面的陈设有些老旧，但胜在清爽整洁。
汀兰坐在房间的木桌前，整理桌上插在花瓶里的木棉花。
她一直都表现的很自如，完全没因为再次见到溯洄，而表现得很激动的样子。而此时的溯洄，也像个困在套子里的人，喜怒哀乐全都摸不透，看不出。
反倒是程默他们几个，比这两个当事人还激动万分。
溯洄望着汀兰沉静的侧颜，有些失神。
汀兰放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向他，淡淡地说：“你终于还是来了。”
溯洄苦笑了一下，有些落寞地说：“抱歉，我并不知道，你被困在了冥妖塔中。”
汀兰闻言，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看不出一丝责备。
“我没有被困在这里，我是自愿留在了这里。”
溯洄看向她的眼神，写满了愧疚，“我知道，当年，如果不是你自愿作为代价，留在了冥妖塔，我可能早就已经死掉了。”
汀兰摇了摇头，“我留下来，不光是为了救活你，也是为了可以躲过投胎转世。因为，我还想再次见到你。”
溯洄长长的睫毛微颤，好看的狐狸眼中，仿佛映入了点点星光。他缓了缓，问道：“值得吗？为了一个这样的我，值得用自己的自由跟新生，永永远远的困守于此？更何况，我还在你临死前，那样对待你……”
“所以，我原本只是不甘心，只想再问问清楚，那个我深爱了那么久的小狐狸，是不是真的变心了？可是，直到我看到你为了我，只身闯入冥妖塔，我心目中就已经有了答案。你刚刚问我值不值，我想说，我对我做的所有决定，都不曾有过半点后悔。溯洄，我还是那个我，只要你一句话，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地狱天堂，我都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程默作为一个局外人，此时正不合时宜地跟着其他三只老妖怪在这充当电灯泡。可是，她在听闻汀兰的那一席话之后，还是十分入戏地跟着红了眼眶。
她抽了抽鼻子，看向一旁的白芷，只觉得此时的白芷真的是格外的好看。
白芷察觉到程默在看自己，便向她侧目，程默偷偷捏了捏白芷的手指，在心底默默地想，自己也跟汀兰一样，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地狱天堂，都会陪在白芷的身边，永生永世，不离不弃。哪怕真的有什么‘人妖相恋，必招天谴’的魔咒，她也绝对不会退缩。
白芷见程默一脸深情地看着自己，有些莫名害羞，他用法术对她说了一句，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到的话。
“大庭广众之下，稍微克制点。”
程默蒙了，心想自己需要克制啥？所以露出一副黑人问号脸。
白芷继续用法术说着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到的话。
“你这个眼神，跟之前说‘想要睡了我’时的眼神一模一样，虽然我理解你太喜欢我的这份心情，但是此时真的不合时宜。”
程
默原本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小心脏，被深深地刺激到了。什么天涯海角，什么地狱天堂，程默现在只想找个坑，把这个没眼色的大笨蛋白芷埋进去。让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这是对她这个女朋友该说的人话吗？当然，妖话也不行！
虽然程默不会法术，但是光看她的眼神，也能猜出她此时想要说的话了。
白芷淡哂，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继续用法术对她说：“别生气，逗你的。刚刚看你眼眶红了，所以想让你轻松一下。”
程默将信将疑，冷着小脸，斜眼看他。
白芷又说：“你放心，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地狱天堂，我也会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果然，妖怪也有读心的能力。
还果然，纯白如白芷，说起情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听到白芷这么说，程默之前的小怒火已经瞬间熄灭了。再一想，又觉得白芷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格外动人。毕竟，她还只是说说，而白芷却真的已经做到了。他是真的用行动，诠释了这句话中的所有深情。
程默在心中感叹，这真是一句动人的话。
果然，溯洄跟她一样，也被这句话感动到了。
他走上前，拉住汀兰的手臂，用一种不管不顾的态度对她说：“走，我带你离开这。”
可当他的手从她的手臂中穿了过去，他们才惊讶的发现，汀兰的身体是没有实体的。
汀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你忘了，我的身体，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腐烂了。我现在，只是一缕幽魂。”
溯洄确实是忘记了，当他终于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思维就已经冻结了。他只想带她走，离开这，离开一切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人或事。
可是，现在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不是人也不是事，而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阴阳相错，天人永隔。
溯洄看着自己刚刚落空的手掌，黯然地说：“没事，只要我们能够取得妖灵珠，就有办法回到过去。我可以阻止一千年前的你自杀。”
汀兰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又欲言又止的看向溯洄。最后，她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想看看这些年，我生活过的地方吗？”
不仅是溯洄，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
都没想到汀兰会突然这样问。
大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汀兰再一次说道：“我带你们到附近转转。”
大家看向溯洄，溯洄则看向汀兰，僵硬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便随着汀兰一同走出了小木屋。
门外的院子里，那些犹如全息影像的画面还在继续着。不同时期的汀兰跟不同形态的溯洄，一直在一起嬉笑打闹着。这个时候的他们，脸上所挂着的笑容，在现在他们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了。这种对比，显得格外苍凉。
汀兰望着院子中那些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画面，淡淡地说：“跟你在一起的这些经历，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所以，这一千年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们编织成幻象，一遍一遍的放给自己看。”
汀兰像是献宝一样，带领溯洄，以及所有人，走到每一个幻象跟前，指着幻象中的自己跟溯洄，一一讲解道：“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时候，你受了伤重伤，便化作狐狸真身，是我在河边捡到了你。”
溯洄望着幻象中模样青涩的汀兰，眼神突然变得柔软。
他说：“当然记得，那个时候，你才十三岁。个子小小的，力气却很大。抱着神志不清的我，跑了十几里的路，还喂我吃饭，帮我包扎……”溯洄停顿片刻，看向只是一缕魂魄的汀兰，神色黯然。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也不懂事，不仅没有对你说过感谢你的话，还经常欺负你，吓唬你。甚至，还经常找来一些小老鼠，放到你的屋子里。”
听到溯洄的话，汀兰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笑意。
“原来，那些老鼠都是你放进来的？”
溯洄有点孩子气地说：“嗯，谁让你爹那个屠户，没事就说要宰了我卖钱。我怕在你们家继续待下去，会小命不保，就一直想尽办法离开，奈何你总有办法阻止我。”
汀兰望着溯洄，有些嗔怨，“那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爹会真的宰了你？所以，我总是想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保护你。我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当时是想走的。那后来，你为什么又不走了，在我们家，一待就是五年？”
溯洄弯了弯嘴角，“因
为我发现，在这里有你好吃好喝的供着，比做妖还舒服。”
汀兰也跟着莞尔一笑，“原来，是这样。”
说完，她带着溯洄他们，又走到另一处的幻象跟前。
在这个幻象里，溯洄是以人的形态出现。而汀兰，正一脸惊讶的望着他。
汀兰问道：“这个场景你还记得吗？”
溯洄点了点头，“记得。当时你爹擅自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但是那个男人是个不学无术的莽夫，我觉得他不是你的良配，便化成真身去试探他，结果回来的时候，刚好被你撞见了。”
汀兰微微颔首，“是啊，当时真的把我吓到了。”
随后，他们又走去了另一处幻象跟前。
幻象中的汀兰，一身孝服，而她身边的溯洄，正心疼地看着她流泪。
汀兰并没有问溯洄关于这段场景的记忆，而是一直静静地看着，仿佛通过这个场景，想到了很多难忘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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