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出现在程默眼前的，是一对正在相互厮杀的男女。
说是厮杀，倒不如说一直都是女子在不断进攻，而男子处处退让，每一招一式都只是为了防守。
白衣胜雪的玄心，早已没了之前面对陆峥时温柔娇俏的模样，此时的她，眼里仅存的，只有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的狠绝。
“狼妖，为什么不出手？”
陆峥的眼里写满了不解，他继续躲避着玄心步步紧逼的招式，月白色的长袍上，开始渗出长短不一的血痕。
“心儿，你到底怎么了？”陆峥徒手接住玄心向他刺过来的那一剑，不敢置信地问。
“我怎么了？你才伤了我不到两个时辰，这么快就忘记了？”玄心含着一缕青丝，血红的双眼里满是恨意。她说：“枉我放下一切跟着你，你就这样对我吗？”
陆峥忍着掌心中传来的刺痛，逼近玄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已是我的妻子，我又怎么会伤你？”
玄心用左手撕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左胸口处那道醒目的伤口，“看来这一剑还是太轻了，让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陆峥错愕地看着玄心，将手中的剑一把推开，他想上前帮她查看伤势，却被玄心避开了。
她一个转身，拉开了自己与陆峥的距离，然后用剑尖抵着陆峥的胸口，说：“陆峥，你好狠的心。”
陆峥满眼伤痛，他用那只已经血流不止的右手再一次握住剑身，悲凉地说：“我们已经成婚三个月，我对你的感情，你还不明白吗？我就算死，也不会伤害你的。”
玄心眼神中的恨意开始消减，她的心也在动摇。但手中那把剑，仍旧分毫不差的抵在陆峥的心口上。
“把伏妖珠还给我。”
“伏妖珠？”
玄心的一双杏眼里，满是冰冷。“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盗取伏妖珠？”
陆峥垂下眼帘，落寞地问：“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愿意嫁给我？”
“因为我傻！”玄心冷漠地看着陆峥，“即便知道你的目的，也不想离开你。可是，现在梦醒了，我不会再留恋儿女情长。我只要伏妖珠！”
“
我说过，伏妖珠真的不是我拿的，你胸口上的剑伤，也不是我弄的！”
“我是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错吗？”
“我今天，我今天一直在会见妖王，跟本就没回过竹林，又怎么会伤了你！”
程默在一边干着急，握着拳头默念着：“真的不是他啊，玄心，你要相信他，相信他啊！”
玄心的睫毛微颤，她说：“如果有人化作你的样子，我不可能看不出来。”
陆峥看向别处，片刻之后，突然茅塞顿开。他向前一步，玄心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虽然剑尖依旧抵在陆峥的心口上，但是，却没有真的伤到他。
陆峥的眼里重新蒙上一丝喜悦，他欣然道：“我知道是谁假扮的我。”
还不等玄心向他问清楚，陆峥就已经将目光定在庭院的西北角，随即，飞上庭院西北边那株千年古树之上，将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他们的黑猫妖擒住。
一眨眼的功夫，陆峥便带着妙妙飞回原处，他用力一甩，将妙妙扔在他与玄心的中间。
“是你假扮我刺伤玄心的，对不对？”
妙妙半卧在地，一双妙眼里又惊又惧，
“我，我只是奉了妖王的旨意。妖王见您迟迟不肯动手，所以，才会命我去夺伏妖珠。”
“那你为什么要假扮我的样子？又是如何躲过了玄心的眼睛？”
“妖王，赠与我一颗百变金丹，服下之后，三个时辰里，就算法力再高强的妖和仙，也不能识别我的真身。”
听闻妙妙的回答，玄心突然觉得胸口有些痛，那是在她死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身体上发出的痛意。她突然想笑，原来，是她不信任他。
这情情爱爱，终究抵不过人心。
玄心用剑指向妙妙，“伏妖珠呢？”
“我，我已经交给妖王了？”
玄心冷笑：“我与伏妖珠灵力相通，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说着，玄心施法，将妙妙藏在腰间荷包中的伏妖珠抢了回来。
“这么费劲才取得的伏妖珠，你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交给妖王，你肯定要用它向陆峥邀功，然后以此为契机，让他对你刮目相看，不是吗？”
妙妙的一双眼珠不安地流转，她不敢去看陆峥的眼睛，紧张地否认，“不是，我没
有……”
玄心看着西斜的太阳，心想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她不能继续耽搁了。
她将手中的剑收回，对着陆峥淡淡地说：“你我本就身份对立，先前，是我错怪了你，往后，你我也如这把剑一样，”说着，玄心用法术将手上的宝剑震断，“一刀两断。”
闻言，陆峥顿时心如刀绞，他想上前阻止就要离开的玄心，却被她无情的一掌推开。他捂着几乎就要碎裂的心脏，眼睁睁地看着玄心飞身而去。
“玄心！”
如同狼啸一般，嘶声裂肺的叫喊，也没能挽留住玄心离去的步伐。陆峥的眼里蓄满了伤痛，他将所有的怒气都聚在了妙妙身上。
随着陆峥一点一点的逼近，妙妙还是头一次这么惧怕他。
“主，主公……”
陆峥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理智，他伸出手，一股强大的灵力自他的掌中发出，随后，打在了妙妙的身上。
妙妙在陆峥强劲的灵力中痛苦挣扎，慢慢地，她的人形散去，化成了黑猫的真身，可陆峥还是没有收手，已经变成黑猫的妙妙，千年的修为尽散，仅剩下的一点灵力也就快被打散。
这时候，白猫妖苗苗出现，跪求陆峥手下留情。陆峥见妙妙差点就没了气息，才肯收回灵力。
陆峥声色俱厉道：“不准替她疗伤，我要她永远做一只变不成人的猫妖！”
说罢，陆峥朝着玄心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画面也从之前变成了玄天教的大殿之中。
程默在一众身影中，找到了玄心。
她将伏妖珠交给了新任门主，并对他叮嘱道：“伏妖珠乃是上古神龙的龙珠所化，凡是能够得到伏妖珠的人，都会灵力大增。如果是正义之人运用还好，只怕是到了妖邪手上，天地之间，又要经历几番浩劫，所以，一定要看好它。”
玄青天师哪敢接受这番重任，他连连叩首，恳请玄心继续担任玄天教的门主，守护伏妖珠。
这时候，程默看到玄心的身边，一黑一白两位鬼差出现。玄心看着他们，眼里闪过一丝凄苦。她拍了拍玄青的肩膀，对他说：“我们相识最早，我对你也是最为信任，不要让我失望。”
说着，玄心起身，向黑白鬼差走去。
那些弟子好
像都看不见鬼差，只是莫名其妙地盯着玄心。
白鬼差说：“时间到了，还请玄心天师，跟我们一起回地府。”
玄心轻抚自己的小腹，看向两位鬼差，问道：“我想知道，如果去到冥界，是否可以看到我腹中胎儿的魂魄？”
黑鬼差说：“你腹中的胎儿还不到三个月，尚未成型，也无魂魄。”
玄心失落的垂下眼。
这时候，玄天教外发生骚乱，有弟子前来禀报：“两位门主，有妖怪硬闯玄天教，弟兄们不是他的对手。”
玄青疾声厉色道：“是何等妖孽，尽然敢闯我玄天教？”
“回禀门主，是陆峥。”
玄心看向大殿的门口，越来越多的弟子参与到抵抗陆峥的对战中。
“玄心！”
玄心听到陆峥的叫喊声，不禁悲痛难耐，她不自觉地向陆峥在的方向迈进了一步，白鬼差赶紧拦住她。
“玄心，你时辰已到，请跟我们离开。”
玄心望着大殿门口，那一身月白色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玄心，请速速跟我们会地府报到。”
玄心转过头来，看向黑白鬼差，问：“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生死轮回，乃顺应天命，怎得你讨价还价！如果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枉怪我们将你打到魂飞魄散。”
“我愿再用来世的三十年寿命，换取一炷香的时间。恳请两位鬼差大人恩准。”
“这……”
“恳请两位鬼差大人恩准。”
黑白鬼差面面相觑，最后，白鬼差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只要不违背因果轮回，就再准你一回。”
“谢谢二位。”
玄心提着裙摆，向殿外跑去。
“全都住手。”
“门主……”
玄天教的子弟们，还是将玄心视作门主，所以，也不敢违背她的旨意，自动停了手。
“全都回到大殿去。”
“是！”
“关上殿门，没我的旨意，不准出来，还有，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为难陆峥……”
“这……”
“听到没有？”玄心厉声问道。
“是！”
整个殿外就只剩下陆峥跟玄心两人。
程默从大殿跟到了殿外，站在一处，悲伤地看着他们。
陆峥丢掉手中的
宝剑，走向玄心，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
“心儿，原谅我。”
陆峥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哽咽，听得玄心一阵心痛。
“是，从一开始，我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你。可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想跟你一起归隐山林，再不过问世事。”
玄心从陆峥的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抚摸着陆峥的脸庞，苦笑着说：“我原谅你，我也相信你。”
“真的，你不怪我了？”陆峥欣喜，想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却不想，被玄心挡住了。
“你骗我，你没原谅我。”陆峥看着刻意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的玄心，悲伤地问。
玄心笑了笑，眨了眨有些泛酸的双眼，看向他，“我不怪你，也原谅了你。只是，就在妙妙变换成你想要杀了我之时，我终于意识到，我根本就不爱你。”
“你骗我……”陆峥不敢置信地向后退了几步，“你只是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玄心将地上的那把宝剑拾起，递给陆峥，说：“我不生气，我只是才发现这个世上，对我来说，伏妖珠跟玄天教，远比情爱更重要。你走，我不会跟你回竹林了。”
陆峥大笑起来，泪水不自觉地蓄满了双眼，“都说人间有情，我看人才是真的无情。玄心，你的心好狠。”
说着，陆峥用玄心递给他的那把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程默呆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看到玄心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玄心的身体早就已经死去了，可这一剑，还是深深地刺在了她的心上，那种感觉，仿佛是又死过了一回。
陆峥抱着倒下的玄心，伤痛欲绝地看着她，“我宁愿你死，也不要你离开我。”
玄心将陆峥的手附在自己的小腹上，淡淡地说：“可是，我死了，还是会离开你，倒不如……忘了我。”
陆峥的眼泪夺眶而出，“好，那我就找到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好好待她，然后彻底忘记你。”
玄心含泪看着他，苦笑道：“傻瓜，这天地之间，你再也不会寻到跟我一样的人了……”
身死，而心灭。
玄心的魂魄离开了肉身，黑白鬼差走到她的身边，摇头叹息道：“你又何苦逼他杀你。”
玄心望着
还在抱着自己尸身的陆峥，痛苦地摇了摇头，“妖的寿命太长，我只是不想他太过伤心，可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
白鬼差叹了口气，“哎，痴男怨女，千古悲剧啊！”
黑鬼差说：“好了，你都浪费了来世六十年的寿命了，就别再耽误时间了，跟我们回地府。”
玄心回头看了一眼陆峥，又看了看玄天教外的门匾，她转身，对鬼差们说：“我不放心伏妖珠，如果它被妖邪夺走，人间将再无宁日。”
“姑奶奶，你又想怎么样？”黑白鬼差哀嚎道。
“我想留下一魂一魄，世世代代守着伏妖珠。”
“这怎么行……”
玄心突然跪拜在地，诚诚恳恳地向黑白鬼差磕了一个头，“请二位鬼差大人成全。”
“这……我们要怎么跟冥王交代呀。”
忽然之间，乌云蔽月，耳畔边仿佛响起了天外之音。
“念你心诚，便如你所愿。”
黑白鬼差相互对视了一眼，说：“既然冥王都同意了，就按照你说的办。”
玄心继续伏地而拜：“谢冥王大人，谢二位鬼差大人。”
说罢，玄心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飞回了殿内，一半跟黑白鬼差回了地府。
整个殿外，只剩下陆峥还在死死地抱着玄心的尸身，程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去安慰一下他。虽然，她亲眼看到了陆峥最后那绝情的一剑，却不觉得怪他，或许这一切，只是因为，前世的她，也同样不怪他。
梦，是时候，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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