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的自愈能力远比人类强得多。
虽然凤夜鸣跟戬一直说他们为了替白芷疗伤，要耗费几百年的灵力，但一个晚上过后，他们仨就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就连白芷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之后，身上的伤口也都全部愈合，状态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程默找到溯洄，求他把载有白芷三成修为的白水晶手链交还给他。
溯洄望着那条被施了法的手链，沉思片刻，反问她：“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
程默浅笑，眼里带着淡淡的忧郁，“你帮我转交给他就好。我已经有伏妖珠了，这条水晶手链，白芷比我更需要。”
溯洄随手一挥，那条一直无法摘下来的手链，便神奇地飞到了他的手中。
“程默……”
溯洄已经很久没连名带姓的叫过她了。程默蹙眉，静静地望着他。
溯洄将目光转向窗外。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老槐树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曳着，枝上的树叶已经全部掉光了。
程默想起白芷以前会偶尔化成原型，盘在老槐树的枝干上休息。那个时候，树上枝繁叶茂，是个乘凉的好去处。现在，树上一片光秃，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虚无感。
“……我们该走了。”
程默看向溯洄，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白芷……同意了吗？”
“我用长命草跟他作交换，他不得不同意。”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程默恍恍惚惚地问道：“那……什么时候走？”
“明天。”
程默愣了愣，虽然一早就料到，这一天迟早就要到来，可是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心理准备做得不够。
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能再缓一天吗？”
溯洄不解，程默说：“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还从来没带你们出去玩过。要不，我明天带你们几个去游乐园。
溯洄叹了口气，说：“你们人类真是奇怪，明知道留不住，却还是想去留一些没意义的瞬间。”
程默把头转向一边，轻轻地说：“因为对我们来说，人生就是由每一个瞬间组成的，瞬间即是永恒。”
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态，溯洄最后还是答应了程默的请求。
第二天一早，程默就把沉睡中的凤夜鸣他们叫醒，早饭过后，还不到七点就拉着他们早早出了门。
除了他们四只妖之外，程默还叫上了苑清清跟云泽，另外，还偷偷把灵宝也藏在了背包里。
三个人，五只妖，在路上并排而走，显得格外有气势。
“天一冷，游乐园里的人都少了。”
寒风扫过，苑清清裹了裹身上的毛呢大衣，她看了眼身边那五个衣衫单薄的男人，吸着鼻子感叹道：“果然有毛的就是不一样。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冷吗？”
凤夜鸣嗤笑：“Of course，老子是恒温动物。”
灵宝从凤夜鸣的背包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摸摸地说：“我们有毛，小白哥哥是冷血动物。”
苑清清噘了噘嘴，她头一次为自己是一个人，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云泽今天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克衫，他双手插兜，稳步向前，似乎寒风对他来说，也一点作用都没有。
苑清清不甘心，又问：“我说，会长，你也不冷吗？”
云泽摇摇头，轻描淡写，“不冷。”
苑清清钦佩地点点头，感叹：“果然，散打、跆拳道、武术样样精通的男人，这点小风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师父这么厉害？”程默脸上挂着笑，她挎着苑清清的胳膊，双眼亮晶晶的。“师父又帅又有才，这是要逆天了啊！”
苑清清点头附和，“对啊，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无知少女为了他进协会？”
程默继续笑，“这样，那我要对师父改观了。”
“改观？”云泽瞥了程默一眼，冷不丁问道：“那你以前对我是什么观？”
“嗯……”程默歪着头认真想了想，“以前觉得你又固执又暴躁。”
“现在呢？”云泽微微蹙眉。
“现在，觉得你又帅，又固执又暴躁。”
见云泽马上就要发火，程默拉着苑清清一路小跑，冲到了最前端。
灵宝从凤夜鸣的背包里又探出一个小脑袋，他四下环顾，发现周围没有外人后，才小声说道：“小默默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啊。”
听到他的话，溯洄向白芷那边看了眼。
白芷的背挺得笔直，幽深
的双眼隐在稍长的额间碎发中。溯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似乎又读懂了他的表情。
一路上，程默都在跟周围的人嬉笑。
戬说：“我认识铁公鸡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她像今天这么活泼。”
凤夜鸣也说：“大概，是想让我们能记住她笑起来的样子。”
溯洄闻言，在一边小声提醒，“你们俩，能少说两句吗？”
凤夜鸣跟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走在人群最末尾的白芷。
从昨天到现在，他都没怎么说过话。
凤夜鸣担忧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在心底喊了句，造孽啊！
简单玩过几个项目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准备一起去坐摩天轮。
等排到他们的时候，程默第一个登了上去，苑清清本想一起，白芷却先她一步跨进去。
凤夜鸣拉着苑清清说：“我们坐另外一个。”
“啊，不是要坐满六个人吗？”
一旁的工作人员也说：“每一间六个人，请快速登录。”
凤夜鸣对着工作人员打了个响指，他便像被人洗脑了一样，突然不再说话。
之后，凤夜鸣、戬、溯洄、云泽、苑清清还有灵宝，一起上了另外一个。
云泽说：“你们也太嚣张了，当着我的面就敢乱用法术。”
凤夜鸣嬉笑着说：“最后一次，多包容一下了。”
“最后一次？”苑清清不解。
戬说：“我们要离开了。”
“啊？”苑清清双眼圆睁，不敢置信地问：“这么突然？我还以为我们能一直做盟友。”
溯洄说：“如果将来有一天，蝙蝠妖又出现，只要你们有需要，我们还是会赶过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另外一边。
程默跟白芷两个人单独坐在一间。
程默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芷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摩天轮快要转到顶点的时候，程默突然指了指远方，头也不回地对白芷说：“你看，那边就是灵湖。”
白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很小很小的一片湖，仿佛就隐在天边。
程默继续望着窗外，目光悠远，神色淡然，她说：“我会一直记得，我曾经跟一条大白蛇，在那里游
过泳。”
白芷说：“我也会记得……”
程默转过头来，望着白芷温柔地笑道：“不，小白，这些就当成我一个人的记忆。离开后，你只要记得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努力修炼成一条龙。那才是你应该记得的。”
白芷不懂，很多时候，他都不懂。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会开始跟着程默的喜怒而起伏；也不懂，为什么程默明明在笑着，他却感觉到心底一阵阵抽痛。
程默双腿屈膝，她把自己的头靠在手臂上，歪着脑袋看着白芷微笑。
白芷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他以前每次看到程默微笑，都会不由自主的跟着笑，可这一次，他突然觉得笑不出来了。
程默伸手在白芷的头上摸了摸，就像他以前经常像摸小狗一样的摸她的头。
“小白，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白芷问：“那你呢？”
程默继续笑：“我也会好好的。”
从摩天轮上下来，他们又一起去坐了海盗船，逛了鬼屋，还去VR体验馆体验了一把VR技术。
在每一个有特点的建筑前，程默都会拉着他们拍照，合拍、自拍，或者偷拍。有一个身影，永远都会出现在她的镜头里。发呆的、微笑的、还有，望着她的。
这一天，大概是程默一生当中，最难忘的一天。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程默一行人，从游乐园里出来，在附近的一家餐馆订了一个包间。
酒桌上，凤夜鸣跟戬都有些微醺。
凤夜鸣拉着苑清清，好脾气地说：“咱俩以前是不打不相识，现在，我敬你一杯酒，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就一笔勾销。”
苑清清大方地搂着凤夜鸣的脖子，女汉子般豪爽地笑。
“行行行，这一杯下肚，以后，咱们就真的是朋友了。”
云泽被凤夜鸣跟苑清清的模样逗笑，难得收起了之前面对他们四只妖时特有的态度，一反常态地说：“我也敬你们一杯，虽然，我们敌对的立场永远都不会改变。但，也是你们，让我对妖稍微有了点改观。”
溯洄笑道，“只是稍微改观？”
云泽微微抿唇，先干了手中的那杯酒。
溯洄摇了摇头，也笑着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程默望着对面那四只大妖怪，突然就想起来与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那个时候，她是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会这样坐在一起，把酒言欢。更想不到，当时那么希望他们赶快离开，等到他们真的要离开的时候，自己会是这样的心情。
这一顿饭，吃到了将近凌晨。
真想不到，这一桌子的几个人，有妖怪，有捉妖师，却还能有这么多聊不完的话题。
吃到最后，差不多只有程默还是清醒的。她因为有心脏病，不能饮酒，所以，一直用饮料替代酒水。
这几个小时下来，就连灵宝都已经醉到不省人事。程默望着眼前横倒竖歪的几个人，无奈地想，该怎么把他们送回去。
这时候，苑清清突然起身，一边捂着嘴，一边干呕，快步冲出包间。程默起身，想跟过去看看。结果，还没跨出去一步，一旁的白芷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程默还是头一次见到白芷喝醉后的样子。他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得无辜又可爱。
程默伸手在他的眉间揉了揉。像哄孩子一般柔声安抚着，“乖，放手，我去看看清清。”
白芷孩子气地摇了摇头。
程默无奈，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白芷抓得更紧。
“好……”程默妥协，“那你跟我一起去看苑清清。”
白芷点了点头。
程默拉着白芷的手走出包间，刚走两步，就看到苑清清步履蹒跚地从卫生间走了回来，然后笑嘻嘻地跟程默打了个招呼，说：“你们也去厕所啊，往西……嗝……走……”
说完，就自己开门，回到了包间里。
程默目送着苑清清开门又关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时候，走廊上就只剩下她跟白芷。
喝醉后的白芷，彻底暴露了蛇妖的本质。他像个无骨蛇一样，倚靠在程默身上，醉眼朦胧地看着她。
程默用指尖戳了戳白芷的脸颊，无奈地问：“你还好。”
“不好……”白芷口齿不清地说：“有点……难受……”
“哪难受？”程默皱了皱眉，心想该不会是之前的伤口还没好利索，真不该让他喝这么多酒的。
“哪都难受……”白芷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还把她的手
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见他这一副小孩子撒娇的模样，程默好气又好笑。
现在的白芷，应该彻底醉了，不知道他清醒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撒酒疯的样子？
程默好脾气地在白芷的胸口上揉了揉，哄孩子一般哄道：“好点了吗？”
白芷摇头，把上半身的力量都压在了程默身上。程默有点站不稳，只好伸出手来抱着他。
白芷调整了一下站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的身上。他因为身体歪斜，拉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
她稍一抬头，就可以跟他的脸近距离到呼吸相闻。
程默突然觉得脸颊上开始发烫，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白芷清澈的眼眸里似乎有星辰闪耀。程默发现她开始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她想就这么看着他，一直这么看着，直到永远。
不知道是谁先吻了谁。
四瓣冰冷的唇相互交织在一起，由最初的浅尝而止，到后来的水乳交融。仿佛每一个触碰，都带着不顾一切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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