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蹲在狗舍里喂狗。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身边的两只土狗突然厮打起来，越打越凶，好像要把对方咬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程默见它们就要下死口了，便想去把它们拉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力道太大，其中一只狗回身在她胳膊上咬了一口。
一瞬间，鲜血就顺着牙印冒了出来。
程默吃痛，忍不住呵斥了一声。原本还在打架的两只狗，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便停止了互咬，夹着尾巴在她身边哼哼唧唧地转悠，仿佛是在道歉。
程默痛的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她起身，在一旁的蓄水池用自来水把伤口洗了洗。这时候，差不多快一个月没出现的梁非突然来了，老远就看到他神采奕奕地向她挥手。
程默的胳膊还痛着，一点想理他的心情都没有。梁非自己开了门走进来，有点不满地抱怨：“这么久不见，怎么看到我也不激动一下下？”
程默还在用水冲洗伤口，虽然已经不出血了，可还是疼得她揪心。她咧了咧嘴，倒吸着气，漫不经心地了问了一句，“你最近在忙啥？”
梁非说：“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这段日子要去其它道观进修。”
程默这才想起来。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她早把梁非当时说的话抛诸脑后了。
她好像记得，他说他要去北方的玄天观进修一个月。
程默找了个干净的毛巾把手臂上的水擦干，还好血已经止住，但是红红的伤口还是清晰可见。她甩了甩胳膊，打算回屋找个云南白药涂一涂。
梁非原本还在喋喋不休讲着自己这段日子的所见所闻，一低头，便看到程默左手臂上猩红的牙印。
“你怎么了？”
程默随口敷衍道：“没事儿。”
“唉？我看看，”梁非把程默的胳膊拽过来，仔细瞧了瞧，“这上面怎么这么多的小口子……你被狗咬了？”
程默嗯了一声，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梁非震惊，“你被狗咬了，你就打算这么洗洗就完事儿了？”
程默把毛巾挂到脖子上，伸手去捡被狗狗踢翻的食盆，心不在焉地回他，“我一
会儿找点药涂一下。”
梁非把她拉出狗舍，劈头盖脸地吼道：“你是不是傻了？被狗咬了当然得马上去打狂犬疫苗啊！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管理员，难道这点常识都没有？”
程默当然知道。
她有些不耐烦地嘟哝，“哎呀，知道了，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被咬。”
程默撒谎了，她还真是第一次被咬。
不过，她觉得无所谓，反正狂犬病也没那么容易得，就算真的得上，还有好长时间的潜伏期，说不定等到要发作的时候，她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走，我带你去打针。”
程默甩开梁非的手，带着莫名的恼火，她低吼了一句，“你烦死了，不要管我！”
梁非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讲道理的程默。他们是初中同学，他印象中的程默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一直都是沉默寡言，温温柔柔的。她几乎从来都不会这样蛮横无理的对谁说过话。
梁非盯着程默的眼睛，有点委屈，“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程默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毕竟梁非是因为关心她，而她却在对他发泄着内心的无名邪火。
这段时间，她确实有点情绪失控，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程默小声道了个歉。
梁非说：“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但是，就算再怎么不开心，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程默最近确实有点自暴自弃。
她老觉得自己还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不管做什么都没意义。就像今天被狗咬这件事，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会乖乖去打疫苗。但现在，她觉得反正一年之后都是死，怎么死好像也没那么大的差别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想得开，可毕竟她才二十三岁，她还那么年轻，就算她能想得开，可那种等待死亡的感觉，也还是很可怕。她还没有好好的谈过一场恋爱，还没有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好多好多普通人都能体会到的事情，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去做了。
这种感觉，有时候会让她觉得惶恐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程默逐渐恢复理智，她知道梁非也是为她好，于是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过，我没
事，你不要担心。”
梁非质疑，“真的？”
程默笑了笑，“真的，我答应你去打预防针，总行了？”
两个人把中心的大门锁上，准备去附近的卫生所打针。
小动物救助中心是在福华镇的最东边，卫生所在福华镇的最西边，走过去也要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到了，才发现他们已经下班了。
“怎么办？”程默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在走霉运，好像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波折重重的。
“还能怎么办，去市里呗。打狂犬疫苗可不能拖着。”
于是，两个人跑到了市里的医院，成功打了针。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梁非突然想起来这次来救助中心的首要目的。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这次来找你，是要领养一只小狗的。”
程默啊了一声，有点意外，“你们观里不是有一只大黄狗吗，专门给你们看菜园子的，还不够啊？”
“不是，我是要帮我小师叔领养的。”
“你哪个小师叔？”
程默也经常去灵云观里玩，所以道观里挂名的几位神职人员，她差不多都认识。不过他们都是跟梁非一个辈分的，从来没听说他还有什么师叔。
梁非说：“我也刚认识的，我们算是同宗，但是几百年前他们那一派就分离出去了，他们主修天师道，跟我不一样。”
程默想起以前自己看过很多的网络小说中有提过，便问他，“天师道是不是能降妖除魔的？”
梁非想了想，“是。”
程默无奈，“拜托，你也是一个道士，怎么好像什么都不懂？你平时有没有好好上过早课？”
梁非说：“你也知道的，我平时最主要的事，就是打扫打扫卫生，种种菜啥的。”
程默叹了口气，算了，一定是她认识了个假道士。于是把话题又转移回来，“你师叔想领养只什么样的小狗？”
“我师叔没什么要求，长得好看一点，会看家就行。所以我想把上次在中心看到的那只新来的小狐狸犬给她。”
小狐狸犬？溯洄？
程默想起那些已经离开了快一个星期的大妖怪们，突然心里有点五味陈杂。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程默有点郁郁寡欢地说：“他已经被领养了，换
一个。”
梁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点点头，“我说我刚才怎么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那回头，我再重新帮她物色一只。”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想起他们那四只老妖怪之后，程默的心情就开始有些低落，似乎还有点想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欠她的钱还没还完呢。
胡思乱想中，程默突然被人撞了一下。那个人神色匆匆，撞完人也不知道道歉，而是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快步跑走了。
他撞的是程默之前被小狗咬到的地方，所以还挺痛的，她吸了口凉气，望着那个逃走的身影，一肚子怒火。
“什么人啊，撞到人连句道歉也不说。”还不等程默有所表示，一旁的梁非就已经先她一步抱怨道。
这时候，不知从又哪冒出一个人来，横冲直撞地就往他们这边奔过来。果不其然，再一次撞到程默。这一回程默终于忍无可忍了，刚想责备，就听到梁非在一旁激动地唤道：“小师叔？”
小师叔？
怎么会是个女孩子？
程默望着眼前那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儿，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
她的穿着打扮也跟自己差不多，就是寻常二十出头女孩子的装束。头上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很干练。女孩子也蛮漂亮的，尤其是一双眼睛生的好，又大又亮，炯炯有神。
那女孩见到梁非，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
梁非指了指一旁的程默，说：“我来陪我朋友打针。”
女孩儿清亮的目光向程默这边投来。她怔了一下，问：“你最近是不是碰到脏东西了？”
程默吃惊，啊了一声。
女孩儿又说：“身上一股子妖气。”
程默顿时哑口无言。
她自从认识了那几个大妖怪之后，从来没敢把这件事向任何人透漏过。一是怕来自妖怪们的报复，二是怕被人当成疯子。时间长了，她好像也习惯了他们的出现，逐渐淡忘了他们妖怪的身份。
没想到他们离开之后，还能被人发现她认识妖。
正当程默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梁非在一旁说：“哪来的妖气啊。小师叔，你在这儿干嘛呢？师弟呢？”
女孩儿朝梁非翻了个白眼儿，“说过多少次了，别叫
我师叔，我又不是道士，也不是道姑。”
梁非笑道：“虽然你不是，但你爸是啊。”
女孩儿嘁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他都死多少年了。你，以后要叫我小仙女，知道不！”
程默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在提到自己过世的家人时，是这样淡然而又无所谓的态度。
梁非撇了撇嘴，“得，难听死了，我还是叫你苑清清。你刚刚是在追谁？”
苑清清朝着刚刚撞到程默的那个人离开的地方，望了望，说：“算了，一只小妖怪，跑了就跑了。”
梁非说：“你在逗我，哪来的妖怪？”
苑清清有点不耐烦，“你自己道行不够也就算了，作为一名道士，居然还这么无神论者，真的好吗！”
程默想起以前问过梁非，是不是相信鬼神才会信教，结果他说他是因为不想考大学，才去子承父业的。
梁非点了点头，“好好好，是我道行不够。”
苑清清瞥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便把目光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程默，“小姐姐，你最近是不是一直走霉运？我可以帮你看看哦。”
程默刚想回答，就听到她接着说，“可以给你打九九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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