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涂装(9)

    锋利的解剖刀闪着寒光,从腹部皮肤为切入点,力道均匀平稳地划开一道长长的刀口。

    口罩上方是一双眼梢微微上挑的眼睛,睫毛垂下投出扇形,专注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具失去了头颅的尸体。

    门外,徐队长还在和队员们尝试着联系死者家属,但即便是没有信号屏蔽仪的干扰,信息中显示的杨慧蓉家属电话却也一个也打不通。

    杨慧蓉也是个传奇人物,据说是在贫民窟长大,父亲家暴母亲酗酒吸.毒,在杨慧蓉十二岁的时候就双双撒手人寰,杨慧蓉是跟着外婆长大的,但外婆一辈子没清醒过,换句通俗话来讲,是个精神病患者。

    但这样的女人,偏就不愿向命运低头,十七岁那年外婆去世,独自一人离开家乡去了大城市打零工赚钱学习医美,又恰好赶上好时候,从那以后,全国百分之八十的医美行业几乎被她一手掌握。

    这样的人往往身边都是前俯后仰,但杨慧蓉死亡的新闻都曝出去了,一度霸占微博热搜前三,可这个时候却连一个能决定是否进行尸体解剖的人都没有。

    文熙淳坐在一边默默看着那具尸体,眼神浮动了下。

    其实并没有讨厌她,反倒是很佩服她那种不愿讨好任何人的个性。

    死的确实有些可惜。

    “胃内容物饭粒尚且清晰,胃内分泌液增多,食物呈糜米状,胃内排空程度为百分之五十五左右,所以具体的死亡时间是在两小时左右,也就是八点钟。”

    姚景容摘下口罩,嗅了嗅:“投毒致死首先被排除了,但除了头颅被摘掉外死者身体并无其他致命伤,颈间肌肉僵硬程度较低,所以判断是死后被砍下了头,而作案工具……”

    说到这儿,姚景容好像在故意卖关子。

    他看向文熙淳,见对方也是一脸渴求知识的表情紧紧盯着自己。

    姚景容笑了笑,转过头:“凶手将头颅砍下带走看似是在愚蠢的隐瞒死者身份,但,不得不说他很聪明,把能证明死者死亡原因的唯一证物给带走了。

    文熙淳看着尸体,忽然问道:“死前有无挣扎痕迹。”

    “没有。”

    “熟人作案

    。”文熙淳一口咬定。

    “这么肯定?”

    “杨慧蓉本就敏感多疑,警惕性很高,甚至连一同前来参加典礼的嘉宾都无法获得她的信任,她唯一说过话的人,只有我们,昨天她来找我们让我们送她一程,证明她已经察觉到了某些威胁因素,但由于某种原因她无法说出口。所以她是在一个比较放松的环境下被人杀害的。”

    说到这儿,文熙淳忽然扯起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你说要是我们护送她去坐船,是否……她就不会是这个下场。”

    姚景容慢慢将裹尸袋的拉链拉好,摘下手头,拧开水龙头,表情是说不出的漠然:

    “不好意思,我并不会觉得自责,毕竟这不是我的义务。”

    听到这句话,文熙淳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从第一天见你时就已经见识过你的冷漠。”

    原本正在洗手的姚景容忽然手指顿了下,冰凉的水流顺着手背划过,到后面,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文熙淳也站起身,不想和他继续浪费口舌,拉开实验室的门,前脚刚迈出去一步——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道巨大的拉力将自己整个人拽了回去,还不等反应过来后背便生生撞在了墙壁上。

    他马上抬起头,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眸。

    手腕被姚景容紧紧抓住,力道之大以至于他一个大男人都挣脱不开。

    “如果说热心就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失去一切重要的东西,那我甘愿做个为人唾弃的冷漠之人。”

    文熙淳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谁让你付出生命为代价了,简直莫名其妙。”

    一个使劲,文熙淳将人推到一边,整理下衣服,表情已经明显的不耐烦了:“发疯也要挑个好时候。”

    姚景容愣了下,他不明白,这个人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明明以前……是个很温和的人。

    虽然本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但走到一半,却又不得不折返回去:

    “跟我去见个人。”

    姚景容抬了抬眼,低低嗯了声,收拾好东西也跟着文熙淳出了门。

    这一路气氛是说不出的尴尬,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互相指责,下一秒却又不得不佯装相安无事共同处理工作,文熙淳只想抽自己大耳

    刮子。

    凭着记忆,隐约记得白简曾经说过她是高二三班的学生,在教学楼里晃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高二三班,里面却空空如也。

    看了眼黑板上的课程表,三班的学生好像都去了琴房上钢琴课。

    俩人又是无头苍蝇般转了大半天,终于在即将放弃之际听到了隔壁楼里传来细微的钢琴声。

    等他们赶到目的地时,悠扬的下课铃声瞬时回响于偌大的校园中。

    一群穿着制服的女孩擎着满脸笑意络绎不绝地从琴房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两个男人,均是偷笑着跑到后面楼梯拐角处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偷看。

    在这里几乎见不到异性,除了头顶寸草不生的行政主任。

    她们经常觉得自己都快和这个世界脱轨了,什么流量明星当红小生,一个也不认得,对于男性的认知甚至还停留在三年前。

    所以当青春期的女孩见到这样两个眉宇不凡气质出落的男性,还是不免犯了悸动。

    “请问你们是这次校庆的特邀嘉宾么?”一个女孩大着胆子上前询问道。

    她们确实和之前见过的普通高校的女孩不太一样,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着装打扮,都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成熟。

    文熙淳点点头,目光却停留在琴房内:“你们班的白简呢。”

    女孩听到这个名字,眼底一瞬而过一丝异样,接着她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应该还在里面呢,找她有什么事么。”

    “没,就是一点小事想向她询问。”

    说话间,屋里再次响起了钢琴声,清脆悠扬的曲调中弥漫着清晰可闻的忧伤,曲名为《River Flows in You》,和传统古典乐曲不太一样,更像是现代流行风格。

    那个女孩抱着乐谱,目光随着乐声望过去,半晌,她的嘴角漫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哥哥,关于白简呢,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知道就别讲。”姚景容毫不留情打断接下来女孩要说的话。

    女孩愣住,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尴尬。

    事实上她要说什么姚景容不用想都知道,俗话说相由心生,她的脸上就已经写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恶意。

    文熙淳暗笑,接着抬手敲了敲门。

    白简坐在钢琴前,

    看起来与正常的女孩无异,甚至从相貌身段上来讲远超大部分同龄人,文熙淳都有点怀疑她的真实年龄。

    她坐在那里,像是遥远而唯美的画面,伴随着源远流长的乐声,令文熙淳也一时陷入了沉思。

    姚景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花季的女孩,微妙的身姿——

    他终于忍不住清了下嗓子,这才把文熙淳的魂儿从遥远的京畿道给拉了回来。

    “别看了,再怎么看也不是你的。”姚景容的语气酸溜溜的,恐怕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文熙淳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转而继续敲了敲门。

    这时候,琴房里的白简终于听到了敲门声,停下手中的动作扭脸一看,就在她与文熙淳四目相接的时候,原本黯淡的眼眸中忽然飘起点点星光。

    这孩子不顾一切扔下手头的事迈着小碎步急切地向门口跑去。

    尽管礼仪老师说过,作为一个淑女,不可慌张,不可跑跳,但强烈的兴奋劲儿早就让她忘记一切叮嘱教导。

    “文哥哥!”白简一瘸一拐冲了过来,脑袋用力埋进文熙淳不算厚实的胸膛里,“你来看我啦,这么快就想我了么?”

    如此盛情,文熙淳觉得自己受不起,赶紧尴尬地将白简推开。

    “真受欢迎呢,文哥哥。”一旁的姚景容已经慢慢捏紧了拳头,但脸上还是笑得像朵花儿一样,要不是这声“文哥哥”,谁也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

    “你过来,我弹琴给你听,我刚学会的曲子哦。”在白简的眼里,姚景容就是一个过于高大的晾衣架,没什么实质性的人的意义,所以直接无视掉,拉着文熙淳就往琴房里走。

    文熙淳一个急刹车,把自己的小手从白简那像钳子一样的手中挣扎出来:“曲子先不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有点事要问你。”

    白简马上又黏过来,两只手牢牢环住文熙淳一只胳膊:“那文哥哥去我寝室说,我们是单人寝室,绝对不会有其他人打扰哦~”

    文熙淳尴尬的一批,关键是门外还有不少女孩站那好奇打量这边。

    但还没等他先挣脱开,一只手伸过来,抓住文熙淳的后颈衣领给拖了过来。

    “大可不必,我们是警察,要对你进行正常的案件

    调查问询,希望你如实回答不要隐瞒。”

    姚景容明显在绷着,嘴角的笑容还在,只是嘲讽之意愈发明显。

    白简慢慢收回手,原本脸上灿烂的笑意慢慢淡去,她抬起妖艳的丹凤眼,一动不动盯着姚景容,接着冷笑一声,转身拿起桌上的琴谱,往椅子上一坐:

    “那你问,不过我有权不回答哦。”

    文熙淳清楚,白简这孩子是典型的顺毛驴,恐吓她没用,要顺着她来。

    “我知道这个时候找你打扰你练习了,但现在你是唯一能帮我的,所以,照实说,好么?”

    白简一挑眉,把琴谱往桌上一拍,翘起二郎腿,虽然在笑,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让他出去。”

    她尖细的下巴点了点站在一旁的姚景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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