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苔愣了愣。自己本来不是这意思，不过既然钱掌柜都这么客气了，那却之不恭啊是不是。
钱掌柜出言豪迈，但说完又有点舍不得，小心翼翼地比了个手势，谨慎试探，“三成如何。”
唐小苔笑起来，“成，钱老板，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有钱自然一起赚了。”
钱掌柜这才松了口气。
五间铺唐老板的杀价本事他早就有耳闻，传闻五间铺更是把怡红阁的红姨杀价到夜不能寐。
他还是很感激唐小苔在杀价方面买他个面子，没有下狠手。
但他没有算的账是，大冬日的，只有唐小苔一户卖地里收成。什么大白菜，韭菜，豆芽，菠菜，小油菜，都只能在唐小苔的铺子上批到货。孜然椒盐的海鲜酱调味辛香料，也只有唐小苔铺上才有。
这火锅生意兴旺，他向唐小苔批的菜也多，成本也高。
这银子赚来赚去，都是流进自己人口袋。
火锅卖得好，他得益，唐小苔也得益。他另外再拨给唐小苔利润的三成，算得上十分够情面。
唐小苔继续道，“钱掌柜，这火锅已经卖起来了，我还想问您讨一样物事。”
钱掌柜一愣。
这还有啥物事？
他全身也就剩一点肥膘了，还有什么是能入唐小苔眼的？
唐小苔指了指门口马厩里的大白牛，道，“那头小牛犊子，怪惹人喜欢的。”
钱掌柜错愕地呆了片刻，随即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俺还以为啥东西，原来唐老板想要养牛了。成成成，别说那头牛犊子了，这头大白牛你也尽管拿去。”
唐小苔推辞道，“那哪里好意思，还是头母牛呢。”
钱掌柜爽快道，“唐老板，你今日可是帮了俺一个大忙，要不是你，俺这酒楼还真难熬过这冬天。你是不知道啊，地租有多贵，这铺子租金贵的吓死人啊。一头牛罢了，你想要，尽管牵走！”
唐小苔又客气了两回，这才欢喜地收下。
哼哧！
哼哧哼哧！！
大白牛很乖顺，一牵麻绳立马就从厩房里踱步出来，鼻头上挂着个鼻环。
但小黑牛犊就没那么乖巧，各种不服，顶撞来顶撞去，十分顽劣。
钱掌柜笑起来，“这牛犊子被它娘惯坏了，皮的很，连鼻环都不肯穿，脾气又犟。唐老板，你回去可得注意着点。这样，你牵着大母牛，让小的在后头跟着，这样好走路些。”
唐小苔谢过钱掌柜，这才欢欢喜喜地牵着大白牛和小黑牛犊子准备往村里方向走。
临行前，唐小苔见到遥遥赶来一个白须白眉的老爷子，穿的是读书人常见的白长褂，瞧起来很生气的模样。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就迈步进了豆王阁，回头两手各提着一个胖学娃子拎出来。
真可谓是老当益壮，身手矫健。
豆王阁前，老爷子气得眉毛都飞起来，怒斥，“都响铃几遍了，就是寻不见你们。原来躲在这里大吃大喝。”
酒楼里不少学娃子吃完火锅都早早回了学堂，就剩下一桌小胖子还在大快朵颐，白吃不腻一般。
小胖子委屈地瘪着嘴，任由戒尺一下下抽打手心，一句话都不敢吱声。
唐小苔牵着大白牛停住脚步，怎么看这位白眉老爷子都有一股世外高人般的仙风道骨。
“钱掌柜。”唐小苔低声悄悄问，“这位大爷是谁啊。”
钱掌柜看好戏般随口道，“雅府学堂的殷老先生。”
唐小苔想了想，“中科状元？”
钱掌柜惊异地瞪圆了眼，像是在说“你咋知道”。
唐小苔心里有了数，将牛绳子交到钱掌柜手里，正了正衣襟袄子，上前拱手对着白眉长褂的老大爷拜了拜。
“殷老先生有礼。”
殷老爷子瞧也没瞧她，自顾自抽着戒尺一下下狠击小胖子的掌心。
啪！
啪啪！
啪啪啪！
小胖子也是个有傲骨气性的人，死死咬住唇瓣愣是一声也不吱，任由额头冷汗大颗大颗滚落。
“上学堂不守时！”
“没规没矩！触犯学堂堂规！”
“严以律己当戒口腹之欲，当真是不像话！”
小胖子嘴角还蘸着一滴鲜香的辣油。他吃痛到眼泪含在眼眶里，怎么都不敢让眼泪流下来。
钱掌柜也以为唐小苔是想为小胖子开脱，暗自摇摇头道，“没用的，殷老先生想来克己待人，对自己严苛对学生更是严厉。求情没用。”
小胖子抬头看了唐小苔一眼，立马沉下脸继续忍耐手心鞭挞的痛楚。
然而，唐小苔是真的找殷老先生有事，还真没有特地帮小胖子讨饶的意思。
“殷老先生。这樽垒溢九酝，水陆罗八珍， 果擘洞庭桔，脍切天池鳞。饭菜做得好，是豆王阁的本事，尝美食之心人皆有之，网开一面嘛。”
一番古文邹完，唐小苔觉得肚里墨水又少了一点，这段算是自己能背出的为数不多的美食诗词。
果然。
殷老先生掀起三角眼，古怪地瞥了唐小苔一眼，白眉紧锁，十分不痛快。
唐小苔借机开始拉拢关系。
“殷老先生，我久闻雅府美名，早就心从向往。故作诗一首，还请殷老先生雅正。”
话一说完，非但钱掌柜惊异地挑起眉头，小胖子也疑惑地支棱起眼皮。
他们都很困惑，殷老先生是什么人？
殷老先生可是青牛镇的大名人，还是曾经的中科状元，那是多名噪一时的大人物啊。
但现在，区区一个十四岁的乡下丫头就能向殷老先生指教一二了？谁给她的脸？
殷老先生不屑地负手转身，冷漠地就要抬步离开。
蓦地。
唐小苔轻脆的声音慢慢响起。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首江城子吟完，周围一片安静。
鸦雀无声。
钱掌柜震惊的双目圆瞪，手里的牛绳险些松开掉落在地。
小胖子更是张大嘴，嘴里能塞进十个鸡蛋，吃惊到傻眼。
一个乡下女子，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诵出一首词，听上去还抑扬顿挫很是好听。简直是绝了！
最惊愕的人还是殷老先生。
他难以置信地锁紧白眉，缓缓转身，又惊又怔地盯住唐小苔，难以置信她诵出的词，更是不敢相信这首辞赋里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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