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苔挑起两桶脏衣服到村西头的河边,迎着夕阳余晖开始学着妇人敲衣服。
这古代没有洗衣粉,洗衣服真是费手,还费劲!
不过幸好自己现代也是在农村住过的人,看过姥姥洗衣。
周围一群洗衣服的妇人纷纷笑起来。
“这不是大户人家的春苔丫头么。春苔,你攀上好运了啊。”
唐小苔听了一头雾水。
“春花嫂子,啥好运。”
几名妇人相视一眼,更是吃吃笑道。
“春苔丫头你生得看起来小,但年纪应该已经及笄了?”
古代及笄得十五岁,自己这身子满打满算也不到十四,离及笄差得远。
“春花嫂子还有一年多呢。”
妇人们手中洗衣服的棒槌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嘴里依旧拉起家长。
“这春苔丫头也是苦命的。哪家大户人家的闺女还出来洗衣服啊。这不,她都没及笄,就要被拉去做那事,真是,唉。”
“别看唐家有钱,看起来日子很好过。这日子啊,谁过谁知道。”
“俺闺女以前还羡慕春苔,问俺为啥不把她生在大户人家。现在你瞧瞧,春苔也不过就混成这样,还得被唐家拉去做那事。你瞧瞧,你自己看看。”
众妇人你一句我一句嚼舌根嚼得起劲,但唐小苔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春花嫂子。”唐小苔想了想还是问道,“唐家要拉我去干啥事啊,为啥和有没有及笄有关系。”
众妇人疑惑地相视一眼,不免又笑道,“春苔丫头自己还不晓得呢。”
“那可不是,这种事儿唐家哪里会专门告诉她。不好说啊。”
“铁定唐家等着给她个惊喜,咱们只管带张嘴去唐家吃饭就是。”
唐小苔瞪了瞪眼。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什么事情唐家不好专门告诉自己,还要众乡亲赶去唐家吃饭?还和自己及笄有关系?
突然,一个惊恐的想法冒出来,吓得自己后背窜起凉气。
不会。
春花嫂子笑嘻嘻地一边敲打脏衣服,一边道,“都是要做新妇的人了,衣服可不能不好好学着洗啊。”
一群嫂子也纷纷笑道,“洗衣服,做饭,带娃,这都是做媳妇要干的事。往常都说及笄说媒,但现在兵荒马乱啊,什么事情都得提前点儿,抓紧点儿。”
“春苔丫头,你不会真不知道怎么把衣服洗干净。”
唐小苔脑中被重磅消息击中,嗡嗡直响,哪里还有多余功夫去看手上的衣服。
新妇?
唐家要给自己说媒?自己要嫁人了?还要摆酒席设宴全村人?
但唐家都没和自己商量过啊。别说商量了,连说起都没说起过。二房唐富强和秦氏知道这件事么?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唐家奶奶肯定是将他们蒙在鼓里,就和瞒着自己一样。
春花嫂子喊起来,“哎,春苔丫头,仔细你的手!”
唐小苔这才发现,走神了。
居然一棒槌敲到了自己的手指。好痛,好痛!
原本小巧的食指高高肿起来,涨成青紫色,指节都没法弯曲。
众妇人惊呼一声,好像感同身受般缩了缩脖子,都觉得疼痛的很。
唐小苔犯了难。
手伤了,但脏衣服还有两大桶。嫂子张氏可不会因为自己手受伤,而客气。该洗的衣服,还是要洗掉的。
就在唐小苔咬咬牙,准备换只手拽起棒槌再敲打脏衣服时。突然受伤高举的手,被一道温热的掌心握住。
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们惊呼一声,随后用了然的眼神相视一笑,悄悄移开了几尺远。
唐小苔刚想要警觉地骂出声,转头却对上慕容承放大的脸。
“阿承哥,你怎么在这。”
慕容承大大咧咧地抓过她高肿的手指,翻来覆去的检查,英眉紧锁。
唐小苔缩了缩手,“没什么的, 就是不小心敲了一下。总比摔猪圈里好多了。”
慕容承眯眸瞪了她一眼,重重冷哼一声,像是在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小苔只觉得高肿的食指被一道微凉的薄唇碰了碰,顿时手指如同触电般想要缩回。
“阿承哥你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你想让我被说闲话吗。唐家会打死我的。”
既然唐家要把自己嫁人,那自己就更要和长工划清界限。古代女人名节太重要了,比性命都重要。自己既然来了古代农家,那就不得不遵守村里对传统女人的约束和规则。
不然?浸猪笼了解一下。
唐小苔连忙抽回手,抱起两桶脏衣服,就跑向河的下游,离慕容承远一点。
河上游的一群洗衣妇人笑得更大声了点,看得津津有味,羡慕到眼红。
“年轻就是好啊。”
“瞧这小两口甜的,和蜜似的。”
“看来春苔丫头往后日子也不会太苦,这小郎君可疼人了。”
慕容承耳力敏锐,他听见众妇人指指点点声,忍不住心情很好的勾起唇角。
那是当然!
他可是很疼女人的。
他望着远处急于摆脱他的唐小苔,一指田埂高头高喊。
“你弟找到了。”
唐小苔心中一凛,连忙回头道,“豆子找到了?在哪里,他去哪儿了。会不会出事……”
她连忙将脏衣服收进桶里,忙不迭地转头往田埂高头跑去。不过心里很很是困惑:慕容承怎么知道我弟弟不见了?他不会什么都能探查到。
慕容承趁着唐小苔离开的时候,抄起兜里的几文银子丢进浣衣妇人堆里。
“嘭——”
银子落地的声响。
沉哑的嗓音带着浓浓淡漠,“替她把衣服洗了,这银子就是谁的。”
众妇人一愣,纷纷惊诧地瞪圆眼。
十文银子!
这可是十文啊!能买几斗米呢。
“俺来,俺来!”
“小伙子啊你真是疼未过门的媳妇儿,俺来洗,不就两桶衣服么。”
“俺来!哎呀王嫂子你别和俺争,俺来。”
慕容承瞧也没瞧争相抢着洗衣服的农妇,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埂高头。他迈开修长笔直的腿,边走边吩咐,“洗完把衣服送到唐家前院门边。”顿了顿,他冷冷道,“别让唐春苔听到。”
一群妇人笑嘻嘻道,“明白咧,明白咧。”
她们嘴上虽然答应着,但肚子里早就恨不得把这事传得满村都知道。她们的舌根嚼得灵活的很,哪里是慕容承能震慑的住的。
另一边。
唐小苔走上田埂高头,心中忐忑,担心豆子遭遇不测。
“咔——”
“咔咔——”
几声捆绑藤枝的声响。
“豆子!”唐小苔看见藤蔓后那瘦小的身影,连忙跑过去,惊喜地发现豆子除了头发蓬乱了点,其他都没事。
“豆子,你突然上哪里去,担心死我了。”
唐小苔刚赶来就听见耳边两道刮擦树枝的动静,好像有两道黑影迅速掠过,跑进棉花地里去。
“他们是谁。”
豆子支支吾吾,抓耳挠腮,“阿姊,哪里有人。你瞧错了。”
唐小苔板起脸,认真道,“豆子,田里不只有好人,还有歹人。刚才两人是谁,我看清楚了,是有人。”
豆子一边用绳子给沉甸甸的丝瓜藤缠在藤架上,一边讪笑道,“阿姊,是阿承哥,他教我种地呢。”
豆子这么说,让自己内心疑惑更甚。
慕容承?他刚才可是和自己在河边上,怎么可能飞一般闪过来,还专门躲着自己?
唐小苔往棉花地里找去。刚才两道黑影确实闪进了这里。
豆子心中忐忑,他一见到赶来的慕容承就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张开瘦弱的手臂喊道,“承大哥!在这里!”
唐小苔在棉花地里转了几圈都没看到人影。
奇怪,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豆子欣喜地扑进慕容承怀里却扑了个空。
“嘭——”
慕容承无情地侧身闪了一步,警告般的冷冷沉声道,“你待在村里好好种地,刚才你找我谈的事情,想都别想,听见没。”
豆子有些害怕,但只能点头,“不想,俺不再乱想了,就跟着承大哥种地”。他一边点头一边拿眼睛往后瞧,生怕唐小苔听见。
但是,唐小苔已经听见了。
“豆子,你本来想去干什么。”
豆子受惊,但内心升腾起一股勇气,如同被挤压太久的弹簧突然蹦起一般。
轻脆的男童音回荡在田埂上,听上去和女娃子似的。
“阿姊!俺要去当兵!俺已经九岁了。外头十四岁就能被征兵。承大哥说了,当兵吃苦,但有搏头。俺天天窝在唐家一点用都没有,等五年后,俺还是只能靠阿姊养,俺不要过这种日子。俺要出人头地!俺要出去当兵,等做到大将军,回来给阿姊修一栋阔气将军府做嫁妆!”
极为响亮的话,从稚气未脱的童声里喊出,听上去很憨。
唐小苔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豆子,你想去当兵?还要给我修一栋将军府做嫁妆?”
别说嫁妆里能不能有将军府,但这份心意还是极为暖心的,可谓是沉甸甸。
豆子郑重地点头,“俺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给阿姊世上最好的东西。阿姊现在没有的,豆子以后全部给你。俺要让阿姊穿上最漂亮的花衣服,吃最好吃的蹄膀肉。以后阿姊的家婆要是待阿姊不好,俺就替你打架去!俺用将军府给阿姊充门面,没人再敢欺负阿姊!”
唐小苔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
豆子这农家孩子能想到世上最好的东西,就是好看的衣服,好吃的蹄髈,还有不受婆家的气。
他这信誓旦旦的童言,算得上十分暖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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