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高地。
等当唐小苔飞奔到高地上,环顾左右找那抹熟悉的嘲弄笑脸时,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奇怪,人呢。他还躲哪个阴凉树底下摸鱼了?”
突然,唐小苔只觉得脚踩了个硬物,一歪一斜,摔了个趔趄。
“你怎么还躺地上睡觉了?”唐小苔低下头一看,绊倒自己的“大字型”男人,不是长工阿承更是谁。
年轻人舒展健硕有力的双臂,自然地仰躺在田埂高头躺成个大大咧咧的大字。他脸上还罩着顶宽阔的斗笠,遮盖毒日头,看起来不像是下地干活,倒像是度假。
慕容承没有理会身边的聒噪,依旧盖着斗笠枕着长臂大睡,完全不把唐小苔放进眼里。
唐小苔,“……”
好啊,这是惦记着清早的仇,装聋装瞎不想搭理人。
唐小苔轻咳一声,开始搜肠刮肚寻思自己有什么可以交换的好处。不过求人还是得先放软身段,从夸人开始。
“阿承哥。”唐小苔说放低身段就放低身段,讨好地夸赞,“你这棉花种的真不错,村里你种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面前,结实精壮的年轻人慵懒地侧了侧头,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自己甚至还能听见他不屑的冷哼声。
唐小苔再接再厉,努力夸,“阿承哥,你这秧苗育的也好,那块水地一看就灵,全出芽了。阿承哥你可真会种地。”
面前,年轻人一把掀起脸上遮盖的斗笠,漆眸瞪来,一脸不爽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自己心里寻思,怎么?夸他专业技术好,他还不满意?那看来他平时没少听夸赞,自己得往死里夸。
唐小苔打定主意,很狗腿地搓搓手,“阿承哥,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靠,最能干,最勤恳的长工!要是我有地,绝对包给你十亩八亩,再介绍邻里乡亲全部把你包给你种!只要你天天拉着裤腿在田里干活,我心里就踏实。这几单生意回头我找乡亲一定介绍给你。”
拉拢生意,这应该是长工爱听的。
然而。
面前,年轻人俊眉高高挑起,眉头突突直跳。
他现在一听到种田,种棉花,种秧苗就烦到不行。与其让他闹腾这些精细活,还不如让他去北疆战场纵马驰骋砍杀一番。这一阵日子,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更可气的是,现在还有个没有眼力见的农家女,拼命在他耳边鼓吹农活。
这让他,更是烦躁郁闷。
唐小苔为了更真实地拍马屁,下了地掐住一根棉花杆子左右看,夸道,“长得真好,棉铃很快就能开瓢了。”
自己为了疯狂拍马屁才夸张地缩短了开瓢的日子,没想到年轻人加了句。
低沉的冷哼带着浓郁不屑,“在下干活不用你来指指点点,既然开瓢下周就摘了。”
瞬间,周围一片安静。
两人大眼瞪小眼,耳边只剩下风声。
唐小苔惊异道,“棉花丰收是十月,再早也得九月摘。现在才五月……”
空气里一股弥漫开尴尬的气氛。
慕容承摘下斗笠,漆眸望来,神情有片刻的凝固。
是么?棉花居然是十月丰收的?
唐小苔小心翼翼试探道,“阿承哥,你,你真的懂种棉花?你真的会种地?”
尴尬的气氛令人窒息。
田埂上鸦雀无声。
很快,慕容承掩饰尴尬,从容地轻咳一声,倏地站起身舒展筋骨。阳光洒在他结实精壮的手臂上,笼下一层金光,照映的他浑身蕴满力量。
“干瘦柴鸡,你到底来找在下干什么。”
唐小苔听明白他在转移话题,当即把需要借钱买药的事情说出来。
“下周一定还你,加上利息还你两吊钱。”
慕容承哈哈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田埂上,映得他越发桀骜难驯,不好对付。
就在唐小苔心里一沉觉得他不会答应时,头顶低哑的男音悠悠传来。
“五文做利息?你瞧不起人。”
面前年轻人很高,他站起来后唐小苔不得不仰视才能和他对视。
“阿承哥,你可不能讹钱啊,一周五文,这利息不便宜了。我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来问你……”唐小苔说着语调里有些委屈。
这委屈不是假的。
穿越来这乱糟糟的唐家,一切都像在悬崖边走钢丝,多日来的委屈涌上喉头。
瞬间,慕容承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人话语里的异常,顿时眉头蹙起。
“怎么来哭上了。”
他有些烦躁地一甩手,像是试图摆脱巨大的困扰。
“得了,在下刚才意思是,一共也就两吊钱还用五文做利息,我收还嫌烦。你去,回头你要的药材会给你送去。”
唐小苔没听明白,疑惑地抬起脸,“你不收我钱?”
慕容承转身就大步离开,留下个宽肩劲腰的高大背影。他鄙夷地摆摆手,“两吊钱,爷收了嫌碍手。”
说完,他打了个呼哨,命棉花地里苦苦干活的两名暗卫,去镇上买药材去。
唐小苔看不明白地望着慕容承离开的背影。
这个长工,总让人捉摸不透。有时毒舌到令人害怕,有时候又像是体贴入微的君子,这变化都是随他心情的么。
很快。
当唐小苔再度给唐富强检查好伤势,又灌下十个鸡蛋清后,门口果然有妇人抱着一包袱药材奔进来。
“好家伙!郎中来送药了!还是老祖宗平日里和郎中关系打点的好。”
一群嫂子伯娘连连跟着拍奶奶邹氏的马屁。
唐小苔解开包袱一看,果真是自己要的解蛇毒药材。半边莲一钱,七叶一枝花三钱,望江南二钱,木芙蓉三钱,鬼针草二钱,只多不少。
自己心中疑惑,这长工怎么动作这么快?
从元山村赶到最近的镇子,也得小半天脚程,他是怎么办到的?
嫂子张氏以为是奶奶邹氏命郎中送来的药材,忙不迭地命人送去灶台煮了。没多久,一碗药香浓郁的中药被端上来。
“爹,喝。”
唐小苔端起药碗,小心地喂唐富强服下。
唐富强原本青紫的脸,发颤的抖唇,这才缓下去些。
众人纷纷聒噪起来,你一句我一句。
“还是老祖宗发善心,让郎中来给二房救命。”
“要不是老祖宗,二房早就没命了。”
“还是老祖宗好啊,积德的很。”
唐小苔听到耳边人的闲言杂语,只想冷笑。
这药材是奶奶邹氏命人送来的么?当然不是!这些药材是自己问长工阿承求来的。不然怎么会药方钱数都和自己说的一样。
一碗药喂下,唐富强长舒一口气,脸色缓和下来。
唐小苔心中这才大石头落地。
得救了。
只要再服上两顿,这蛇毒就能彻底解除。解蛇毒的划十字刀,灌鸡蛋清和喂中药,三步不可少一步。
唐小苔应和众人说话的风向,加了句,“奶奶都送药来了,说明奶奶心里还是惦记爹的。嫂子们,爹刚恢复还虚弱的很,需要补些吃食。”
自己话一说,立马有见风使舵的妇人忙不迭地送上一篓子糕点。
“春苔丫头啊,老祖宗铁定惦记你爹,这不,她都命人送药材来了。这盘绿豆糕是俺早上刚做的,你给你爹吃几块。”
“春苔丫头,中午做的清炒土豆片你先端一小碗给你爹,病刚好要补补体力。”
“春苔丫头,还有俺择菜刚炒好的南瓜藤,可爽口嘞,赶紧给你爹尝尝。”
风向变了,妇人纷纷讨好起二房来。没人知道为什么老祖宗突然对二房如此关切,但只要是老祖宗邹氏的态度转变,那她们这些做媳妇孙媳妇的就得跟上。
看眼色站队啊。
唐小苔连忙应和下,忙不迭地把众嫂子伯娘送来的吃食全部收下,和堂兄一起架着受伤的老爹回到后屋。
“对了,嫂子们。”就在唐小苔提着一篓子吃食进后屋时,她转头道,“爹脚不好还蛇毒没清完。这几日就不能下地了,还麻烦嫂子们和大伯说声。”
一群妇人连忙有眼色地连连应下。
“那是当然的,老祖宗都发话送药来了,还能让你们二房去地里干活?”
“歇着歇着,富强也怪累的,歇歇也好。”
“地里有俺家汉子呢,你们二房是该歇息阵子。”
唐小苔望着众妇人讨好殷勤的笑脸,这才放心地回到后屋。
唐家宅子前院,慕容承脸色黑沉,神情瞬息万变。
暗卫战战兢兢地垂首在树荫下的阴影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乖乖!
这农家女胆子够大的,居然把殿下辛苦送来的药材说成是唐家老太婆送的?这可是他们殿下命他二人快马加鞭紧赶慢赶才拿到的药材啊。亏得他们殿下这么上心,终是错付了。
慕容承沉下眉眼,黑沉浓郁的神情能掐出墨来。
“殿下,小的去给您……”暗卫手起刀落,做了个阴狠的击杀手势。
凭借他紧跟北渊王这么多年的眼力,他绝对明白自家主子现在只想把那个戏精农家女给切成片,蘸醋凉拌。
居然有人敢消遣殿下,还是个其貌不扬的农家丫头?
北渊王可是在京城最受千金们崇拜的男子。京城第一士族嫡女曾经连夜守在王府别苑门边就是为了悄悄见北渊王一眼,更有名流郡主暗地里给北渊王送上亲手绣的香囊帕子,还有绝色西域美人专程自荐入王府,但这些人都被殿下一脚踹出门。
“女人全是北疆细作!”
暗卫记得,当初殿下就是这么说的。十万分的不解风情,真是打仗打魔怔了。
就在暗卫准备毛遂自荐,给唐小苔来一刀时。
“嘭——”
慕容承随手抡起结实有力的手臂,将暗卫抽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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