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扬用最快的速度冲下了山。
很快就找到了海边的温沁,他立刻冲了过去。
温沁拖着一个沉重的简弈,根本走不快。
孔扬一眼看见温沁没事,身边还拖着一个人,立刻气得大喊:“你疯了!不仅办半夜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还要下车!你不要命了!”
孔家没落之后,孔扬的妹妹因为孤身一个人放学的时候没有被家里人接到,被流浪汉强|奸了。
那是孔家最艰难的日子。
警方和简弈串通一气,对孔家的事情一概不管,包括这件事。
很没多久,孔扬的妹妹就自杀了。
那件事过后,孔扬一直很恨自己,为什么那天放学的时候,去接妹妹的人不是他。
当他看到温沁一个人站在海边上的时候,就像当年站在医院的门外一样,他的心像是被人抓皱的纸一样,被死死攥成一团。
那一瞬间,愧疚像是海浪,翻涌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而他在发怒的时候,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冲口而出的全是指责:“你不是有枪吗!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吗!你不要命了!”
那些指责,全部是当年,对自己的憎恨,对自己的指责,就这么在月下冲口而出,全部倒在温沁身上。
人说,卡在喉咙里,多年无法说出的爱,就会发酵成怨憎,指责,和悔恨。
在没有光线的夜里,倾泻而出。
然而,温沁却丝毫不领他的情,举着枪对着他,将简弈护在身后,厉声吼了一句:“你给我滚!”
孔扬被她这个态度气得要死。
但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心中全是当年对妹妹的愧疚。
他对温沁说道:“你现在就过来,我送你到车上去,你现在就给我回家!你知道现在是什么世道吗,你要是被这边的流浪汉伤害了,警察根本不会来救你!他们根本不会来,不会来!”
温沁举着枪,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怕他怕到了极点,战战兢兢地对着他,说道:“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地上的流浪汉痛苦地挣扎着,试图爬向温沁,想拉一下她的裙子求助:“疼……疼……”
孔扬见
地上的流浪汉这个时候还敢往温沁身边爬,当年失去妹妹的痛苦登时涌上心头,他生怕这边温沁再出什么事情,立刻大步走向她,大声说道:“你现在就给我回家!”
温沁的学校里是粉色的校服裙子,裙摆垂到膝盖,下面是白色的帆布鞋和学生的白色袜子。
在那个月色晦暗的夜里,他几乎无法分清,这个在海岸边上的陌生女孩,和死去亲人的鬼魂。
他越走近,温沁就越害怕,她根本不知道孔扬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是他发现了简弈?难道是他在这月色下认出了他?
还是他只是来帮忙,只是看到了流浪汉误会了?
或许平时她还能分清,可是这么一个夜晚,一个她精神紧张了十几个小时的夜晚,她太害怕了,根本分不清!
孔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怒气冲冲地说道:“下午就告诉你了!日落之前回家,你知不知道这里多——”
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击穿了孔扬的腹部,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整个人瞬间被痛苦贯穿了。
那个他想保护的陌生女孩,没有对流浪汉开枪,反倒对着他开枪了。
孔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骇然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他当年做错事的报应吗?
在这个妹妹自杀的海域,一个幽灵一样的鬼魂出现,就这样击穿了他愧疚的身体。
温沁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见他没有了威胁,又举枪指着跑过来的李叔,大声说道:“都别过来!你们过来我就打他!”
孔家追来的人全都停住。
孔扬捂住流血的腹部,在海岸边几乎很难站稳。
就在那一瞬间,他低下头,在月色晦暗的垃圾场边上,海水冲刷着的泥潭里,认出了简弈昏迷的脸。
他骇然抬起头,看向这个孤身拿着枪的女孩。
温沁虽然是射击比赛的冠军,但是她从未开枪打过人,打了孔扬一枪已经是害怕不已了,不敢再开枪。
她用尽力气把简弈抱在在怀里,让他的头颅背对着那些孔家来的人,以防他被人认出来。
温沁手里拿着枪,依旧指着孔扬,手颤抖了一下。
她快速地小声说道:“对不起。”
说完之后,精疲力尽的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着简弈就跑。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大力气过?
抱着身高一米九一百四十斤的简弈,还包括他身上那沉重的防弹衣。
温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起来的。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岸边的车,把简弈拖进车里,开车就想走。
那些孔家的人反应过来,见她已经离开了孔扬,纷纷掏出枪来对着她的车就要开枪。
孔扬捂着伤口,忍着剧痛说道:“都别开枪……只、只是一个害怕的女孩子。她不是故意的,不要开枪。”
听他这样说,举着枪的孔家人才放下了枪。
温沁把简弈拖上车之后,开车就想走。
然而,月色下,流浪汉正痛苦地在沙滩上爬行着。
温沁咬了咬牙。
把他留在这里,他一定会死。
孔家人不会管一个流浪汉的。
温沁在圣期亚那,没有朋友。
这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她身份,却主动帮她的人。
温沁咬了咬牙,还是下了车,举着枪依旧指着孔扬,对孔家人说道:“我、我开枪很准的,你们谁也不要动!你们要是动,我就打死他!”
孔家的下属骂骂咧咧地又把枪对准了温沁,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他娘的得寸进尺的臭婊|子……”
孔扬的指尖全是血,见手下人又要开枪,急忙说道:“都别动!还嫌自己手上沾的人命不够多吗!”
温沁举着枪,不知道海岸那边他们在说什么,见他们都不动了,这才一步一个踉跄走过来。
孔扬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痛,鲜血从指间流走,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那个举着枪走向自己的女孩。
他咬着牙,低声说道:“天道轮回,上天真是送你来折磨我的。”
温沁紧张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孔扬,又看了一眼全副武装的孔家人,指着地上的流浪汉说道:“我……我要把他带走。”
虽然被她打伤,看到她烂好心,孔扬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这个死丫头,真是不知死活。”
温沁把流浪汉扛起来,一只手扛在肩头,扶着他就往外面的车上走。
走的时候,丝毫不懂如何戒备,就这么天真地背对着他们。
见她扛着两个伤重的男人上车走了,孔扬这才松懈
下来,任由李叔扶了他,一瘸一拐地往岸边走。
李叔苦口婆心劝道:“少爷,这世道越来越乱,您也是知道的。这世上的事,不是都是按照公道和正义分成两边的。以后遇到这种事,您就别管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孔扬捂着伤口,血已经彻底浸透了白衣。
他苦笑一声,对李叔说道:“李叔,造了杀业的人,总想做点什么,来赎罪。”
“有的时候赎着赎着啊,报应就到了自己头上。”
他们往岸边走的时候,跟着他的胖子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不知好歹的死婆娘,要我说,就该一梭子打烂了,扔进海里淹死算了!跟那个臭老子一样!”
孔扬已经认出了地上浑身是血的简弈,只是他一声不发,什么都没说。
半晌之后,月色下,他抬头看向身后,对着跟来的人说道:“宜然,你自己开一辆车,跟一下那个女孩,确保她安全到医院。”
胖子一听这个,立刻暴跳如雷,骂骂咧咧蹦起来,说道:“他娘的什么混蛋婆娘,你还要跟她?让她死在路上算了!被人轮|奸了算她倒霉!”
戴眼镜穿西装的青年人看了一眼自家少爷,说道:“少爷,警察都不管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管。”
孔扬说道:“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人跟丢了,拿你是问。”
杜宜年说道:“跟去医院,我就能回来了,是不是?”
孔扬听了这话,低头咬了咬牙,又说道:“你问问她需不需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她一个人在外面飘,家里人总是要担心的。”
杜宜年说道:“少爷,我怕她又开枪打我啊。”
孔扬听他这样说,只好说道:“罢了,你就送她去医院好了。你小心点,别被她发现了,她现在很害怕,分不清谁要帮她谁要害她。”
杜宜年没好气地说道:“好,我跟到医院就走。”
说完,他加快步伐,去岸边开了车,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夜色下,海风吹拂着海面。
孔扬看了一眼他那副不当回事的样子,还是放不下心。
一个人,对过去的事,弥补多少才算是个够呢?
把命都填进去够不够?
他又看向李叔,说道:“李叔,给温姐打个电话,让她装
着路过去医院看一眼,我不放心。”
李叔背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心疼得说道:“少爷,你自己受的伤怎么办?”
孔扬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伤势来,连忙说道:“你说得对,她现在这么慌乱,我们若是去了同一个医院,她一定要害怕的。我们就绕一下,不要去最近的医院。”
李叔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月色下看着他的眼睛,无奈地说道:“少爷,你——”
最后,他也只是叹息一声,拗不过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傻孩子啊。
这前路凶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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