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绝楼老鹰与谢千眼在仪隆至剑阁这一路争斗,未到中局应意外落了幕,虽然没有死人,但清绝楼可谓损失惨重。老鹰听到紫绢落入谢千眼手里,未经与梁大先生商量,就紧急发出信息,把清绝楼在蜀中的所有分号都撤了,人都分批冒险或从砻江南下滇地大理再迂回荆楚,或沿大江东下到江南,来不及走脱的,就地散入山林市井。总之,弃财保命。
不过,想到谢千眼那吃瘪的样子,老鹰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谢千眼此番对吕公子护道不力,回到大梁城,有得他一番费尽力气去解释,如果吕公子心中有怨气,给他来个落井下石,他谢千眼就得改名谢瞎眼了。
杨六郎与吕公子之间的秘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吕公子无法说,杨六郎说不得,只能这样了呗。如果他吕公子日后真有运气,沉疴拔除后因祸得福,是找杨六郎寻仇呢,还是请酒呢,伸手接着就是了,此时不是庸人自扰的时候。
因为半路杀出个谢千眼,又出了吕公子这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耽误了些时日和行程,杨六郎面上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已经心急如焚。时日逝如水,说好的只争朝夕,成了一句空话,三年的时光,已经过了大半,离那个真相,虽然愈来愈近,但究终还是差了一步才摸得着,刀还未砍在仇人颈上。
干人命买卖的,哪个不是笑里藏刀两面三刀,况且与谢千眼先出剑阁的打赌还未了结,就谢千眼那个无赖性子,不从老鹰这里再扳回点场子,恐怕寝食不安,也不好向背后的大佬交差,十有八九,还会重新安排后手阻止他们出蜀,或者,至少会下些绊子,让他们不痛快。所以,老鹰着实担心谢千眼杀个回马枪。
杨六郎一心北上,无暇护送他们三人向东返回大梁,老鹰青蛇再加上一位紫绢,也只好跟着杨六郎一路北上,希望到了汉中之后,能找到清绝楼分号,再通过秘密渠道返回大梁城。
谢千眼这次入蜀,算是铩羽而归。死了彭雪虎,走了黄泽,伤了吕公子,擒拿了一个紫绢,最后还是乖乖放了回去。一无所获的的谢千眼,一路上铁青着脸。无花很识趣,该住宿住宿,该吃饭吃饭,该赶路赶路,绝对没有废话半句。
回到恭州时,谢千眼一行三人,弃了陆路走水路。跨上船后,谢千眼回身望了一眼西边的山岭,长舒了一口气,沉重地叹息一声。
“一路上应该很好奇我没有布置后手对付老鹰,对吧?”谢千眼换了副脸色,柔声对吕公子道。
吕公子默然盘腿坐在船尾,看着两岸青山向眼前缓缓退去,神游万里,对谢千眼的说话置若罔闻。
谢千眼讪讪坐下,似是自言自语:“还有一个疯狗仇钱,够老鹰他们喝一壶的,搞得好,疯狗就能在剑阁前,要了他们一两个人的命。”
吕公子稍稍转过头来,斜了谢千眼一眼,复低头看着舷外江水悠悠东流,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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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狗仇钱钻出山洞,山洞里的黑熊尸体,已经被他啃剩一堆骨头和内脏,还有皮毛。
仇钱心满意足,伤势完全复原,用一把旧刀,换了杨六郎一把好刀,赚了不少。
与杨六郎互换一刀,仇钱的确受伤不轻,躲在狗熊洞里整整十日才能冒头,但也受益匪浅。杨六郎那凛冽决绝的一刀,能进入仇钱眼中的刀招前十,足以让仇钱临摹一年。
时日不短,仇钱以为老鹰一行纵使未赶到剑阁,也该差不多了,所以一路不舍昼夜追赶。至于老鹰一行是否会被谢千眼收拾抹杀,仇钱根本不用动脑子想,因为他直觉杨六郎不会死得那么快。
仇钱的直觉,往往比大多数人绞尽脑汁算计还要准确。这是一项了不得的天赋,自幼成为孤儿一无所有的仇钱,就凭着这项天赋,在艰难险恶的世道里,不仅活了下来,还练成了不错的刀法。
却不想一路追过头了,把老鹰几人甩在了身后。仇钱也不气恼,终究要来的,不如以逸待劳,等着杨大个子自投罗网。
仇钱寻了一处山中猎户,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去驿路边找棵大树,蹿上树顶的浓密枝杈间睡起大觉。杨大个子从树下经过时,正好从树上跃下,给他当头一刀。
杨六郎并未让仇钱久等。
第二天傍晚时分,杨六郎就正好就从仇钱的树下经过。仇钱果然就按他预想的那样,从高高的树上一跃而下,带着一道锃亮的刀华,自上而下斩向杨六郎。
如果说仇钱的刀华是天外坠流星,那么杨六郎手中刀光就平地起炸雷,在离杨六郎头顶不到二尺的地方砰然碰撞,发出刺耳的震响。
仇钱站在杨六郎对面十步远的路中,提着那把原是彭雪虎的好刀,虎口流血到雪亮的刀面上,像一条鲜红的蜈蚣爬在刀上。仇钱皱着眉头,盯着杨六郎手中的半截短刃,冷冷道:“记住了,我叫仇钱,在我刀法大成之前,你千万别死,否则,我杀你全家。”
仇钱说完,跃到树上,几下兔起鹘落就不见了踪影。
杨六郎站着目送仇钱远去,才缓缓就地坐下。老鹰和青蛇大惊失色,急忙向前要察看杨六郎的伤势,被杨六郎摆手制止了。
杨六郎手中的短手刀就是随便在市坊间买的,但握在杨六郎的手里,要谁一刀斩断了,也是极不容易。仇钱不仅斩断了杨六郎的手刀,还顺势斩在杨六郎右肩上,劲力传入杨六郎身体,杨六郎只感觉到一阵天摇地动神魂震颤不止。
仇钱手臂流血,其实就是被劲力反弹震裂了手掌虎口造成。
杨六郎默念着仇钱二字,心中杀意陡然升起。自青杨镇羊角山攻匪之后,除了西北战场上那位被誉为北庭战神的耶律南望之外,还没有人能让杨六郎生出如此浓烈的警惕心。
蜀中道路多艰险,少有马车通行,但不是没有,就在半天前,仇钱就拦了一辆,把那位随车作护花使者的面目英俊眼高于顶的纨绔公子一刀挥作两段。
现在日头西落时分,又拦一辆。在车外骑着匹高头大马的公子哥儿,生着一张最是令仇钱讨厌的油头粉面狐媚脸,不男不女,最让人恶心。
那公子哥儿一看到仇钱手中刀,本来已经粉白的脸上,更是惨无人色,慌忙拨转马头就逃。赶车的小老头,跳下车辕,在路边缩得像个鹌鹑。
仇钱伸出刀,拨开车厢上的布帘子,里面有张熟悉的脸,冲着他诡然一笑。
一只物件从车厢里砸向仇钱的面门,仇钱下意识地一刀挥出,格向那只物件。那只物件就在仇钱的刀刃上砰然炸开,一大蓬粉尘把仇钱笼罩起来。
“仇钱,刀法练到大成了没有?”杨六郎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刚才还窝囊怕死的车夫小老头,无声无息的把一支软剑伸到仇钱的肋边。
仇钱毫不迟疑把手中刀一扔,双膝一软,当即跪在路中,砰砰猛磕头:“好汉饶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不到十岁的妹妹……”
“去你娘!”七十岁的老娘才生下妹妹,青蛇被气得不轻,伸脚就踹向双眼已经被迷住了的仇钱。
“别——”老鹰话声未落,青蛇就被仇钱抄起踹出的那条脚,仇钱身体顺势一拧,青蛇整个人被抡了起来砸向老鹰。
老鹰不得不收剑退步让开。
仇钱就地一滚,还不忘捞起地上的刀子,在身前横扫一招夜战八方,整个人弹了起来,跃到路边的树上,辗转腾挪如同灵猿,几下子后就不见踪影了。
杨六郎斩出的一刀还是慢了一点点,加上他个子高大,仇钱又是滚在地上,刀子只够得着一点,在仇钱背上划开了一条口子而已。
一阵山风,仇钱的声音远远传来:“清绝楼的,好好记住,大爷仇钱不把你们串起来吊在大梁城城门,我割了下面去你们那里卖屁股。”
老鹰身形暴起,直追过去。青蛇也刚要起步追出,被杨六郎一把拉住了。杨六郎摇摇头,道:“不用了,老鹰也追不到那小子。”
老鹰果然空手而回。
那位面止狐媚的公子哥也回来了,原来是紫绢女扮男装。
老鹰依然做车夫,杨六郎坐车厢里,青蛇则坐在车顶上,紫绢依然做她的纨绔公子骑大马。
青蛇在车顶上吊着两条腿晃荡着,对着赶车的老鹰问:“老鹰,说说怎么回事,竟然追不着那只中了我五步倒迷香和石灰粉的兔崽子。”
老鹰心情糟糕,没好气地回应道:“你他娘的把面粉当五步倒了吧,老子追过去,那兔崽子已经不知逃到哪了。”
老鹰轻身功夫在清绝楼是最强的,可以在树梢上奔跑如履平地。但遁着声音追过去时,根本就见不着那兔崽子的影子和气息,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青蛇敲敲车蓬顶,问车内的杨六郎:“大象,你是怎么知道老鹰追不着那兔崽子的?”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泉之下。”杨六郎胡说八道就想敷衍了事。
“说人话!”青蛇气咻咻道。
“仇钱藏水里了。那边有条瀑布,有瀑布就有水潭溪涧。”杨六郎道。
“你再说说,我那五步倒为何弄不倒那兔崽子?”青蛇这次是诚心诚意。
“忘了第一次见谢千眼时,是谁发现你暗中下迷香了么?”老鹰猛抽了一鞭子拉车的马屁股,还是没好态度。马吃痛往前一冲,青蛇在车顶上差点儿就被甩了下来。
月光下,仇钱站在半腰的水中,两只眼睛揉得通红,视野依旧模糊。
“狗日的玩意儿,没一点风度,我日你清绝楼全家仙人板板,居然撒生石灰……”仇钱破口大骂,握着刀把水潭里的水斩得轰然飞溅,浪高三尺,涌上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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