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第 277 章 大争(89)

小说:旧恩 作者:藕香食肆
    伏传孤身潜入王都, 没有带任何下人。

    他用登云术赶路,一夕之间就能飞出去百千里。青州暴雨之时,伏传已经身在王都之内。

    用得自谢青鹤的剑气斩云止雨, 对伏传来说不算难事。修者善治五行,对抗山川风雨。初学乍练就从细微处一一实践。以剑气止雨,不过是修为积累到某种程度,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真正困难的是,伏传人在王都, 却能感知到青州有暴雨摧城, 精确投剑,隔空解围。

    这种突如其来的突破, 对伏传来说也非常地稀罕和惊奇。

    他年纪小,资历也浅,就算在入魔世界有过修行经历,前世伏草娘的修为只能加诸于神魂。不管是现世的自己,还是陈隽的皮囊, 都得花费时间慢慢提升修为,半点不能讨巧。

    也就是说, 伏传此时的修为, 也就是陈隽所经历的十年而已。

    现实中的谢青鹤也未必能在寒山感知千里之外的一场暴雨,修行十年的伏传却做到了。

    伏传都不大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如往常地修行,按部就班地习练术法, 进了王都, 正打算去找花氏夫人……

    突然心中迟疑, 使他下意识地深究幽玄奥妙。不是目睹, 也非耳闻, 类似于福至心灵, 突然就感知到青州正在暴雨中瑟瑟发抖,山河流泥,应渠奔涌,大雨瓢泼。

    他甚至能感觉到大师兄隐约的忧虑和担心。

    这种感知发生得很没有道理。

    然而,伏传连一丝困惑疑问都没有,无比笃信自己感知的一切。

    下一瞬,他便释出眉间一道剑气。

    紫气纵横千里。

    剑气斩断乌云,止息暴雨之后,与谢青鹤还有了一丝微妙的灵犀感应,方才倏忽而归。

    伏传接到飞去归来的剑气,那感觉就像是派人回青州办了件事,被差遣的人还跟大师兄打了个照面,回来跟他述说了沿途经历的一切……他莫名其妙就有了一种与谢青鹤隔空交流的微妙灵犀。

    这感觉就更玄奇了,还特别地不讲道理!

    伏传很快就从原地挪了出来。

    剑气一来一回,不止青州百姓瞩目,王都百姓也被震惊了。

    伏传曾经用剑气收拾过秦廷宫中灵间的鬼修,王都百姓对这道剑光都不陌生。

    今天剑气一会儿飞出城,一会儿从城外飞回来,惹来无数百姓围观,有好事且不怕死的百姓跑出来寻找,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天生飞来飞去的紫光,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上回剑气在宫中飞舞,百姓进不去,今天不是在宫外吗?

    这事闹得整个王都沸沸扬扬,不少百姓走街串巷寻找,伏传早已脚底抹油,扬长而去。

    他年少脸嫩,个儿也不高,裹着不起眼的灰旧衣裳,刻意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感,行走在王都街头并不惹人瞩目。赶到黎王府之后,他也没有去找阎荭安插在黎王府的奸细碰头,找了个僻静处,一眨眼就翻过墙去,凭着超凡的耳力一寸寸搜检找人。

    事实上,找人也不那么容易。

    不是所有人时时刻刻都会重复关键情报,仆妇下人也不会大着胆子背地里随口议论主家。

    偌大的几重宫殿,诸多年纪相仿的妇人,若不是刚好撞见仆妇见礼称呼娘娘,伏传哪里知道在午睡的妇人就是花折云?他循声往前面赶,黎王府的卫士太过拉垮,大摇大摆走进去都没人发现。

    赶到花折云居住的宫殿时,里边正在说话。

    不知名的仆妇说:“……又咳了两回血。夜里尤其睡不好,好容易眯一阵子又咳醒。躺在榻上也说想睡,委实是睡不好,上午好歹是安稳了片刻。饭也吃不下,只进了两口汤。”

    花折云深深叹气,说:“我知道了。”

    仆妇似是抹了抹泪,哽咽道:“王妃不许奴婢来春山殿,说是怕这咳血的病过人,可是,眼看着……是不大好了……”

    仆妇显然是有所求,花折云听了只叹气,并没有松口答应。

    两人在殿内来来回回地拉扯了不短的时间,仆妇只顾着哭诉,倒也没有真的把“强求”说明,花折云不下逐客令,也不肯妥协。直到花折云的仆妇进门,借口说底下人来问采买的事情,这场劳心劳力的拉锯才在哭诉仆妇的知趣告退中结束。

    伏传就坐在廊殿侧门的悬梁之上,看着这仆妇红着眼睛出来,似乎还酝酿着更大的悲痛。

    春山殿内。

    “王妃尚且知道爱惜翁主,倒是她那不知趣的奴婢总来歪缠。实在讨厌!”琚姑亲手拿掸子把适才仆妇坐过的席子掸了几遍,仿佛在驱赶霉运,“也不知道她身上是否带了病气!”

    “你就嘴上积福吧。王妃病重,她也是太过心焦仓惶。”花折云叹气。

    琚姑仍旧不高兴,拿着掸子啪啪敲席子。

    少倾,花折云问道:“册儿呢?”

    “翁主外边顽着,娘娘要见她么?”琚姑问道。

    “我去找她。”花折云蹬鞋起身,使女们很快就簇拥着她走出宫殿。

    伏传看着她往侧边的花园里走,翻身上了飞檐,顺着屋脊缀在花折云身后。

    没多久,花折云就找到了在树下玩泥巴的女儿。

    妘册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她坐在仆妇铺在地上的席子上,两只手抄在干干净净的袖口里,看着前面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婢用泥巴捏各种形状——这就是翁主版的“玩泥巴”。

    “阿母!”妘册起身向花折云施礼,“儿不饿不渴不冷不热不累,还不想回屋去歇息。”

    花折云蹲身搂住她,满眼温柔慈爱:“册儿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阿母放心。”

    妘册明显对玩泥巴比较感兴趣,被花折云搂着就想往边上闪。

    直到花折云说:“阿母有事问你。”她才停下对玩泥巴的向往,专心地看着花折云,明净无暇的童稚双眸中都是疑惑:“何事?”

    花折云反倒迟疑了。

    妘册想了想,问道:“姜阿母又想叫我去她那里顽了么?”

    花折云没想到女儿这么聪慧,既然已经点明了,她也不再犹豫,问道:“是。册儿,姜阿母生病了,病得很重。她那时候训斥你,是不想让你常常去见她,让你也生病。现在……她可能好不了了,玟姑姑来春山殿请你,你要不要去看看姜阿母?”

    妘册好看乌黑的细眉皱起来,很赌气地说:“我不去!”

    不等花折云劝说,她已经条理清晰地说了自己拒绝的理由:“我是个大孩子了,听得懂话。若是姜阿母不愿意我去看她,可以跟我说道理,我们约定好五天,十天,二十天见一面也可以。她为什么要板着脸训斥我呢?难道我很愚笨么?难道我很怯懦么?只要训斥我,我就害怕,不敢见她么?”

    “她爱护我,又蔑视我。我才不去看她。”妘册偏过头,言辞间皆是愤愤不平。

    花折云很少见女儿这么生气,也没有板着脸强行呵斥,只温柔地搂着她的小肩膀,为王妃说情:“册儿,人孰无过?人人都会不小心做错了事。那日阿母抱着你跌了一跤,把你胳膊摔脱了,你疼得哇哇哭,不是也原谅阿母了吗?就不能也原谅姜阿母吗?——训斥你的事,比摔脱胳膊还严重吗?”

    妘册考虑了片刻,有点分不清楚,皱眉道:“这不一样。”

    “姜阿母病得很重。”花折云再次强调,她用手勾了勾女儿垂下的发丝,“其实,阿母也很担心,你若是去见了姜阿母,你这么小小年纪,若是过了病气,太过危险。但是,阿母又担心,若是你错过了去见姜阿母最后一面,会是你一生的负疚与遗憾……”

    妘册震惊了。她抓住了谈话的重点:“最后一面?”

    花折云点点头:“就和黄狸奴一样,死掉了,埋掉了,再也见不到了。”

    话音刚落,妘册哇地哭了起来,尖叫道:“我不许姜阿母死掉!不许死掉!阿父!王父!阿父!快把阿父找来!册儿要阿父!快去找阿父!”

    刚刚还粉团儿似的小姑娘变身小炮弹,花折云差点拉不住,几个婢女连忙围上来帮忙。

    妘册只管嚎叫,被花折云抱住不许动,她突然又不叫阿父了,大哭道:“姜阿母!”

    妘册对嫡母的感情非常真挚,哭得涕泗横流,小脸绯红。她闹着要去见王妃,花折云就不按住她了,安慰道:“不哭不哭,阿母这就带你去。”

    仆妇们端水来服侍妘册洗脸,擦去挣出来的细汗,这才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伏传也没想到刚来黎王府就撞上这么一场闹剧,这么多人也不好露面,只得顺着屋脊继续尾随。

    他觉得大师兄的“妹妹”一板一眼讲道理的模样挺好玩,只是后边情绪崩溃开始尖叫哭泣,叫他有些受不了。想起家里的“臭弟弟”三郎小时候也爱仰天哭泣,顿时心有余悸。看来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尖叫都是小孩儿对抗外界的基本功。

    伏传在屋脊上行走,自然视野开阔,远远地看见有一行人朝着花折云与妘册这边走来。

    到底是花折云与妘册先一步,王妃宫殿的奴婢都惊喜地看着妘册,一波上前迎接,一波开门打帘子,兴奋又感动地说道:“翁主来啦!翁主来探望王妃!”

    妘册从仆妇怀里一跃而下,抹了抹眼睛,带着哭腔奔进殿内:“姜阿母,姜阿母!”

    五岁的小姑娘手脚还不大利索,跑得太快,扑就在空阔的寝殿内摔了一跤。她爬起来摸了摸摔疼的膝盖,瘪了瘪嘴,有点想哭。殿内的使女仆妇都吓坏了,都要追上来安抚。

    妘册强行憋住了哭泣的冲动,又颠颠儿地往里边跑:“姜……阿母……”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翁主的呼喊声里还带了点“我都来不及哭疼”的莫大委屈。

    姜氏勉强爬起床来,想要去接心爱的小人儿,又抑制不住从胸肺深处透出的艰难与痛苦,咳嗽时血沫飞溅,仿佛要把肺叶都化作血点一一咳出来。

    她用手帕捂住嘴,走了两步又吩咐使女:“不叫她进来,不许她进来。谁叫她来的?快拦住!”

    马上就有两个使女上前,将往内殿跑的妘册拦住。

    妘册生气了:“姜阿母,你训斥我一次,我已经原谅你了。就算你抱我睡觉,给我糖吃,我很喜欢你,你也不能总是……”她说不好这句话,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总是惹我生气!”

    姜氏听得好笑又感动,使女放下了内殿的帘子,她就站在帘子一侧,虚弱地说:“是……阿母不好,惹翁主生气了。册儿,阿母的小宝,阿母……病得不合适,这个病……它过人。看在阿母生病的份上,册儿就不要和阿母生气了吧?”

    妘册能从帘帐一侧隐约看见姜氏的身影,恰好刚才膝盖摔疼了,她就在帘帐前坐下,隔着厚重的帘帐,伸手去抱姜氏。姜氏看着鼓起来的帘帐无比迟疑,最终还是伸出一只手,让妘册抱住。

    “姜阿母,你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等到明年开春,病就好了。”妘册叮嘱说。

    这是黎王与花折云哄骗妘册的说法,次次说,年年说,说得妘册深信不疑。

    姜氏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听见女儿奶声奶气地安慰,还是禁不住有了一丝憧憬与希望,万一……如小人儿所言,真的活下来了呢?谁又不想活呢?

    “是,阿母好好地吃饭,好好地……”姜氏满心柔情,隔着帘子与女儿说话。

    正在此时。

    黎王的咆哮声传来:“不知死的贱婢!快把翁主抱出来!”

    随扈黎王的卫士跟着冲了进来,一路长驱直入,目标翁主妘册。

    花折云就在一旁守着,见状上前劝说:“王……”

    黎王眼里只有女儿,对带着女儿来探望发妻的花折云深感愤怒,不等花折云一句话说完,他狠狠一甩手,将花折云推了出去。花折云毕竟一介女流,哪里经得起丈夫愤怒一推,踉跄倒退。

    妘册从未见过这么愤怒的父亲,一时间竟被震慑住了,呆呆未动。

    黎王弯腰将女儿抱起,怒道:“你只说心爱册儿,她若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舍得叫她冒险来陪着你?孤年介四十止得一女,你就这么狠心,非要拖着她给你陪葬?!”

    这话说得太过狠毒,姜氏又气又羞,还有十二分的伤心委屈,竟被刺激得一时吸不进气。

    隔着帘帐,黎王也不知道姜氏是什么处境,还狠狠出了一口气,抱着女儿飞快往外走。

    眼见姜氏出气多入气少,内殿的使女都吓坏了,上前迭声呼唤,乱成一团。

    花折云本要跟着女儿出去,听见里边不对,她又折返内殿,毫不避忌地钻进了帘帐,亲自搂住姜氏,给她揉胸顺气:“阿姊,阿姊!你莫要生气,册儿就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也甘愿叫她来探望你。是她自己要来,哭着要来。拦都拦不住。”

    妘册生母的话很有份量,姜氏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还是摇头:“不该叫她来。”

    花折云眼泪流了出来,哭道:“阿姊,你要坚强些。你再撑一撑。”

    她凑近姜氏的耳边,小声说:“我给陈家递了消息,阿姊,你要信我。我那孩儿自幼多情温柔,绝不会不管我。他家有神药,必定能治愈顽疾。你要撑住。”

    姜氏眼中透出不可思议,花折云握住她的手:“阿姊,信我。”

    伏传就蹲在屋脊上听了个全程,他耳力好,花折云与姜氏的耳语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花氏夫人主动与阎荭的奸细联系。伏传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就不必费心向花折云解释、证明自己的身份了。只待找个不那么人多眼杂的场合,就可以直接与花折云相见。

    至于姜氏的“顽疾”么,伏传在后世也见得多了,就是痨病,他和谢青鹤都能治。

    花折云安慰了姜氏之后,亲自服侍姜氏回床歇下,也没有很着急离开。姜氏的仆妇玟姑曾说,姜氏食欲不振,吃什么都不香,久病之下,也没有仆妇敢冒着触怒姜氏的危险次次劝进食。

    花折云亲手服侍姜氏吃了半碗饭,喝了半碗肉汤。姜氏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乖乖地吃了。

    安置好姜氏之后,花折云才出来。

    黎王已经把妘册抱走了,花折云叹了口气,独自回春山殿。

    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春山殿里等着她的却是一场狂风骤雨。

    花折云刚刚进殿,就看见黎王阴着脸站在门前,不及施礼问候,黎王劈头盖脸就骂:“你就真当册儿是你养的猫猫狗狗,想要拿她去讨好快死了的王妃,也得问问孤答不答应!”

    花折云一口气没上来,错愕地望着他。

    这话说得完全没有逻辑。若是王妃还能长命百岁,她做妾妇的讨好一番也有道理。哪个不长脑子的妾妇会拿独一的女儿去讨好快死的妻主?

    黎王也反应过来了,仍旧没什么好气:“就算你与她相处得好,也不该拿册儿冒险!”

    花折云也觉得理亏,低头想要赔罪:“是妾错了。妾……”

    “你要联络在陈家的长子,想要求一条生路,孤都允了。你也曾对孤承诺,必会保全册儿。怎么现在陈家还有消息,你就改变注意了吗?你是担心陈起嫌恶你后生的女儿,不肯接纳你了吗?”黎王突然问。

    这番话与前边所说的一切都没关系,冷不丁地喷了出来,把花折云都听懵了。

    两边僵持片刻。

    花折云压抑着激动,说:“妾生即不祥,承父母之命,初适苏氏君子,成婚不过二载,峒湖便被陈起攻破,妾亦沦为奴婢。入侍陈家,非妾所愿,生子逃亡,妾亦不得自主。妾半生流离,亲友所爱皆不得亲近。惟有王爷,妾慕王爷风度品格,甘愿入府为侧,为王爷生育翁主,妄想白首齐眉……”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竖了起来,变得激烈:“却是妾想得太多了!”

    黎王比她还要激动:“你是在指责孤对不起你,错待了你么?自你入侍,处处与姜氏平齐,这时候却与孤哭诉做侧妃委屈你了?你有孕子之功,孤难道不曾奖赏你?往日也不见你这么多的不满,马上就要回陈家做少君的生母,突然就金贵得碰不得了?”

    花折云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就拿陈家少君说嘴!我认识你的时候,他就不是陈家少君了?我生下册儿的时候,你妘氏江山还剩下方圆几里?——我今日才是陈家少君的生母,你今日才是封地半里的大秦黎王吗?!”

    骂人不揭短。花折云这番话是实话,可是,它太刺激黎王仅有的自尊心了。

    封地半里的大秦黎王。

    ——除了这座黎王府,黎王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封地。

    黎王只觉得气血上头,眼前貌美如花的少妇从未那么尖酸可恨,全无半点初时的温顺可爱!

    他愤怒地抬起手,只想狠狠抽她一巴掌,打掉她所有的嚣张气焰。

    哗啦一声。

    屋顶坍塌一个巨大的窟窿。

    黎王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又担心地望向花折云。

    却发现那掉下来的碎瓦断梁都离着花折云三五尺远,除开飞灰,没有任何东西沾着花折云。反倒是黎王走避不及,被一块飞出来的碎瓦砸了头,马上就是一股剧痛,有鲜血迸了出来。

    一个穿着灰旧布衣的少年像是天上飘落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地。

    黎王听见他说:“我大兄的阿母你也敢伸手打,属实不知道天高地厚。”

    门外有卫士婢女都闻声钻了进来,看见掉了个洞的屋顶目瞪口呆。黎王捂着脑袋,始终没听见卫士的呼喝,才发现那少年站在角落阴影里,非常地不起眼——卫士们竟然没注意到。

    黎王心念急转,咬牙吩咐道:“出去!”

    这少年已经自承身份,多半是那位得了桑山旧藏、神乎其神的天才少年,陈隽。

    王都如今各方面势力纠葛,全都各怀心思,可是,谁都不愿意得罪早已成为庞然大物的陈家。黎王也知道自己身边有不少陈家的奸细,花折云正是通过这些奸细与陈家透了风声——这时候和陈家别苗头,与自戕何异?

    卫士与奴婢都退了下去,黎王额上的伤口不大,渐渐也不怎么流血了。

    伏传才上前见礼:“儿陈隽拜见阿母。”

    花折云万万没想到,陈家的反馈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来的不是奸细传回来的话,直接就是青州特使——这可是陈家少君最心爱倚重的堂弟,陈家子弟之中,陈隽也是独一份的贵重。

    “你……快请起。”花折云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毕竟,她刚刚才骂了陈起一顿,认为自己在陈家的经历非常不堪回首。

    就……挺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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