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詹玄机回相州之后, 谢青鹤就窝在府中闭门不出。
他是想闭门看戏,可不想自己成了戏台子上的主角。陈起丧期结束之后,前往南线清理了陈非一整条线, 杀得干干净净,如今在相州有本事有想法跟陈起叫板的势力几乎没有,脑子不清楚的蠢货就算跳出来了,也翻不起浪。
唯一忌惮的是, 陈起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秦廷与北方几个扎手的诸侯都想抄陈起的后路。
陈起的后路是哪里?
相州。
如今陈起遇刺绝了生育的消息早就传遍天下, 谁都知道相州的庶子陈丛是陈起的命根。
这时候想趁着詹玄机独在相州的机会, 趁乱弄死陈丛,断了陈起的后路,是许多在战场上无法战胜陈起的懦夫梦想。想想陈起辛辛苦苦打了个天下, 回头发现自己断子绝孙了, 打下来的天下必然旁落他人之手,这种爽快就能让陈起的所有手下败将、一生之敌高兴得大笑三声。
所以,谢青鹤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一点儿纰漏都不想有, 老老实实窝在府卫环绕的家里。
他原本也没有正经的差事, 出门都是骑马打猎玩耍, 突然之间不出门了, 谁也管不着他。倒是相州街市上的摊贩乞丐比较想念他,小郎君出门总会带着些散钱, 捡上一两个就是顿饱饭。
田文偶尔会把街头巷闻转告给谢青鹤, 谢青鹤还让陈利时不时上街撒些钱, 照顾街头孤老贫弱。
谢青鹤为人处世一向低调, 他窝在府中不出门, 也没有惊动太多人。
不过,真正的有心人都把他的小心谨慎看在眼里,各方面都暗暗夸赞小郎君聪明识时务。
大多数相关方都不真正了解谢青鹤,正在乡下稳坐钓鱼台的詹玄机认为这是姜夫人的指点,东楼观风洞悉的田安民则认为这是他儿子田文提醒的功劳。甭管其他人怎么想,反正姜夫人很得意,她认为儿子这两年聪明长进不得了,这么懂局势知进退能自保,那都是我儿天生聪慧啊!
姜夫人担心儿子在家待着无聊,送了一堆凑趣好玩的东西,诸如美食美酒美女……给儿子消遣。
谢青鹤颇觉艰难。送美食美酒也罢了,给八岁的儿子送美女是怎么回事?
茜姑笑眯眯地说:“主母说,丛郎也快到懂人事的年纪了,找些女郎小娘陪伴,日后不至于慌手慌脚不习惯。”见伏传坐在一边欲笑不笑,似乎在看小郎君的笑话,茜姑又说:“隽郎不着急呢,再过两年,主母也要给隽郎送些俊俏女郎作伴。”
伏传:“……”
谢青鹤考虑之后,也没有严词拒绝。
姜夫人想必是早就预备着这事了。
茜姑送来的小姑娘们都与谢青鹤年龄相仿,个个长得明眸皓齿,眉目俊秀。这么多绝色小姑娘,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搜罗齐整,可见姜夫人态度很绝对。就算今日拒绝了这批女孩子,再过两年,姜夫人还是会变着法儿地送过来。
与其把这群女孩儿放在姜夫人身边学习妾妇之道,不如跟在他身边,学些立身处世的本领。纵然没有出世做女神仙的资质,有一份糊口的手艺,体体面面持家做人,不比为人婢妾强?
“叫她们留下吧。姑姑替我谢谢阿母。”谢青鹤说。
茜姑临走时将所有小女孩都扫了一眼,好几个小姑娘都吓得低头发抖,却连动都不敢动。
伏传知道大师兄从来不近女色,起居饮食宁可要外门师弟服侍,也绝不会让妇人经手。唯一的例外,只有伏草娘。这一回屋子里满满当当站了九个小仙女儿,还真留下“做伴玩耍”呢?
他与谢青鹤感情很稳定,不至于为这点事离心。
伏传也有个绝色女婢安安,虽说已经被大师兄安排到玉树峰学艺,可他跟安安的感情一直很好,大师兄也从来不忌讳吃醋。从一点来说,他和谢青鹤对彼此、对这份感情都是很自信的。
所以,看着满屋子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伏传除了好奇谢青鹤的想法,还有点看好戏的戏谑。
哪晓得谢青鹤久久不说话,一直等着茜姑走得远了,他才招来素姑吩咐:“找两个抱大雁,两个喂孔雀,另挑个不怕大黑的去喂狗……其余几个,去陪三郎玩儿吧。”
这几个小姑娘都是满眼懵逼。抱大雁,喂孔雀,喂狗?陪三郎玩儿?跟姑姑说的不一样啊?!
素姑也特别高兴,连忙把几个小姑娘带了下去,一一安置,分配差使。
——这位保姆姑姑有一种很朴素的占有欲,她很担心新来的小姑娘会把小郎君“带坏了”。现在小郎君根本不想跟这群小丫头玩儿,直接安排去养宠物、陪三郎,素姑就放下心来。
一屋子小姑娘懵懵懂懂地被带出去之后,伏传坐在还没收拾的礼物堆里,随手拿了枚象牙弹棋棋子在手里,说:“我听说这时候霜州还有大象,若能训一头来坐骑,也很威风。”
谢青鹤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还是答道:“有机会去找一头,想来不难。”
伏传这才想起自己应该问什么:“就把她们放在身边啊?”
“有些事情说不通,不如顺其自然。那几个小姑娘才几岁?阿母教她们做婢妾,她们就一心一意攀附荣华自甘卑贱。你我教她们修行自尊,她们就是门下女冠。早些养在身边,总比搁在阿母那里,再过些年往你怀里撞好。”谢青鹤解释说。
道理是这个道理,伏传也完全能够理解。他忧愁的是:“茜姑说,过两年也要给我送。”
谢青鹤安慰他:“陈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家里住得开。”
“这么下去也是挺难过的。”伏传有些盼着师父快来,但是,每每想到师父来了,陈起就彻底消失了,他又有些怅然,“好多天没去看阿母了,也不知道她那里怎么样。这场戏什么时候才开始唱?大姑父什么时候才搬回来?”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把姜夫人送来的棋盘拆出来,放在地上:“师哥陪你玩弹棋。”
伏传悻悻:“我才不。”
——就大师兄的暗器造诣,谁跟他玩弹棋都得输掉裤子!
“那你想玩什么?”谢青鹤对伏传耐性十足。
伏传转头看了谢青鹤两眼,让谢青鹤回榻上歪着,问:“大师兄喝茶吗?”
这两年野生的老茶树找到了,新茶也开始栽种,用上了后世的制茶工艺,终于供应上了谢青鹤习惯的茶汤。谢青鹤还是有点懵:“……喝?”
伏传屁颠屁颠跑去给谢青鹤斟茶,亲自送到谢青鹤跟前,看着谢青鹤喝了两口茶,又把茶杯收走放回去。再屁颠屁颠回到榻前,问:“大师兄吃点心吗?”
谢青鹤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了?——你做什么坏事了?”
“我没做坏事啊。”伏传眨眨眼,“我做坏事就去跪经了,不会来跟大师兄求饶的。”
“那你这是……做什么?我胳膊挺好,腿也利索。”谢青鹤问。
“大师兄不是问我玩什么吗?”伏传去把放在桌上的醍醐酿端到谢青鹤跟前,“我这么大人了能有什么想玩儿的?跟小孩儿一样蹲在地上打弹珠、跳房子啊?我当然只想玩大师兄啊。”
谢青鹤:“……”
伏传舀了一勺醍醐酿,示意谢青鹤张嘴:“啊?”
谢青鹤哭笑不得,觉得小师弟有些任性,想了想居然也没有拒绝,真的张嘴吃了一口小师弟喂的醍醐酿。他不大爱吃奶制品,伏传察言观色也知道他不大乐意,放下醍醐酿又给他喂茶。
吃了茶吃了点心,伏传又过来问:“大师兄,你还要什么?”
谢青鹤压根儿就不想在榻上歪着,对着小师弟饶有兴致的双眼,他说:“我想吃松子。”
伏传乐呵呵地去把炒松子搬到他跟前:“我给你剥!”
谢青鹤被迫歪榻上跟小师弟剥松子聊天,松子好不好吃是其次,小师弟总喜欢围在自己身边打转的那份热忱,哪怕二人定情相处了数十年,还是让谢青鹤有一种很意外的新鲜感。
松子再好吃,毕竟不是松鼠。吃了半盘子之后,谢青鹤就不让小师弟剥了。
伏传让下女打了热水,搓毛巾给谢青鹤擦手。谢青鹤有心结束这个游戏,伏传还未尽兴,拉着他不让下榻。实在没什么事可做了,他抱住谢青鹤的脚,说:“大师兄,我给你剪指甲。”
谢青鹤看了看自己只有一点点冒尖的指甲,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每隔五天都要修剪指甲,只是练功锻体吃苦,代谢比较快,头发指甲都比寻常人长得快。前两天才修过指甲,这会儿又有点冒了出来,就被小师弟揪住了。
伏传擦干净切水果的短刀,就抱着谢青鹤的脚,一点点地替他修理。
修了脚指甲,又想修手指甲。可惜谢青鹤的手指甲修得圆润整齐,没有一点儿能动手的地方。伏传很遗憾地贴着谢青鹤的脸颊掠过:“没有胡子。”
“大师兄,你想不想松松筋骨?”伏传突发奇想。
“要给我按按?”谢青鹤已经认命了,反正今天都是小师弟的,随便他“玩”。
“试试么,是不是都躺累了?”
伏传兴奋地怂恿谢青鹤起来脱衣服,先把谢青鹤的外袍扯了,让他只着内衬趴在榻上,指掌顺着脊柱一路往下揉捏。谢青鹤锻体的功夫做得很认真,每天确认每块筋骨都练到位了,伏传这么一路按捏下来,谢青鹤的皮囊其实没什么疲劳紧张处需要外力放松。
“这里,没有,这里,这里……也没有……”伏传越捏越惊奇,“大师兄,你练得太细致了。”
谢青鹤也不跟他客气:“胎里有弱症,不细致些活不久。给我些气,走督脉。”
伏传哦了一声,乖乖地给他灌注些真元,轻轻替他理顺经络。
谢青鹤与伏传双修多年,很熟悉伏传的真元状态,且完全无防备地将身体交给了伏传,让伏传替他细细冲刷整理,伏传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双循环,谢青鹤更是感觉到久违的舒畅,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伏传趴在谢青鹤背上,看着大师兄沉沉睡去的模样,没有停下替大师兄梳理经络的真元。
他觉得自己很不上心。
如果是他落入不修之体,大师兄只怕早就用真元替他梳理经络,帮他打通任督二脉了。
可是,明明知道大师兄不会主动向他要求什么,他也没有想过大师兄是不是需要帮助——他总觉得大师兄无所不能,根本不需要他帮忙。所以,在一起两年多了,他才第一次替大师兄梳理经络。
正在内疚自责的时候,本该睡着的谢青鹤若有所觉,反手将他从背上揽进怀里,轻轻圈住。
“很舒服。”谢青鹤捂住伏传的脸,不让他多想,“睡会儿。”
伏传默默靠近他怀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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