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途, 龙城下起了小雨。
三小姐的马车看似奢华宽敞,其实整个车厢尽力照顾车内的空间,车夫的栖身之地非常狭小。
隔出来的坐板不过一尺半,顶上支出供车夫遮阳挡雨的顶板也不到二尺,除非车夫瘦小如幼童,否则,就是无风之雨垂直落下也只能勉强遮住。
这会儿斜风漫卷,裹挟着绵密的细雨扑了伏传满脸满身。
他抹了一把脸, 尽量把自己往车里缩,额间垂下的碎发已经变得湿润,打着绺儿扎眼睛。
他又用手指把长长的碎发捋在耳后,短一点的毛毛往发顶顺上去。
车帘子掀起来, 谢青鹤扶住他的肩膀:“车里来。”
伏传愕然:“啊?”
谢青鹤已经去接他手里的马鞭, 说:“我来赶车。进来。”
“外边下雨呢。我这儿已经扑得湿淋淋的了,您别再出来,都弄湿了衣裳多难受。”伏传抓着马鞭不肯放手,还故意挪动屁股把身子挡在谢青鹤的面前,“马上就到家了, 您别着急啊。”
“我不着急。”看伏传这架势,绝不会让他接手车辆,谢青鹤想了想,说:“或是寻个宽敞不妨碍的地方, 将车驻下。待雨停了再走。”
伏传将脸抹了一把, 赶着车继续前行:“没事, 雨也不大。”
他这样年轻的修士,身强体健,细雨扑面哪有什么妨碍?就是掉下来的头发比较讨厌罢了。
谢青鹤见他额前几缕碎发总是垂下来,湿答答地贴着脸颊或是眼皮,就有雨珠混杂其中,趁势打在小孩被特质颜料画得面目全非的小脸上,忍不住说:“你先将车驻下。我给你把头发卷起来。”
伏传对抹头油这事非常不感兴趣,可他喜欢被师叔“照顾”。
早上师叔为他乔装易容,就那么坐在师叔的面前,让师叔用眉笔颜料在脸上写写画画,就有一种特别亲昵的感觉。师叔的眼睛会专注地望着他,用手塑造他,惊叹于他脸上的改变……
被人专注凝视、期待成就的感觉,那么好。
而且,他不必做什么,艰难地努力什么,就可以得到师叔的满足赞叹。
这会儿谢青鹤叫他驻车,他马上就寻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将车停下,还记得下车在车轮下抵了个两块驻车石,满怀期待地跳回车厢。
——就算谢青鹤把他抹得油头粉面,像是山下油腻讨厌的纨绔子弟,他也认了!
哪晓得谢青鹤并没有拿出一罐头油给他糊脑袋,单手取了他头顶的玉簪,韦秦递来梳子和毛巾,先给他擦了擦头发,再慢慢将头发梳通。
被人梳头发的感觉很奇妙。
伏传盘膝坐在谢青鹤面前,衣领处还有些湿润难受,整个人竟有些舒适得昏昏欲睡。
他忍不住跟谢青鹤聊天:“师叔,我前面头发是不是很碎?”
“嗯。”谢青鹤只有一只手能用,偶尔还得让伏传自己动手拉着一绺头发,好在二人虽是初次合作,默契倒还不错,谢青鹤也不觉得多么地不方便。
“李大叔跟我说,额前软毛多,就是前半生命苦。我小时候挺不服气,听说头发剃过长得好,就用李大叔刮胡子的刀片,把额前的软毛和头发都剃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这么多软毛。”伏传这会儿的口吻也不怎么服气。
谢青鹤正在替他把额前的碎发编成小辫子,否认道:“相书里没有这样的说法,民间谬传吧。”
伏传一只手拉着自己的发尾,一只手去摸自己后颈:“我后边没有软毛啊!李大叔说,这代表我的命是先苦后甜的,前半辈子虽然不幸运,但我头发这么茂密浓厚,后面也没有软毛……就可以一片坦途。以后肯定能桃李满天下,百子千孙……我说的是徒子徒孙。”
谢青鹤又改了口:“是这样吧。”
“师叔你一会儿说是民间谬传,一会儿又说是这样,”伏传扭过头,“你哄我开心。”
谢青鹤灵巧地捏住了他滑开的小辫子,伏传连忙举手道歉,表示自己不敢乱动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我最喜欢别人哄我开心了。”
谢青鹤不禁失笑。
正常小孩都会声嘶力竭地纠正大人,你别哄我,你别敷衍我,你要尊重我。
这小孩儿反应真是有趣。
左边的小辫子很快就编好了,谢青鹤又叫伏传一并捏着。
“师叔。”伏传突然又开口。
“嗯。”
“以后您若是有空闲,能不能再替我梳头啊?”伏传有些不好意思,带着一丝试探的小意,“我自己怕是梳不好。”
以伏传枪法之精细,别说用手指,叫他用枪尖给自己头发编个辫子,他也能毫发无损地编好。非要撒娇说自己梳不好头发,非要缠着师叔来梳,迷恋的不过是师叔“亲手”的过程罢了。
他不过是小孩心态,想吃糖了,就找大人要糖。
谢青鹤则想了许多。
若谈以后,以后他要如何自处?是否回寒山?是否能与小师弟生活在一处?
许多事都过了一遍,谢青鹤才说:“若有空闲,自然可以。”
小师弟在寒山过得很孤独。不仰仗恩师,不谈论诸位师兄,反而口口声声说大师兄,把一切情感都寄托在一个不存在的“偶像”上。谢青鹤明白他的孤独,也愿意成为小师弟的倚靠。
伏传还不到历尽千帆、心冷如铁,孤独一人就能撑起余生与天下的年纪。
伏传很高兴。
两边小辫子都梳好了,谢青鹤将他长发梳通,单手挽髻,再将玉簪抵入。
诚如伏传所言,他后颈处很干净,没有一丝软毛杂碎,髻子打好之后,非常干净漂亮。
伏传摸了摸自己彻底清静的额前,一把抱住谢青鹤,用脑袋顶了他肩膀一下,嗷嗷笑道:“师叔我好喜欢!从来没这么清爽过!师叔手真灵巧!师叔是不是有个女儿!”
谢青鹤以为自己听错了。女儿?
伏传已经灰溜溜地钻出了马车,把驻车石搬回来,赶快把马车往货栈的方向赶去。
禁宫附近雨势绵密温柔,越往货栈,雨势越汹汹。除了急赶回家的贵眷马车,大部分路人都挤在屋檐下躲雨,运货的马车更是扎堆铺上雨席、布罩,寻找能躲雨的地方。
伏传仗着目力惊人,继续赶车往回走。
只是,恁大的暴雨都堵不住他叨叨的嘴:“苏明宇祖师真会挑地方。皇城里的贵人冬暖夏凉,有卿云微风,细雨滋润。城门边脚处的贱民,连下雨都得挨点更凶残的。”
谢青鹤听他说得偏执,心知是伏蔚所做之事惹怒了他。
这时候若是要哄伏传,顺着他的口风,骂上几句也无伤大雅。
谢青鹤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能惯着小师弟的脾气,解释说:“风甜水美之地,拢共也就那么几处。人群既要聚居一地,必然有人处善地,有人处恶地。往外五十里处,有村寨名杏花荡,一样的风水和畅之地,细雨小雪,不受旱涝冰雪之灾。地是好地,为何村寨中人都想搬入龙城?”
伏传马上就察觉到这隐约的训诫之意,又不吭气了。
“这自然是因为聚居的好处更大,对村人来说更方便,前程更远大。你若不想跟人家一起玩,自然不必捧人家的臭脚,想要上桌吃席,一开始可不得敬陪末座?”谢青鹤静静地说。
伏传低声道:“弟子知错了。”
谢青鹤听着不对,往前一步看伏传脸色,伏传捏着马鞭低着头,脸色在暴雨中晦暗不清。
恰好这会儿已经回到了货栈门口,伏传径直跳下马车,在使人视线迷茫不清的暴雨中开了货栈大门。货栈大门距离栖身的客房还有一段距离,伏传却没有上车,牵着马徒步往前。
这就生气了?谢青鹤不禁皱眉。
这孩子是真的只喜欢别人哄他,半点反对的意见都不能有?没顺着他的口风就生气了?
如此刚愎自用,是有点谢青鹤当年的风度。
不过,就算是谢青鹤当年,遇上跟上官时宜意见不同的话题,被上官时宜提点两句,也只是笑嘻嘻地敷衍过去,并不会翻脸生气,更不可能跟上官时宜记仇。
说到底,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就算与你意见不同,也不必伤害彼此的交情吧?
……师叔的份量,那自然是不能和师父相比。
谢青鹤摸摸鼻子。
何况,他还是个假师叔。
货栈的好处在这会儿就体现了出来,伏传将马车拉回了空旷的一楼货仓,顶上有屋檐挡雨,谢青鹤与驴蛋、韦秦都浑身干爽,连鞋子都没沾湿一星半点,直接就从干爽的货仓回了二楼厢房。
惟有赶车的伏传被暴雨淋透了全身,连谢青鹤给他挽起的发髻都塌了下来。
他把马放了出来,牵回马厩。
谢青鹤想和他说几句话,看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也不能着急:“热水泡个澡,仔细受凉。”
伏传点点头:“嗯。我去炊水。师叔先回屋歇息片刻。”
雨下得太大,出门吃饭是不可能了,叫附近酒楼送席面来,也怕把菜都打湿。伏传在炊水的时候干脆煮了大锅炖菜,招呼谢青鹤等人吃饭的时候,他就在厨房里泡澡。
谢青鹤有些吃不下去。
然而,伏传这么使性子,他也有些生气了,按捺着对伏传的担心,稳稳坐着吃了饭。
吃过了饭,往日都是韦秦收碗,驴蛋擦桌子。这一日谢青鹤帮着把碗往楼下厨房送,韦秦这么有眼力见儿的小坏蛋顿时一声不吭,也没说“爷爷您放着我来”。
雨声很大。
伏传依然能分辨出谢青鹤的脚步声。
谢青鹤将碗筷放进装了热水的木盆,转身看了伏传一眼。
小孩坐在澡盆子里,仰面似在休息,眼睛上搭着一块湿润的毛巾。他伸手在澡盆里摸了一下,水温还是足够的。还是提醒了一句:“记得添水,别泡着凉了。”
伏传不理他。
谢青鹤有些心疼,还有些哭笑不得的生气,这小孩养出的什么破脾气?
“你跑好了澡,吃过饭,到我屋里来。”谢青鹤尽量温柔地叮嘱。
谢青鹤倒也不是想教训他。
伏传如今的年纪,该懂的事全都懂了,师长除了笼络之外,强行镇压训斥都收不到什么效果。
谢青鹤自问对伏传没什么影响力。他这样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师叔,伏传没有撕破脸问他一句“关你屁事”,已经是小孩认着师门长幼有序的规矩了。伏传不肯听他的话,才是正常情况。
叫伏传去他那里,是为了商量进宫的事。
想要把一个人当作“魔”,再用入魔的方式进入人的过去,构建出一个小世界,并不很容易。
谢青鹤十一年前见过伏蔚,伏蔚基本上没有修行的资质,也就代表他无法强悍自己的三魂七魄。谢青鹤才有把握说,带伏传去“看”他的内心。饶是如此,事前的安排也比较麻烦。
比如说,他必须得带着伏传进宫,近距离接触伏蔚,摄住伏蔚魂魄,才能“入魔”。
他俩去了宫中,留韦秦和驴蛋在货栈里,毕竟不安全。可带着这两个累赘去宫中更不安全。思来想去,谢青鹤将主意打到了祖师爷空间里。毕竟,伏传脖子上一直挂着挂坠。他若是借口认识挂坠,叫伏传把祖师爷空间借出来用一用,想来伏传也不会太反对?
若伏传实在不肯,他挑明身份,用自己的空间也不妨碍。
距离半夜断腕的事也过去好些天了,这时候再说明身份,应该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谢青鹤捋清楚事机,回屋之后,从空间里拿出黄纸与丹砂,开始绘制符纸。
他身中幻毒,若直接施法,只怕罡气凛冽,会让伏蔚魂魄受损,透过符纸施展的咒法,则会更加温和。
强行以人入魔,绝不是正道法术。
不管伏蔚是不是好人,该有什么下场,都不是谢青鹤强行闯入他过去记忆的理由。
说到底,伏蔚是人,不是惑人心智、故意混淆正常人记忆的魔类。这回倒是谢青鹤主动去攻击伏蔚的魂魄记忆。他自知理亏,在绑架伏蔚“入魔”的手段上难免要再三考虑,使其更加温柔无害。
画符是个极其耗损心力的事情,须得全神贯注,御意行笔。
谢青鹤一口气将须用的符咒写完,放下笔的时候,才发现伏传还没过来。
窗外暴雨汹汹,蒙蔽天色。
谢青鹤一时也分不清过去了多久。
单看自己画符的数量,至少有一个多时辰了吧?近两个时辰?
这坏脾气啊。
谢青鹤心中叹气。能怎么办呢?主动低头去哄呗。
他将桌上符纸收好,听着动静往外走。
驴蛋和韦秦在小声说话,两个小孩好像在玩什么拍手的游戏?伏传的卧房里没有人,静悄悄的一片。谢青鹤继续往外走,吃饭的大堂也没有人。
不会还在澡盆子里泡着吧?谢青鹤为自己的想法吃惊。
好在往前走了两步,一间厢房里,听见了伏传的呼吸声。
这回脾气闹得挺大,不过是两句话的事,居然气得连我隔壁的屋子都不肯住了,要搬到这里来?
谢青鹤实在太过困惑,他把自己说的两句话再□□省,觉得自己口吻并不激烈,更没有训斥的意思,只是反驳了伏传的观点……就把伏传气成这样了?当初打了伏传两下,伏传也没这么气。
反正先赔不是吧。谢青鹤一辈子也难得低几回头,基本上全搭伏传身上了。
走近那间厢房,谢青鹤才发现伏传并未掩门。
他仍是打算敲门问候,看看小师弟会不会把自己拒之门外,哪晓得站在门口还未举手……
屋子里的场景,让谢青鹤咽喉有些紧。
厢房向东靠墙摆着一张条案,上边的杂物已经被清理了,只放着一只香炉。
香炉里插着一支香,另有七八根燃尽的香灰洒落再案上。
条案之下,放着一张小方凳。
凳上点着一盏油灯,摊开一本经书。
伏传就跪在凳子一边,借着昏暗的灯光,低头诵经,一动不动。
他在跪经。
所谓跪经,其实就是罚跪。
只因为掌门弟子身份尊贵,不能受诫受罚,所以才会在祖师殿内跪诵经文。
——不能拜人,拜祖师爷总是应该的。
听见谢青鹤的脚步声,伏传仍旧低头诵经,轻轻翻开后页。
谢青鹤想起昨日午后,他与伏传随口聊天,赠了伏传一枚阴阳鱼扣子,伏传就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师叔是否诫我?
他总以为伏传是脾气太坏,一路梗着气,跟他使性子。
只是万万没有想过,他不过是与伏传意见相左,反驳了两句,伏传就误会了他的意思。
好声好气赠一枚阴阳鱼扣子,就要被担心是告诫。如今谢青鹤分明带了几分反驳的“指点”,又怎么可能被伏传轻轻松松地当作“玩笑”?
或者说,伏传完全可以假装听不懂,不理会他的“提点”。
但,伏传没有。
他心中或许也很委屈,却还是重新布置了经堂。
点上香,拿出经书。
低头跪诵。
师叔要教训我,我就听师叔的教训。
……想要讨好师叔,不让师叔讨厌我。
伏传也不是轻易会认错的性子,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对所有年长者都唯唯诺诺。
平素被师兄们教训了,他低头不说话,就是服软。
这回意识到谢青鹤是在“指点”他,他马上闭嘴不说话,就是认错和服软。
若谢青鹤真是燕不切,大概能品味出这其中微妙的不同,然而,谢青鹤也是掌门弟子出身,对着伏传的时候,并没有旁系辅支侍奉少主的谨慎心态。
他和伏传就是聊了两句,就跟往日他跟上官时宜聊天时一样,哪里想得到伏传的生活艰难?
伏传认为自己已经低头了,谢青鹤却死缠不放,还要继续训斥他。
他心中非常难过,在师叔面前也不想摆掌门弟子的架子,马上就低头给谢青鹤认了错。
只是,伏传毕竟还是要脸的。平时谁敢这么追着训他?说他哪里做得不好,一句话都要转上八个弯,让他自行领悟。他被谢青鹤“训”得难受,这才会尽量避开谢青鹤。
听见谢青鹤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才把经文合拢,轻声解释:“弟子诵《道德》十二遍,这是第八支香。”
谢青鹤将手扶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松了松紧绷的嗓子,说:“不是教训你。”
伏传低头道:“读经也是功课。”
“伏传……”
“师叔说的话,弟子都记在心里。刚才诵经时细想片刻,知道师叔是为了我好,怕我心生偏执堕入魔道。前日送我阴阳鱼的扣子,也是这个道理。我嘴里喜欢胡说八道,心里其实明白万物皆刍狗的道理。只是,言为心声,说得多了,心里难免也要真的那么想。师叔教训我是爱护我。”伏传说。
谢青鹤扶着他肩膀的手微微收紧,再次纠正:“我是有几分教你的心思,也不敢说自己一定正确,你可以听一听,也可以不听。哪一句话都不是‘训’你。”
“小传,你有话可以对我说,不要偏头走远,更不要自己找间屋子,点上一支香跪着。”
谢青鹤将他扶起来,摸摸他隐带委屈的眼睛:“我是不是打过你了?”
伏传点头。
“那你就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会把话藏在恭维里,也不会说得云里雾里叫你去猜。我笑的时候,就是真的开心。我不高兴的时候,才是真的生气。”
谢青鹤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拍背心,安抚他:“我跟你聊天就是聊天,说话就是说话。人有七情六欲,当然都会有愤怒怨怼之时。皇帝做事不讲究,你心生不满才是正常的反应。我作为你的……朋友,聊天的时候提醒你一句,让你不要被情绪困住双眼,这不是教训,也不必你认错服罪。”
伏传这时候才伸手拽着他的衣裳,歪在他怀里:“真的不是觉得我很蠢很讨厌么?”
“觉得你蠢,是无知人之明。觉得你讨厌……”谢青鹤失笑道,“是挺讨厌的。”
伏传气鼓鼓地退后一步,瞪着他。
“快去把衣裳穿好,我给你梳一梳头发,又是个干净漂亮的小伙儿,就不讨厌了。”谢青鹤低头看了他一眼,“袜子也没穿?是不是连饭也没有吃?”
伏传马上反驳:“吃了的。”
不吃饭就跑来跪经,那就不是认错,而是故意赌气了。
“那你穿好衣裳,去我房间,我给你梳头发。”谢青鹤隐隐心疼小师弟,难免更宠溺些。
伏传所有的委屈都似消失了,蹬上摔在一边的鞋子,说:“打湿了才没有穿。我又不是故意不穿。”这就高高兴兴地奔了出去,找自己的衣裳,再去找韦秦拿梳子。
谢青鹤听着他嘴里欢快的口哨声,总觉得当初没有把伏传接到身边抚养,是个极大的错误。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伏传受了多少委屈?孤独地在祖师殿,念了多少遍《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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