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木偶世界产生了异变。
沉寂的街道如同遭受血洗了一般, 刺目的红蔓延街头巷尾,源头始于天空。
天上开始不明原因的下起血雨,且直至第二日亦没有停止的架势。
咔哒。
薄邵茶推门走进房间, 房间窗户的外层叫血雨洗了一遍, 再投射进屋子的光带着股妖异色彩。
昨夜折腾到半夜才回来,他们统统都叫半路上突然的降雨淋了个措手不及,薄邵茶这会儿也是才将自己收拾好。
水盆端到床头的小柜子上, 他拧干毛巾细细清理起木偶泛红的面部。
擦干净床上木偶的面部后, 薄邵茶手上动作顿了顿,凝视片刻,他对着木偶半睁半闭的眼睑伸出手。
分别检查过木偶两只失去神采的眼睛, 薄邵茶心里有数了, 他跪在床边,用手掌覆盖住木偶的双眼, 静心宁神。
“你的名字, 柴明亮,你曾经是人类……”
区别于旁人, 因为柴明亮曾经依附于技能的特性,灵魂中带有特殊遗留痕迹,使薄邵茶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他。虽然彼时的他已经成为庞大木偶群体中的一员,可他仍旧是特殊的。
薄邵茶希望借由暗示令他发生改变。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薄邵茶内心的心愿,床塌上早已木偶化的家伙缓缓转动了一下木头脑袋,玻璃眼珠子缓慢的斜过来, 他在看着……
薄邵茶让开来,他发现柴明亮在看着窗户外头,看着叫血雨全然覆盖的外界。
可这又有什么用?
“……”
阴影覆上,薄邵茶脚下一挪,陡然遮住他的视野。
见状,床上的木偶僵硬启唇,反复作出了几个唇形。
薄邵茶盯着那干巴巴的嘴巴看了一会儿,可惜木偶的方形嘴巴实在无法为寄宿其中的灵魂提供多少便利,薄邵茶并没有神通广大到能看懂木偶上上下下不住开合的口型。
“别动,”薄邵茶捏住木偶的下颚,强硬将其合上,与其再耗费时间另想他法,不如先将最紧要的问题搞清楚,“我问你,辛晓在这里对吗?是的话你就别动,不是的话你张嘴,如果不知道你就动动眼睛。”
木偶没有发出动静。
薄邵茶继续问:“他在外围
峡谷上最高的地方?”
木偶安安静静。
最紧要的两个问题有了结果,按理说差不多这样便足矣,可薄邵茶垂眼沉思了一下,再次发问:“你是为辛晓所害?”
他还是有点在意这只曾经作为技能协助过他的鬼怪,对方不是宿主,不是原住民,已经并入了系统内,竟然也会被辛晓抓到伤害,这是薄邵茶未曾想到的。
木偶依旧没有动静。
看来木偶的离奇出现确与辛晓息息相关。
薄邵茶毫不犹豫的再次发问:“那你和辛晓是一伙的吗?”
如所料的那般,柴明亮微微动了动嘴,表示不是。
然而,薄邵茶也没有忽视那对黑眼珠子一瞬间极快的震颤抖动……
倒像是在心虚。
沉默的收拾好行囊,离开前夕,薄邵茶拉开薄薄的门扉,走廊外的光亮将他的影子如蛛丝般拉得长长的,薄邵茶冷声道:“……你知道些什么,你猜我到最后会不会杀掉他?”
明明已经看不见彼此了,可半明半暗间,柴明亮还是幅度轻微的动了动下颚。
也不知是否认那份质疑的意思,又或者是在给予薄邵茶后半句回应的意思。
门啪嗒关闭,黑暗顿时像潮水涌向床上的木偶。
.
经过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时。
是那对身份即将转换的人与偶。
薄邵茶听到房间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
因为一早便和木悄悄说好了去留问题,薄邵茶没有去打断他们的争吵,他直接单肩背着薄薄的包袱离开了这里。等确认了离开日期,他还会再来一趟。
也幸好他没有进来 。
一头黑发已泛起花白的男人死死压制住身下的木偶,“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悄悄你冷静一点,我只是太累了,我承认我可能是喜欢你的,但是绝对没有到那种致死的程度,你乖点,别再吓我了行吗?”
木偶侧着脸,面颊被压在干燥柔软的被面上,将他的面颊挤得微微嘟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才几天啊,连五天都不到你就变成这样子了,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一方的衰败对应的是另一方的生机。
“……”见状,男人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嗓音温柔,“那又如何……我的仇恨已经画上句号了,
你陪我从一无所有到心愿得了,我一直没有能给你的。如果我们之间一定要死一个,不如就以我的死换回你的新生。”
“拜托,”木悄悄艰难的恳求道,他终究是做不到与他好好交流的好心态,概因他们彼此太过于熟悉,木悄悄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失去这个人类的场景,“算我求求你,活下去,我想你活下去,柯林。”
制止情况持续恶化下去的条件唯有将木偶体内的核心挖给人类吞服。
光凭木偶自己是做不到的,核心一旦离开身体,木偶会立马失去活力与行动能力。
“会的,我会的。”人类笑着应下他的小木偶连哭带闹的请求,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容置疑的坚定。
男人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像传言中的那样,他没有失去理智,没有性情突变,没有贪婪暴躁,他还是很温柔,连打结时都刻意避开了木悄悄的旧伤位置。
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的木悄悄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关门离开。
从此,再无音讯,仿佛永远的离开了他的生活。
薄邵茶再见到木悄悄的时候,已经极度肖似人类的木偶急切又颓废的游走于大街小巷之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了解到木悄悄的遭遇后,为了报答他最开始的收留,薄邵茶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薄邵茶这些日子在外奔波,收集到了不少的信息,除了蒸汽与机械,也有见过满头白发的年轻贵族携着一身不像样的泥污行走与世间。
“值得吗,好不容易快要变成人类了。”错身而过的瞬间,薄邵茶问他。
木悄悄的那对玻璃眼珠闪动着泠泠的光亮,他拽紧了被血雨沁湿的衣袖。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我感激他,他教会了我爱与被爱。”
“因为他,我才成为了人类。”
木悄悄闭着眼睛,努力抑制住不断涌现的、温热的液体。
“可如果从一开始我能懂这份后果,我不会对他伸出手……”
他宁愿腐坏在那片垃圾场里,宁愿去成为那群东躲西藏的木偶中的一员,宁愿放弃现如今的安逸稳定生活。
可都来不及了。
他们的分离不过两日,木悄悄却已然体会了身为人类的悲与喜。
眼泪就像廉价的药水,源源不
绝滚出眼眶。
“现在,他就要死了,我却还不知道他躲在哪里。我连救他都做不到。”
这般无用,恼恨的火焰炙烧心口处的能量核心,反复提醒他那不该存在的感情终将害死他最爱的人。
薄邵茶点点头,不再多说,摆了摆手:“你快去找他,我刚刚才看见过他经过。”
.
啪嗒啪嗒啪嗒。
血雨渐停。
雨伞被丢弃在地,稀释的血水滑溜溜的接住透明的伞面。
血水溅上裤脚,木悄悄大喘着气不停朝着前方奔跑,他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里,但他相信朋友给予的指引,正如他相信他要找的人不会忍心离他太远。
身后,剧烈的轰鸣声骤然响起。
木悄悄诧异的回转过身,一架浑身披覆着苔藓的铁皮巨人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威势推开周边杂物,如高山般,沉默着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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