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 一.夜未睡的薄邵茶准时在太阳冒出苗头的那一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讲实在话, 木偶是真的不需要休息,薄邵茶甚至开始思考今晚要不要在外面随便晃一晃,看看能不能尽早找到关于世界意识的消息, 也好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问题固然很大, 但外面还有个更大的可移动隐患还在系统内随机乱窜,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多,某些不可预测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今天已经第三天了, 大早上的, 家主一如既往的不见踪影,倒是木悄悄,薄邵茶偶然看他一眼, 竟然惊讶的发觉他在某些方面上面手脚越发灵活了。
薄邵茶赞叹道:“你很会烧菜呢。”
木悄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家主嘴很挑, 而且我平时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就专门钻研吃食啦。”
现在桌子上已经摆放上了三荤两素的菜品, 看起来怪好吃的, 至于味道,薄邵茶就不清楚了, 他一个木偶身,再馋也只能眼馋,吃东西估计都品不出什么味,东西进了肚也是白费,还凭白要多费一笔钱清洗麻烦的身体。
等木悄悄处理完饭菜,薄邵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木悄悄, 今天我想去那个峡谷看看,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去那儿干嘛,”木悄悄茫然了一瞬,在将菜碟子摆放整齐的时间里,他再一次自行给薄邵茶配上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啊,你还在惦记那只半空中的木偶吗?”
这里说的木偶就是他们初见时被吊在半空看起来凉得透透的那家伙。
薄邵茶觉得这理由也还能说得过去,便也没有否认。
木悄悄收拾好自己,很好说话的表示我跟你一起去。
“你一个无证木偶在外面游荡挺危险的,我也不能不管你,毕竟我们是互帮互助的朋友嘛。”
说出这话的时候,木悄悄偷偷摸摸的看了薄邵茶好几眼,仿佛在担心薄邵茶会一口直接否决掉与他之间的友好关系。
薄邵茶注意到了木悄悄的小心翼翼,再把小木偶的反应与昨晚家主的话联系在一起,薄邵茶忽地无奈的叹了口气:“谢谢你啊木悄悄,我很喜欢你。但我也要告诉你一件
事,你没必要对待朋友这么小心,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木悄悄有些猝不及防,语气又惊又喜,像只受宠若惊的小仓鼠:“哎哎,真的吗,好的,我明白了!”
在前往峡谷的一路上,薄邵茶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危机。
这些危机全部产自于原住民与木偶之间。
因为峡谷是在外围,越是往外围去,无证木偶的数量就越多。
有证木偶说明它们是有家有人类收养了它们,那张塑料卡片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的身份证与通行证。而无证木偶就很惨了,大部分只敢在外围游荡,躲躲藏藏的不敢见光,看起来生活得十分不安,生活条件也很糟糕。
也是,薄邵茶想,毕竟是遭到世界意识排斥的外来生物,会出现这种局面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了。
拨乱反正的计划迫在眉睫。
类似贫民窟一般的小巷中,几个平平无奇的木偶瑟瑟缩在墙边,周边堆积着大堆大堆被揉皱了的黑白报纸。
经过那附近的时候,薄邵茶还能听见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串阴阳怪气的对话。
“别吹牛了,就你,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妄想谁会来爱你,你不过是个连身体都快叫虫子腐蚀坏掉的木偶啊,会有人类愿意爱你?开玩笑你。”这是最阴阳怪气的一个声音。
随后,一个怯怯弱弱的声音响起:“不啊……我没有骗你们,我只是、我只是舍不得,我舍不得他死,我知道传说,也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可我还是舍不得让他陷于随时有可能死亡的境地里,那是恩将仇报……我只是,在他爱上我之前,自己先一步离开了……”
“看到没有,那边的那俩,就他们俩……你好好把脸转过去,用你那干涩无油的眼珠子好好的看看真正能进入到人类家庭的木偶长什么样。光凭一张嘴,谁都能说自己曾经被爱过,可只有身份卡才能佐证这一点,否则,谁来都不管用,我们照样会被人抓走碾碎!”
对方的语气中传递出来一种得瑟的情绪:“怎么,说不出话了?被我说中了,你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伙,承认,根本就没有人爱你,也没有人在寻找你……”
这
就有点过分了,薄邵茶忍不住往巷子深处多看了两眼。
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正是说起话来文文弱弱的那只木偶,他的状况光是从外表看起来就已经很不妙了。
正如他那牙尖嘴利的小伙伴所述,这只木偶通体已经被潮湿腐蚀得发绿发黑,腰间连接上半身与下半身的关节位置腐烂得尤其明显,可能撑不过几天它就会彻底分离成两半死去。
小半边脸都没了的那只戳戳脚边半天不吭声的小伙伴,终于收敛了一点嚣张跋扈的火苗:“喂喂,他们在看你欸,你听到没有,我在提醒你。”
“别说了,我不想看,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地上躺着的那只木偶痛苦的撇开脸,他喃喃自语的说道,“我想不通啊,我平生也没干什么坏事,也没想害过人,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呢,我真的……真的好难过啊……”
“所以啊,我一直告诉你,好好当个没有心的木偶要比当人快乐多了。你也没几天好活了,早看开点早解脱。”刻薄的木偶不再刻薄,与之相反还开始安慰起了同伴。
“抱歉,”作为系统的现任负责人,薄邵茶听到这番话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非常不好受,他抿了抿嘴,稍稍放大了些音量,“请再多撑几天,会有转机的,不论如何,请相信你们谁也没有被放弃。”
说完,薄邵茶也不敢再多停留,时间多浪费一秒就可能多一分的变故。
他耗不起,那些被残害至此的灵魂也耗不起。
在他走后,瑟缩于无光的角落的两只木偶惊诧过后,若有所思。
“熟人吗,你们认识?”
“他是在对我们说,不只是我。”
“总感觉……要变天了……”
————
两人从峡谷空手而归,那天见到的被凄惨吊在半空中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峡谷中自此又多了一张空无一物的面具,这里也就此再次多了一名受苦受难的外乡人。
薄邵茶想调查他们头顶上空的那些遥远伫立的塔台,可惜后来一问木悄悄,木悄悄直接就告诉他通向那些塔台的路因为过去的一场泥石流,全部被摧毁了个干净,原本用来娱乐用的塔台也因此早早被废除,现在早已没有路可以通向那些塔台了。
塔台的周围全是嶙峋怪石,还异常陡峭,一个不小心掉进去,轻则刮坏零件卡在里面,重则穿膛破肚浑身散架。
对于木偶们来说最恐怖的无非如此,待在一个地方,无人知晓,也无力挣脱,那是对精神上的一种赤.果果的酷刑。
薄邵茶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然后他和木悄悄面对面坐在客厅的地上,他俩一边帮彼此的零件上油一边聊天。
木悄悄叭叭叭说了半天,光听见薄邵茶在那嗯嗯啊啊的敷衍他,听了半天,终于品出他的心不在焉,于是话题一转:“你是不是还在想峡谷的事情?你说你啊,你为什么会想要上塔台呢,塔台真的被废除很多很多年了,你真的好奇怪啊小薄。”
薄邵茶往手上的小刷子滴了几滴油,继续帮木悄悄上油:“奇怪就奇怪,反正我会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我有点事情想要上去验证,总之,这几天我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
“你好固执啊,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子的木偶,”木悄悄评价他,“对了,你那个时候经过下城区遇上那几只木偶的时候,为什么要说那样子的话呀,你是提前得到什么消息了吗?难道我们城里要出什么大改革了,人类准备帮扶木偶们了?”
薄邵茶摇摇头:“算不上,我只是听到一点模糊的消息,反正几天之后一定是会出现大事的,我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这一点。”
系统负责人的身份肯定是不能轻易暴露的,现在还不清楚辛晓的目的,警惕一点总是好的,目前来讲,他的木偶身体就是最好的一种掩饰。
“好好,我知道啦。”
沉默的上了会儿油,木悄悄又耐不住寂寞的开口了。
“今天的家主又是很忙碌的样子,最近他好像越来越忙了,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回来的时间也越发的晚了,有的时候我都等不到他,他走路都静悄悄的生怕惊醒我。”
“你刚刚回去换衣服,所以不知道,刚刚我给他打电话了。他拖拖拉拉半天不接起来,直到我打第三个他才接起来,我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他竟然告诉我他最近真的很忙,没时间专门回家吃饭,让我别再烧饭烧菜了,好好
休息养好身体。”
“真是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我都给他做了七八年的小厨子,到头来居然敷衍我。你说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是不是厌烦我了?”
薄邵茶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被硬生生塞狗粮的错觉,他差点就想问你们是不是也有想要尝试传说真不真的想法。
好在他及时刹住了车,摁下了不合时宜的念头。
薄邵茶想了想,突然注意到方才话语里一点奇怪的细节,他顿了顿,重复了一遍令他感到怪异的点:“他害怕惊醒你?”
木悄悄:“是啊,怎么了嘛?”
薄邵茶心情复杂不已:“为什么啊……”
木偶也能睡觉的吗?那他为什么每天晚上都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一般,死活也睡不着。
难道就他一个是特殊的吗,为什么啊?!
他是真以为木偶们都不会睡觉,他以为夜里会是木偶们游荡街道的最佳时期,结果竟然不是吗。
那还担心个毛啊,早知道他还不如半夜出门到各处打探消息去,好歹还有点事儿做,不用顶着颗实木脑袋想东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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