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还有什么是管觞畏惧害怕发生的事情。
大概也剩与安修相关的事情了。
这个家伙, 抱起被丢弃在蛮荒之地的他, 带他闯离了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焦土。
他的名字管觞,并不是安修给他取的。
管觞这个名字,反而是最初那些领养了他又在一切结束后, 纷纷离去的那些混蛋们给他取的。
管觞, 观赏,瞧瞧,多随意的一个名字。
可他已经成长到了只要愿意, 没有人可以轻易无视他的地步, 管觞低头瞧着自己沾满血红的手掌:“杀光他们,驱逐他们,我一定要把异变者全部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从未有过的强烈念头促使着膝头发痒发麻, 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其中攀爬啃食。
管觞咬牙跟随其他人收敛安修的残骸。
早年安修不属于领主麾下, 尚还是个自由身的时候,经常带着小管觞四处在战场的风烟中走南闯北, 奔波扫荡。管觞至今都还记得, 那张面庞溅上血后对他的一笑。
他说,别怕, 我既当了你师傅,他们再想害你,便得踏过我的尸骸。
安修曾经想收管觞做义子,管觞拒绝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提起过了。
可到头来,管觞还是为他这位一无所有的师父收拾起了后事。
两个抱团取暖的家伙,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距离安修出事儿的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十八天。
十八天里,管觞完全消失了踪迹。
克莱尔看完手中的信息卷轴,今天对他们这些亡灵来说,没有什么大事儿,他叹了口气,慢慢卷起那页陈黄的卷轴。
“还是没消息吗?”黑发青年站在他的对面,神色淡淡的问。
“没有,没有人找到他,他藏得太严实了,安修走了,他就没有牵挂了。”克莱尔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你很着急?”青年抱着胸,手指幅度轻微的敲了敲,“找不到就算了,谁知道他还回不回来了,也许他跟着他师父一起走了都不一定,我才懒得多管闲事,我走了。”
“别走,”克莱尔用卷轴拍了一下青年垂下的手臂,强压住眉间的躁动,“今天,我来教你怎么练习平衡感和危机意识。
”
青年拉开门,向后扔了一句:“好啊。”
开关门之间流窜的微弱气流拂动他纯黑的发丝,外头明亮的光线折射下来,衬得他那一头及肩的发如同一批华贵的黑丝绸。
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下来,薄邵茶积极的贯彻了发愤忘食的美好箴言。为了变强,连正常的饭菜都吃得很少了,学会了各位老师的技巧后,就是锻炼自身了。
他像完全没有收到管觞消失的影响。
克莱尔坐在石柱之上,看着这个人类来来回回的从一根又一根的石柱上经过,练了三天了,他进步得不算快。想来才半个月,就算训练的幅度再怎样加紧,可身体的底子摆在那里,到底是进步有限。
又一次失足掉下石柱,克莱尔几乎都习惯了,结果下一刻,一道黑影自侧面迅速暴起,右腿笔直朝前方猛地一扫,手上不知从哪儿摸了一条细竹竿,韧且锐的竹鞘末端以毫厘之差指着克莱尔的鼻尖:“你和管觞究竟说过什么。”
退后数米轻松避过攻击的克莱尔听到这个问题,眼睛眯起一瞬。
“逗你的,我才不关注你们背着我说了什么,”青年怀疑的神色被一笑冲淡,“我要和你干架,来!”
克莱尔始终克制的收着力道,不过打着打着,他却意外发现对方的力量似乎正在以一个令人发指的恐怖速度逐步递升,他竟然开始感觉到了骨头疼。
砰,接下一记沉重的膝击,克莱尔不动声色的甩了甩被震得有些发麻的小臂。
他还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不然仅凭着这股蛮力,不可能对他产生影响。
不过也不容小窥,压着他打到这种程度,证明有上升的潜力。
“继续,”克莱尔的兴致上来了一点,既然对方是打架比练习获得的收获更多那一类型,他就不客气了。
打斗间,青年的瞳色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脚下的步子开始纷乱起来,叫人看不出规律。
“学我?”愕然过后,克莱尔抬手一把握住作势要揍脸的拳头,“可惜,只学了个皮毛,看着像,实际以你的身体条件,还远远达不到我的这种程度。”
酣畅淋漓的打完一场,青年撸了一把鬓角汗湿的发,肆意的瘫倒在石柱上,大笑起来。
“我利用了你,我就没什么想法吗?”克莱尔还是一副清清爽爽的模样。
“我没什么想法,不过你的薄哥哥有没有想法我就不知道了,他这不还没醒嘛。”
克莱尔:“......”好在他不在意被占便宜这事儿,黑历史嘛,当谁没有呢。
过了两秒,青年陡然翻身坐起。
“咦,怎么又好像醒了?”
所以到底醒了没醒?!
青年左一句醒了,右一句是错觉,搞得克莱尔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在耍自己玩。
“......”
“喂,”克莱尔一跃跳到了距离青年更近的地方,到了近处,他才发现青年是闭着眼睛的,浓密如鸦羽般的眼睫盖住了那双写满了情绪的双眼。
唉,克莱尔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今天的第几次叹气了。
“克莱尔。”青年睁开眼后,第一句话就是喊了面前人的名字。
换回来了。
“你总算恢复正常了。”克莱尔点点头,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稍稍有些不适应。
那个“薄邵茶”出来了十多天,闹了十多天,一时之间变回最初他认识的那个样子,说实在话,他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有人挑挑嘴角,都能给别人两种完全不尽相同的感觉,这个问题,他大概是想到死,都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感觉怎么样,没事儿。”克莱尔问询道。
“我没事儿,”薄邵茶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他早些时候动用了规划表,从表上预测来看,信息给的已经挺明显了,“回去,管觞等会儿会回庄园一趟。”
克莱尔皱眉:“你确定吗?”
“当然。”薄邵茶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事实上,其实没必要非得换人,薄邵茶醒来后也跟另一人格提了这事儿,让他去提醒克莱尔,谁想他就直接撤了。
“真是搞不懂你。”薄邵茶喃喃自语。
石林与庄园之间,距离不远,快起来,十分钟的距离罢了。
薄邵茶也没拖,让克莱尔带着他一块迅速的回了庄园。毕竟薄邵茶自己也是很想再见见他那个便宜队友。
说不上什么好朋友,起码相识一场,结伴一路,那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他肯定是不能全然无视的。
半夜,月上中空,林中小屋迎来了一
位辞别已久的客人。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打算,漆黑的半大蝙蝠悬在窗檐下,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伙同里面的人,一起若有若无的关注着在室内小心翻动的黑影。
床铺吱呀一响,被子掀开,黑影偷偷摸摸的在摸索着什么。
不过他可能没有找到,因为没过多久,他就直起身,拳头在空气里发泄烦躁似的挥了一挥。
“你要去哪儿。”克莱尔一直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直到见他实在找不到东西,途经床脚时,方才开口。
黑影顿了顿,他去打开了灯。
灯一亮,屋里的两位顿时对上了眼睛。
管觞的面容一点都不惊讶,他看着床上那个衣着整齐显然根本没有睡觉的家伙,安想这小混蛋装睡觉连个被子都不意思意思盖上,这是在嘲讽谁的智商呢。
“我去除暴安良。”管觞委婉的形容了一下自己接下来预备的行动。
克莱尔耸了耸肩膀:“直接点,我懂的,你想去报仇,发生了那种事情,谁能不气愤。”
甚至于,他还很支持。
不过这种支持必须建立于一切没有走歪的基础上,克莱尔心想。
“你能理解就好。”管觞眉头紧紧的皱着,这几天他已经扫清了附近几座山里的藤蔓精怪,如果不是怕殃及族人,他更想要选择一种更为痛快的方式,直接把他们一把火统统全数烧个干干净净。
“我能理解那是我的事儿,”克莱尔说,“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吗,你不和薄邵茶说一声?他觉得你会回来,一直在等你。”
“……”管觞走向卧室门的脚步微微一停。
薄邵茶,他那个强行与之绑定的队友啊,居然还没有离开这里吗,他还以为......
“到时间后他会离开的,”止住念头,管觞摇了摇头,“我和他也不是很熟悉,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有时间,就帮我向他道一声再见。反正我和他以后也见不着了。”
背后的衣柜突然有了动静,管觞警惕的盯着不住摇晃的衣柜,忍不住暗自揣测这是什么情况。
“道别的话当面说不是更好。”衣柜突然开始说话。
听到声音,管觞的眉眼一松,不过眉间的焦虑依旧没有平息,他打开衣柜,看到了衣柜里的小门,门的对面
,站着他们刚刚还提到过的那名人类。
薄邵茶通过衣柜的小门钻了过来:“知道吗,你今夜的回归,明明白白写在了你送我的礼物里。”
——礼物【兔子先生的钟表基础】。
“没见到你之前,我没想到你是真的打算留下了。”
因为自从那天石柱亲眼见到管觞与安修的吵吵闹闹之后,后面他便再没有见到管觞了,连原本约好的晚上聊聊,也因为事发太突然,双方都没能成功赴约。
“不过,你走不掉的。就算走了,你最终也会回到这里来。”薄邵茶的态度很笃定。
笃定到管觞揪住了他衣领,连声质问他为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情吗,”克莱尔盘腿坐在床边,凝视着那双同为金色,只比他略黯淡些许的双目,“你对你的身份,就从来没有过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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