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到另一头。
盛大的家族宴会后方, 一名半大的少年伫立在管家面前。
管家的面色非常不好, 向来整洁的西服扣子解了开来,他听着面前人的论调,脖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难受:“够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 是你不懂,也怪我没办法告诉你全部。当我看到人类,当他亲近我, 我的灵魂止不住的战栗, 那是一种渴望,我的心脏在为之跳动。从那一刻起,我就深刻的认识到了我身上的职责所在。”
管家一再试图打消他的念头, 可克莱尔不愿意屈服, 他从来就学不会屈服。
“我最近也渐渐的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的克莱尔, 会奋不顾身的献出自己的生命。我想, 我的终场,依旧是在战场之上才对。”
克莱尔的目中闪过赤黄交接的火光, 他向往着战场,他想念着那一套简单朴素的训练服。
“我一直都是一名战士,我享够了安逸,已经是时候了,我该奔赴我的战场了。”
简直着了魔,管家咬紧牙关, 懒得再与领主进行申辩:“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个人类到底对你动了什么手脚!不行,我去找他!”
“我提起这件事儿是在他来之前,你记得的,这件事情本就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克莱尔冷静的陈述道。
事实上,他们二人也都知道,他们谁也不属于那种喜欢迁怒的家伙,一码算一码,任何事物都要正正经经算账,否则管家也不会在这里当这么多年的管家。
“我绝对不会接受你去送死!”管家气愤的摔下这句话,带好眼镜,噔噔噔的离开了这里。
与管家的矛盾依旧没有解决,但是却再一次的将那件念了很久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克莱尔的目的达到了,到时候若事情真的成了,其他人也不至于太过反对。
克莱尔摸了摸耳垂,他相信管家会处理好一切的,从最开始,他就是所有朋友里脑袋最灵光鬼主意最多的那一个,克莱尔对他的信任早已是默认的不可动摇。
“薄邵茶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我找了一晚上了,都没找到他。”管觞见到克莱尔,眼睛顿时一亮,仿佛看见了救
星。
“他晚上没过来,对了哦,我待会儿还要给他带点吃的回去。”克莱尔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始终感觉自己忘掉了什么,想要离开却迈不开脚。
“这么一顿大餐,为什么不来,真是奇怪。”管觞挑了挑眉。
克莱尔暂时没理他,而是先吩咐了厨房,让他们去单独重新做了一人份的吃食。
管觞在一旁拎起一只大肉腿,无聊的啃啃停停,现在晚宴上的人群都吃得吃不多了,桌子上一片狼藉,大家各自交杯换盏,或是聊着八卦,聊到兴起之时,凑在一块哄堂大笑,热热闹闹的,快活极了。
“你怎么不去。”克莱尔见管觞实在是一副无聊的样子,终于开口问了。
“他们也无聊得很,我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管觞慢慢咬了一口大肉腿,兴致缺缺的说道,“话说,我师父今晚上好像也没来参加晚宴,我都没有瞧见他。”
“是吗?”克莱尔托着下巴默默看他。
“……”管觞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一眼,“你瞅我做什么,我好看吗?”
克莱尔随口怼了一句,还是原汁原味的嘲笑:“没我好看。”
“是是是,你最好看了。”管觞没好气的咬了几口手里肉,想象口中的肉是旁边那个小混蛋的,这才舒服了一些。
克莱尔盯着管觞乐颠颠的吃肉,看着看着,他赤金的瞳孔慢慢放大:“等会儿,你说你师父没有来参与晚宴,那他回他自己的屋子了吗?”
管觞:“回了啊,我亲自送我师父回去的。”
正巧在这时候,后厨的饭菜终于做好了,佣人乖顺的将打包好的饭菜送到了克莱尔的手边。
“安修回去了,那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克莱尔拎起打包盒子,猛地站起来,“不太妙,希望是我想多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管觞敏.感的追问道。
“路上说,”克莱尔掉头就朝着宴席外走去,“你跟我一块,我担心安修出事儿了。”
他们的声音不算小,因此也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什么,外头出事儿了?”
一传十,十传百。
人们纷纷推开桌椅,晕晕乎乎的离开席位,跟上克莱尔的步伐。
有人气愤的抓
起一串烤串,愤愤不平:“趁着举办宴席的空隙趁虚而入,那些垃圾怎么就这么会钻空子!”
大伙都下意识的跟随着领主的行动。
这反而衬得对克莱尔身份一无所知的管觞有点迷茫。
路上,克莱尔边跑边叙述他和薄邵茶遭遇的一系列事件。
“妈呀。”管觞听得心惊胆颤。
一群人熙熙攘攘的举着零星火把,奔赴至人迹罕至的湖边,要是放在平时此地有人的话,他们这么吵闹,安修早就该带着一脸幽怨打开门质问他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了。
可今日,湖边的一切都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静谧唯美,唯独缺少了那名脾气暴躁的红发美人。
太清冷了这里的环境,从火热的宴席中脱身,众人被酒肉熏得昏昏然的大脑叫冷风一吹,顿时头皮一阵清凉,理智被重新吹回了笼。
“安修大人,安修大人?”
慢慢的,人群当中有人开始小声的呼唤那名居住在此地的同伴的名讳。
安修的五感极好,当属所有导师当中最好的那一名。
如果他真的在屋里,不可能听不见的。
“也许安修大人今日恰巧出门拜月祈福去了也说不准呢。”有人小声嘟囔道。
管觞的喉咙莫名发痛,他也希望如此,尽管师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要去拜月,但他还是真切的希望,去,去拜月祈福,就让他们虚惊一场。
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来的时候争先恐后熙熙攘攘。
到了最后推门的时候,明明空气中的血腥气已经很浓重了,却都闭了嘴,没有一个人够胆子去推开这扇薄薄的木门,似乎只要不推开,事情就没有发生,明天太阳升起,一切便同今日没有什么不同。
“万一还有救呢,起开。”管觞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挤开周围的人群,上前一把推开了门。
比外面更为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味道冲得管觞脚下一晃,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月光清冷的撒入屋内,照亮了室内的昏暗。
散乱一地的布料书籍棍棒碎肉如同一场噩梦,而居于其中的那半颗不甘心睁大双目的头颅尤为醒目,艳丽的血红从他狭长的眼尾溢出,迤逦的流满了那半
边面颊。
毫无疑问,安修已经死了,死不瞑目。
管觞听不到其他人的喊叫与劝慰,他的眼里心里,是一片麻木的空白。
一瓢热血劈头盖脸将他笼罩。
而后,遍体生寒,如堕地狱。
“不会的……”
管觞痛苦的久久凝视对方,他的视线一寸一寸的从对方的怪异折断的手脚上扫过,他几乎不敢去看男人仅剩的那半个头颅。即使不去看,师父的惨死之相,也已深刻的刺进了他的眼底。
一笔一划,都在书写他的不甘与怨恨。
管觞捂着剧痛得仿若刀割的喉咙,哑声的对着地上的残尸谴责道:“你怎么能……”
他嘴唇发抖,声调更大了一些,像是在痛斥:“你怎么能!”
怎么能丢下我一个啊,为什么啊,不是说好了,会一直等我的吗,我都答应你这次会考虑留下来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破破烂烂的,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了。
你应该是威风的,霸道的,引人瞩目的……唯独不该是可怜的啊!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想靠这个悲惨的样子,引得我伤心,引得我愤怒,引得我不舍,引得我再也离不开这个世界吗。
恭喜,你成功了。所以,能不能别装了,快起来啊,嘲笑我的懦弱,嘲笑我的幼稚,嘲笑我对你的不了解。
四肢发抖,管觞在害怕,他怕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跪在门口看着屋内熟悉而破碎的陈设,几乎无法思考:“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师父你起来好不好,要不再骗我了,我知道你很厉害,当初将我从必死之境救出来,你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他支支吾吾的说着话:“我答应你,我不走了,我留下来,我留下来,我给你养老送终,我不走了听见没有,你起来好不好,安修,师父,我要怎么求你,你才愿意起来啊。你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
其他人看不过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想要拉他站起来。管觞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只会闷闷的看着地上的那张熟悉的面孔,看得目不转睛,舍不得转开双眼。
“带他出去,让他冷静一点再说。”克莱尔红着眼眶,不忍的闭了闭眼。
“不,我不走,我不走,我师父在这里,我不走,师父,师父!”
转身的瞬间,管觞如同一只受到剧烈惊吓的幼崽,猛地挣开了周遭人的搀扶,不知所措的扑回了那间对他而言残忍至极的小屋。
“我师父、我师父还在这里。”
“我不走,我不能走。”
语毕,顷刻间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写完这一章,忍不住一个猛汉落泪。
还好室友们都上床睡觉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