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贾珂见王怜花一连说了三个“大惊小怪”, 将“做贼心虚”这四字演绎的淋漓尽致,不禁哑然一笑,随即整个人沉入水中, 黑色的长发在水中漂浮, 好似水妖张开了手臂, 将王怜花紧紧抱在怀中。

    王怜花一怔, 便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也沉了下去。他在水下睁开眼睛, 但见贾珂盘腿坐在浴桶里,笑眯眯地瞧着自己。

    王怜花伸出手,便要去捏贾珂的鼻子。就在王怜花的手指碰到贾珂鼻尖的这一瞬间, 贾珂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然后好似飞鱼一般, 游进他的怀里,抓住他的肩膀,吻住他的嘴唇。

    人在热水中泡得久了,本来就会被热水蒸得醺醺然起来,贾珂这一吻下来, 王怜花的醺醺然之中, 又添了几分飘飘然。他不自禁眯起了双眼,有如树袋熊一般攀在贾珂的身上, 咬住贾珂的耳朵,有如痛饮醇酒,大醉未醒。

    突然之间,王怜花感到贾珂的手指,忍不住睁开了眼,目光茫然地向贾珂瞥了一眼, 随即又眯起眼睛来,等着贾珂的千军万马,攻下他的城门。适才他那关于他可能会颜面尽失地在贾珂面前晕倒的担忧,早已被他置之脑后了。

    谁想王怜花等了一会儿,非但没等来千军万马,反而等来了撤军的号角声。他又睁开眼来,向贾珂瞥了一眼,就见贾珂拿起旁边的玫瑰香皂,打在手上,用清水冲洗干净,显然他的千军万马,已经撤退回城了。

    王怜花心中老大不是味儿,虽然一开始不想做的人是他,可是现在想做的人还是他,贾珂怎能在挑起了他的兴致以后,就放着他不管了呢?

    但要直白地用这件事去讨伐贾珂,王怜花脸皮再厚,也不太想做这种事。于是伸手夺过那块玫瑰香皂,将香皂连着向上抛了几次,一面上抛,一面笑道:“这么急着洗手干吗?”

    王怜花说完这话,就见贾珂向自己一笑,目光清亮,神情虽然柔和,却自有一股洞彻人心的魔力,问道:“怎么这样问我?难道我没有洗干净,里面还有——”

    王怜花初见贾珂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明知故问”这四个大字,便气不打一处来,待听到后面的话,更是很想重重地踹贾珂的屁股几脚。当即伸手接住前几秒才被他抛到半空中的玫瑰香皂,然后出手如风,将玫瑰香皂抵在贾珂的嘴上,将贾珂那后半句话打回肚子里。

    做完这些,王怜花仍然觉得不够,于是效仿贾珂先前的姿势,半跪在贾珂面前,一手越过贾珂的肩膀,撑在浴桶桶壁上,一手仍然用香皂抵住贾珂的嘴,恶狠狠地道:“贾珂,老子要强|奸你!”

    贾珂“咦”的一声,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说道:“天下间还有这等美事!好好好,我就坐在这里,等着王公子来强|奸我了。想来王公子强|奸我的时候,不会要求我这个被你强|奸的有夫之夫,还要配合你做事?有劳王公子多出些力气了。”

    王怜花这一路上一直都没有歇着,纵使他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早已累得腰酸腿软,只这一下半跪,就算有水的浮力托着他,双腿还是不自禁地直打哆嗦。

    这时听到贾珂说既然是自己强|奸他,那他就这样坐在浴桶里,自己来主导这场强|奸,霎时之间,王怜花只觉先前的疲惫酸痛,一齐回到了身上,他的腰更酸了,腿更软了,不过几秒钟,便已经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响,他又坐回浴桶中。

    浴桶中水花四溅,水珠打在王怜花的脸上,他揉了揉眼睛,然后软洋洋地靠回贾珂的怀里。

    贾珂噗嗤一笑,伸手搂住他,低头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吻了几下,说道:“王公子不是要强|奸我吗?怎么这么快就靠在我怀里了?你这样怎么强|奸我啊?”

    王怜花一本正经地道:“我本来是要强|奸你的,后来仔细一想,你说你是有夫之夫,那我现在强|奸了你,不就害得你对你相公不起了吗?本公子虽然是色鬼,却从不做害人伤心的事情,今日就放你一马,不强|奸你了。

    倒是你,既然已是有夫之夫,就要在家里好好服侍相公,决不能在外面三心二意,拈花惹草,像今天我说我不强|奸你,你脸上居然现出失望之色,似乎十分盼望我强|奸你这件事,若是再发生第二次,小心本公子替天|行道,打你屁股!”

    贾珂见王怜花虽在疲惫之际,还巧舌如簧,将他不强|奸自己的理由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他真这般善解人意,为人着想似的,不禁起了逗弄他玩的心思,当下点了点头,面露愧色地道:“王公子教训的是,在下知错了。”

    王怜花见贾珂向自己认错,明知道他只是随口说着玩,心里也不禁有些得意,于是眼珠一转,准备借此机会,多教训贾珂几句,来过一过瘾,哪知就在此时,忽听得贾珂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怜花吃了一惊,看向贾珂,就见贾珂凝视着自己,脸上现出酸楚的神色。

    王怜花一见这酸楚的神色,便知道贾珂还是在做戏,可是知道归知道,他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只听贾珂凄然道:“王公子,在下这就回家服侍娘子去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得能再与王公子见面。王公子,你自己一人,可千万珍重。”

    贾珂说到这里,背过脸去,手指飞快地在脸颊上点了两下,水珠便自手指转移到脸上。王怜花却看不到贾珂手指的动作,只看到他抬起了手,碰了碰脸颊,似是在擦拭脸上的眼泪。

    待贾珂转回头来,看向王怜花时,这三四点水珠已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了下来,阳光下晶莹剔透,犹如三四点泪珠,何况他脸上满是黯然酸楚,依依不舍之情,看着可真叫人说不出的难过。

    王怜花正坐在贾珂的腿上,自然将贾珂脸上的几点水珠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这几点水珠其实是洗澡水,想到贾珂向来说哭就哭,上次就一面和自己说话,一面掉了五十多滴眼泪,白白骗了自己叫他五十多次老公,便认为这几点水珠也是贾珂刚刚流下来的泪珠。

    瞧着这几滴水珠,王怜花不禁胸口一热,当即伸臂搂住贾珂的头颈,凑过脸去,在贾珂的嘴上轻轻一吻,然后向贾珂一笑,说道:“贾珂,我改主意了。”

    贾珂脸颊上犹挂着晶晶水珠,问道:“你改主意了?”

    王怜花笑道:“我先前跟你说:‘本公子虽然是色鬼,却从不做害人伤心的事情’,现在我却非伤一个人的心不可!”说着伸手轻抚贾珂的脸颊。

    他的双手本来浸泡在水里,这时去抚摸贾珂的脸颊,不过几下,贾珂的脸蛋就变得湿漉漉的,一滴滴水珠顺着贾珂的脸颊簌簌流下。

    王怜花却不在意,又摸了贾珂脸颊几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从前的相公,就让他见鬼去!从今往后,你的相公永远都只能是我一个人!”

    贾珂本打算自己和王怜花演戏,但是听到“就让他见鬼去”这几个字,忍不住一张口,咬了一下王怜花的鼻子,嗔怪道:“见什么鬼?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王怜花咯咯笑了起来,故意曲解贾珂的话,说道:“见什么鬼?当然是你这个小色鬼了!”

    贾珂笑道:“可是我这个小色鬼只有一个,没法劈成两半。现在王公子要我,娘子也要我,我究竟应该跟谁好呢?”

    王怜花眉毛一扬,道:“你不知道应该选谁吗?罢罢罢,既然你不知道应该选谁,那我帮你来选好了!”说着松开贾珂的头颈,举起双手。

    王怜花看向左手,冷冷地道:“你就是王公子?”

    王怜花说完这话,看向右手,懒洋洋地一笑,说道:“没错,是我!”

    王怜花看向左手,颤声道:“好,很好!你夺走了我娘子的心,给我戴了一顶结结实实的绿帽子,竟然还敢泰然自若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但愿你在阎王面前,也能这般泰然自若地告诉他,你是怎么死的!”说完这话,右手去打左手手背。

    不料右手还没碰到左手,左手竟已抢上前去,抓住右手手腕,右手拼命挣扎,却也挣脱不了左手的束缚。王怜花看向右手,微笑道:“我只想告诉你两句话。”

    王怜花说完这话,又看向左手,颤声道:“什……什么话?”

    王怜花看向右手,脸上洋洋得意,笑道:“第一,往后贾珂只会是我的。”

    王怜花看向左手,“呸”了一声,说道:“你做梦!”

    王怜花看向右手,脸上仍是洋洋得意,笑道:“第二,现在要去见阎王爷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今年十八岁,起码还要和贾珂快快活活地在一起生活一百年,你想要看我去见阎王爷,那可有的等了!”说完这话,左手在右手手腕上转了一圈。

    然后左手放开右手,扑通一声,右手直直地落入水中,左手却没有离开,手心朝向右手,连着屈了几下食指,似乎是在嘲笑右手。

    王怜花做完这些,又伸手搂住贾珂的头颈,得意洋洋地道:“贾珂,你从前的相公已经被我杀死了,往后你就只有我这一个相公了,你再也不必苦恼,你只有一个人,应该如何分给两个人了。我帮你解决了这个难题,嘿,你感激我不感激?”

    贾珂虽然知道王怜花生性心狠手辣,残忍无情,但是见他二话不说,就把情敌的脖子拧断了,心中说不出的叹服,脑海中突然间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周芷若也和怜花一般凶残,见到赵敏来喜堂抢亲,二话不说,先一爪上去,拧断她的脖子,然后美曰其名为师报仇,哪还有后面的事情啊!”然后向王怜花一笑,说道:“我当然感激你了。”

    王怜花嘿嘿一笑,说道:“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帮你这么一个大忙,你打算怎么谢我?”

    贾珂笑道:“怎么谢你?嗯,今天晚上我就以身相谢,和你洞房花烛,如何?”

    王怜花听到“洞房花烛”四个字,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当日贾珂假扮成木婉清,身穿大红锦袍,凤冠霞帔,脸罩红巾,去水仙厅救他的画面。贾珂当时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也许十分古怪,但是落在王怜花眼里,可真叫他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王怜花不由大喜,但随即想到:“我可不能表现的这般欢喜,否则贾珂见我因为洞房花烛这样一件小事,就已经乐得心满意足,那他绝不会答应我要他穿上凤冠霞帔,假扮新娘子的要求了。”

    当下皱起眉头,说道:“洞房花烛?那不是应该的吗?我是你的新相公,又不是你的旧相公,你今日刚刚嫁给我,当然要和我洞房花烛了。不管,不管,区区洞房花烛,可不能算是你的谢礼!”

    贾珂笑道:“好!那我送你一套凤冠霞帔做谢礼如何?”

    王怜花听到这话,心下又惊又喜,寻思:“贾珂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不用我想方设法哄他穿凤冠霞帔给我看,他自己就决定要穿凤冠霞帔给我看了?难道他先前在绝情谷里穿木婉清的凤冠霞帔穿上了瘾,所以特别想要再穿一次?”

    王怜花想到这里,不禁乐得心花怒放,正待答应,突然间心念一动,已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暗想:“贾珂只是说要送我一套凤冠霞帔做谢礼,可没说他送的这套凤冠霞帔,究竟是给谁穿的。难不成他是想要我穿上这凤冠霞帔给他看?”

    王怜花越想越觉得后面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贾珂可没少要他假扮王姑娘来玩游戏,当下不置可否地道:“你要送我一套凤冠霞帔?这套凤冠霞帔是给谁穿的?”

    贾珂笑嘻嘻地道:“谁穿都可以啊,得看咱俩晚上玩什么游戏了。比如王公子刚刚不是说,今天晚上想要我摆出一副凶狠霸道的模样,来狠狠地——”

    王怜花听他又要说干自己之类的话,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说道:“我想要你摆出一副凶狠霸道的模样,和穿凤冠霞帔有什么关系?”

    突然间灵光一闪,抚掌笑道:“有了!咱俩今天就玩这个故事,你看怎么样!我呢,是一个整日介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皇子,你呢,是一个孤儿,自小被棺材铺的老板收养。棺材铺的老板有个女儿,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人送外号‘棺材西施’。”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棺材西施?这四个字倒像是在形容一个容貌美丽的千年女尸,可真是吓人!”

    王怜花振振有词地道:“既然卖豆腐的美丽女子,被大家称为‘豆腐西施’,那么卖棺材的美丽女子,怎么就不能被大家称为‘棺材西施’了?”

    贾珂向王怜花一笑,心想:“既然卖棺材的美丽女子,被你称为‘棺材西施’,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称你这个棺材铺少东家为‘棺材潘安’啊?”

    只是贾珂觉得这四个字怪不吉利的,因此这句话只是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

    王怜花继续道:“你和这‘棺材西施’是青梅竹马之交,自小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在你七八岁那年,一个来自西域的武功高手到棺材铺给朋友买棺材。他见你根骨资质、品行性情无一不佳,就想把你收入门下。你也觉得在棺材铺里学不到什么东西,你想要出人头地,让你的养父和‘棺材西施’都过上好日子,就跟着那武功高手走了。

    转眼间十年过去,你学艺归来,出落为一个英俊的少年,你的青梅竹马之交,也出落为一个美丽的少女,还得了‘棺材西施’这个美誉。你俩阔别重逢,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对方,棺材铺的老板知道你是女婿的上上人选,便决定将女儿许配给你。于是你去外地置办聘礼,打算回来以后,就向棺材铺老板下聘。

    就在你离开不久,我出门闲逛,看上这‘棺材西施’的美貌,决定娶她当我的小妾。但是‘棺材西施’心里只有你一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嫁给我,于是我找人设了个局,诬陷棺材铺老板杀了人。

    如今棺材铺老板被我关进大牢,每天都被我收买的狱卒和囚犯毒打,‘棺材西施’若是想要老板活下去,就只有嫁给我这一条路可以走。她无可奈何,答应了我的要求。谁想到就在她嫁给我的前一天晚上,你终于带着聘礼回来了。

    你不希望你喜爱的女人嫁给我这样一个恶棍,但是你也知道,我身边高手无数,你想要制住我,逼我放出棺材铺老板,几乎绝无可能。你唯一的机会,就是扮成‘棺材西施’,坐花轿来到我面前。我和你亲热之时,当然会把身边的人赶走,那是你唯一制住我的机会。”

    王怜花说到这里,向贾珂一笑,问道:“怎么样?今天晚上,你可愿意为了棺材铺老板,穿上这凤冠霞帔,来对付我啊?”

    贾珂觉得王怜花想出的这个故事实在刺激,毕竟他是来对付王怜花的,这过程中,少不得要用上很多羞耻的手段和道具,但是在身上穿新娘喜服,凤冠霞帔这种事,他只经历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当时他假扮新娘,那是逼不得已,不得已而为之,这次他假扮成新娘,却只是为了玩王怜花,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贾珂心中“玩王怜花”和“男人的尊严”交战,迟疑片刻,终于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道:“只这一次啊!”

    王怜花欢呼一声,在贾珂的脸颊上亲了好几下,脸上喜气浮动,说道:“那我一会儿就去街上看看,哪里有现成的凤冠霞帔卖。”

    贾珂听到这话,也是一笑,说道:“好啊,我一会儿也要好好想一想,我应该怎么对付你这个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恶棍。”

    王怜花眉毛一扬,笑道:“你尽管放马过来!我跟你说,你若是不在洞房花烛这天晚上,把我对付的心服口服,那我不仅不会放棺材铺老板出来,还要把你打进大牢,陪棺材铺老板一起挨他们的毒打。

    当然了,你和棺材铺老板都进大牢了,‘棺材西施’自然逃不出我的魔爪,等我玩腻了她,我就要把她卖进青楼去。”

    王怜花说完这话,扬起手,在贾珂的脸颊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嘿嘿”地笑了两声,阴险道:“贾珂,你们三人接下来是生是死,可全看你今天晚上的表现了!”

    ******

    莫管家先前得了贾珂要他解下身上木柴的吩咐,送贾珂和王怜花进屋以后,便剪断绳子,取下身上这些木柴。他对镜一照,见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上面挂满了木屑木刺,于是脱下衣衫,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然后就去走廊上候着了。

    等了约莫一顿饭时分,终于瞧见房门打开,贾珂从房中走了出来。莫管家忙走了过去,向贾珂说道:“饭菜已经做好了,爷可要现在吃饭?”

    贾珂先觉一怔,心想:“咱们家这么缺人了吗?这种传话的小事,怎么都得你来跑腿了?”随即想到莫管家先前的负柴请罪,登时心中雪亮,莫管家等在这里,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向他们请罪。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和怜花确实有些饿了,把饭菜送去花厅,你先找个人收拾下我们的卧室,然后去花厅跟我和怜花好好说说,你这请的究竟是什么罪。”

    莫管家连声答应,先送上几碟水果点心,不一会儿送上酒菜,烤鸭酥鸡、烧肉脍鱼,菜肴十分丰盛。

    贾珂和王怜花确实饿了,见饭菜送到桌上,便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待二人酒足饭饱,贾珂去解手,王怜花趁贾珂不在,又让丫鬟从酒窖中取来汾酒、梨花酿、绍兴酒、羊羔酒、葡萄酒等十四种美酒,分别斟入十四只酒杯里。

    贾珂回来之时,就见王怜花拿起一只酒杯,站在窗子前面,一面吹着熏熏暖风,一面喝着醺醺美酒,桌上还摆着十四种美酒和十三只酒杯,其中六只酒杯已经空了。

    贾珂不由吃了一惊,眉头微皱,说道:“怜花,你干吗一气喝这么多酒?”说着走到王怜花面前。

    王怜花一歪脑袋,笑道:“咱俩今天晚上不是要洞房花烛么,我这是想要看看,哪一种酒适合洞房时喝啊。”

    贾珂夺过他的酒碗,举起酒碗,自己喝了,然后道:“咱俩成亲之前,你不是已经做过一次这种事了么。我看咱俩洞房花烛时喝的交杯酒就很好啊。”

    王怜花笑道:“那怎么行!他们俩的交杯酒,凭什么配和咱俩的交杯酒一模一样?其实咱俩先前在扬州丽春院喝的香雪蜜酒,最适合做他俩的交杯酒了。毕竟这香雪蜜酒在行气活血上效用极佳,一个平日里再清心寡欲的人,若是喝香雪蜜酒喝的太多,也会忍不住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这‘棺材西施’是被我逼着嫁过来的,我给她备下这种酒,就是为了让她能在床上多多配合我,而你见到我之前,心里想的要么是如何对付我,才能救出棺材铺的老板,要么是一定要狠狠地揍我这恶棍一顿,以出你心中这口恶气。你心里恨极了我,最后却舍下‘棺材西施’,与我共赴巫山了,说不定也是这酒起的作用。”

    王怜花说了这么多句话,来解释为何他想要找一个和香雪蜜酒效用相差无几的酒,其实真正的原因,不过只有一个,就是那天晚上他虽然做了一件直到今天,都不愿接受的事情,但是喝下香雪蜜酒后那种心猿意马,血脉贲张的感觉,却也一直令他念念不忘。

    贾珂噗嗤一笑,开玩笑道:“原来你要找的是这种效用的酒啊!那你干吗在家里找,咱们家怎么会有这种酒?倒是杭州这么多家青楼妓馆,里面说不定有你想要的酒。”

    贾珂这句话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谁会去青楼买酒。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怜花一怔之下,点头笑道:“不错,你倒提醒我了!既然咱们是在扬州喝的香雪蜜酒,那杭州绝无可能没有和这香雪蜜酒差不多效用的美酒。”

    贾珂见王怜花满脸意动,一时间哭笑不得,说道:“你还真想去青楼买酒啊?那种地方卖的酒,谁知道会不会对身体有害啊?”

    王怜花笑眯眯地道:“这你放心。我买下来之前,当然会先喝上一口。若是里面放了什么对身体有害的东西,我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贾珂听王怜花语气坚决,知道若是自己不阻拦王怜花,王怜花只怕一会儿就要去杭州城各大青楼妓馆走一趟了。

    贾珂不由一噎,然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买那种酒回来,就不怕扬州那件事,今晚又会在家里发生吗?”

    王怜花登时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朝贾珂的屁股踹了一脚,以示自己对他提起这件事的愤怒之情,然后也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子上次是喝酒喝得太多了,所以……所以……才会发生那件事。这次老子只和你喝几杯交杯酒,又怎么会喝多?只要老子不喝多,又怎么会……会在家里发生那件事?”

    他越说越脸红,越说越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待他这几句话说完,那天发生的事情,也都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脑海中一晃而来,又一晃而去,教他将整件事又一次看了个清楚。

    王怜花忍不住斜睨贾珂一眼,就见贾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似有嘲笑之意。他登时红胀了脸皮,夺过贾珂手中的酒杯,走到桌前,随便拿起一个酒坛,斟了满满一大碗酒,递到嘴边,一饮而尽后,愤愤地道:“老子不去了!”

    贾珂走到王怜花身后,伸臂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别生气,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王怜花又斟了满满一大碗酒,正待一饮而尽,忽听到贾珂的话,于是横了贾珂一眼,问道:“若是我要去青楼买酒呢?”

    贾珂笑道:“那天晚上……”

    王怜花一下将酒碗递到贾珂嘴边,哼哼地道:“你不是说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贾珂,你还真是有本事,竟能前一秒将一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下一秒就又想起这件事情来了!”

    贾珂一口饮下碗中酒,然后哈哈一笑,说道:“在这件事上,我可是拍马也追不上王公子啊!当初是谁跟我说,往后这一年,他都不会喝酒了的?又是谁只坚持了两天,第三天就开始喝酒了的?”

    王怜花脸上现出茫然的神色,说道:“有这件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然后斟了满满一大碗酒,喝了一口,随即吁出一口气来,悠悠地道:“‘笑杀陶渊明,不饮杯中酒。浪抚一张琴,虚栽五株柳。’若是连酒都喝不了,那人生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说到最后,回过头来,向贾珂一笑,说道:“不过像你这般,喝酒连半醉都不肯的人,当然不会明白喝酒的乐趣所在了。”

    贾珂心想:“虽然我这辈子都不会明白大醉一场的乐趣,但是我也不必体验喝得酩酊大醉以后,可能做出的种种尴尬之事,那也好得很啊!”言念及此,嘴角微露笑容,有心想要说几句反驳王怜花的话,但是想到王怜花适才那红胀了脸皮的可怜模样,还是决定不要再刺激他了。

    不料贾珂虽然不打算继续刺激王怜花,但是王怜花瞧见他脸上的笑容,便做贼心虚地想到了扬州那件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道:“贾珂,你究竟怎么才能忘记那件事?”

    贾珂将脸埋在王怜花的肩头,闷闷地道:“快了,快了!现在已经忘记了!”心中却想:“忘记那件事?哈哈,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件事?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件事了!等你变成老爷爷了,哪天喝酒喝多了,我还要拿出这件事来取笑你呢!”

    王怜花“哼”了一声,举起酒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心想:“我务须想个办法,让贾珂也做一次那件事。这样一来,他手里有我的把柄,我手里有他的把柄,每当他用那件事来取笑我的时候,我也可以用那件事来取笑他。否则贾珂凭借这个把柄,继续猖狂下去,我还怎么痛痛快快地喝酒?”

    莫管家为人甚是乖觉,先前见贾珂和王怜花在吃饭,便没有进去打扰他们,之后见王怜花叫来十四种美酒逐一品尝,也没有进去打扰他们,此刻见花厅终于安静下来,这才走进花厅,向贾珂和王怜花躬身行礼。

    贾珂见莫管家过来,也懒得改变姿势,就这样从后面抱着王怜花,看向莫管家,问道:“老莫,你究竟做了什么错事,竟想到负柴请罪这一招了?”

    莫管家道:“回爷的话,您二位不在家的时候,曾有歹人闯进咱们家,将秦南琴姑娘掳走了。”

    贾珂和王怜花听到“秦南琴”三字,不由一怔。

    王怜花本在心中琢磨,莫管家究竟做下了什么错事,自己又如何惩罚他,这时听到莫管家的话,王怜花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原来是她!”

    贾珂在绝情谷时,本来有很多事情要问白飞飞。诸如她为什么会挑中李阿萝?她的同伙究竟是谁?杀死李阿萝的凶手是谁?她住在兰州,是怎么找到这个在中原神通广大的同伙的?那块丁香手帕本来的主人是谁,她为什么会有通往西方魔教“大光明境”的地图等等。

    只可惜王云梦的突然造访,打断了他的计划,等他醒过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王云梦带走了白飞飞,他自然没有机会去审问白飞飞这些事情,于贾珂而言,这实在是一件憾事。

    这时贾珂听到莫管家说,白飞飞是被人从节度使府掳走的,不由一愕,问道:“有歹人闯进咱们家,将秦南琴掳走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谁看见掳走秦南琴的歹人了?”

    莫管家显然这几天被不少人问过这件事,对这几个问题熟练之极,不假思索地说道:“回爷的话,其实没人看见掳走秦姑娘的歹人,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因此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闯进的咱们家里,又是什么时候,将秦姑娘带走的。

    这是您二位离开的第二天时发生的事情了。那天早上,被我派去伺候秦姑娘的那两个丫鬟过来找我,说是秦姑娘不见了,她们去了很多地方,但始终找不到秦姑娘。我疑心秦姑娘这是出门了,于是去门口找了几个守门的官兵,问他们今天早上,有没有见过秦姑娘。

    谁想到他们都是一问一摇头,没有人见过秦姑娘。我当时一面派人将家里那些可以藏人的地方,都逐一搜查一遍,甚至还派人去庭院的两个池塘里捞了一圈,但是不论哪里,都找不到秦姑娘的身影。可是一来,秦姑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贾珂听到这里,忍不住侧头在王怜花的耳后轻轻一吻,心想:“你说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她可差点害死你家夫人!”随即转念,向莫管家打量了几眼,见他脸上现出着急担忧的神色,显然是觉得秦南琴这次被人掳走,只怕是凶多吉少,心下掩不住地为她担忧。

    贾珂暗想:“没想到我一时没有留意,秦南琴居然已经将我家的人收服了!她一个白住在家里的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牵肠挂肚?”

    只听莫管家续道:“——她不会武功,凭她自己一人之力,只怕连院墙都翻不过去,更不用提,避开这么多官兵,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了;二来,她过来以后,两位爷好心给她置办的几件首饰,裁制的几件衣裳,这些东西,都留在她的卧室里,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倘若她是自己离开的,就算其他东西不拿,至少也应该多穿一件外衣。

    所以我想,那天晚上一定是有歹人闯进家里,将秦姑娘掳走了。至于歹人为什么只掳走秦姑娘,却不掳走和她仅有两间房相隔的王姑娘,想来是因为秦姑娘是好几件案子的证人,那个歹人将她掳走,十有八|九是为了某件案子,才将她从家里掳走,逼问她都知道哪些事情。若是那个歹人想知道的事情,秦姑娘都已经告诉他了,那么秦姑娘现在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莫管家说到这里,眼圈一红,长长的叹了口气,显然是想到秦南琴的凶多吉少,不由得满腔同情,满腹惆怅,说道:“你二位离开之前,将这个家交给我代为照料,我明知道秦姑娘身份特殊,却没有想过可能会有武功高强之辈,闯入家里,将她掳走,这实在是我的失职,还请两位爷责罚!”

    王怜花笑道:“秦南琴是自己走的,我们责罚你做什么?”

    在莫管家心目中,秦南琴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实在可怜,并且她容貌虽美,却无一技之长,稍不留神,便可能被人引上歧途。这样一个身世可怜的少女,莫管家平日也对她格外照顾。

    便是如此,莫管家听到王怜花这句话,不由“啊”的一声惊呼,难以置信地道:“爷,你说她是自己走的?可是……可是她走之前,干吗不跟大伙儿打声招呼?还有她是怎么走的?她走的时候,怎会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呢?

    王怜花瞧见莫管家这副惊诧万分的模样,先是大感好笑,随即想到若非贾珂凭借那枚珍珠耳环,推断出了秦南琴的身份,自己先前大概也会露出这副蠢模样,便笑不起来了。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要我如何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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