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季南租的房离学校其实还是比较近,但为了节省时间他每天早晚都骑单车上下学,可湖裕的停车管理制度又实在是太折腾人,自从上学期季南因为停车这事儿被扣了大几分后,他就把单车停在阮星承租房外的车库里。
一路上阮星承叽叽喳喳就没停过,后来季南实在是受不了了,也懒得和他多说,跨上单车就往外冲,将一阵吵嚷甩在身后。
夜色覆盖下的沥青路寂静且幽长,季南被风鼓起的衣角翻掠过一阵明暗交叠的光影,他在楼房前的停车位上按了手刹,将单车停入车库。
车锁落上的那一刻,裤兜中的手机开始震。
季南将书包朝后一甩,看了眼来电显示后,便将电话接通。
老妈心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喂,南南啊,放学了吗?”
“放了,刚到楼下。”季南不咸不淡地回道。
“哦,今天放得早啊,”老妈干干地笑道,“那什么,你下午上学你们班主任没说你什么吧。”
季南扯了下书包带子:“没有。”
老妈:“那就好,那就好,嗯...对不住啊,南南,妈妈下午和你弟弟出去玩了,没看见你发的消息,你知道你的弟弟他好不容易有个假期,我....”
“我知道的,”季南扯着书包带子的手骤然抓紧,“没事,你和林初好好玩吧。”
听着季南的话,电话那头的老妈忽地松了口气:“你能理解就好,对了林初他想和你说会儿话,你...”
“哥哥!哥哥!”还没等老妈说完,电话就被原林初抢了过去,“你放学了啊,今天上课怎么样,高三是不是很累啊。”
听着原林初的声音,季南心中情绪复杂,他压下烦躁,强带出笑意:“还好,不是很累。”
“哦,是吗,我听妈妈说你今天有入学考试,你考得怎么样啊?”
季南垂眸转了圈钥匙:“还行。”
“还行那就是很好啦,哥哥你向来就很谦虚,”原林初说,“对啦哥哥,我和妈妈月底就回来了哦,我们今天和赵叔叔一起去了海角那边,我在那里捡了个好大的贝壳,可以听到海音的那种,回来后送给你
呀。”
高扬的语调配上欢快的事情,原本是应该让人感觉到欣喜的,但这样的话语,落在季南耳中,却带着炫耀的刺耳。
季南知道这样想不对,可是他控制不住,或许是因为那一半缺失的血缘,又或许是因为,他本性中的恶意。
对于抢夺母亲爱意的弟弟,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因为那份陪伴,本应该属于他。
季南紧握着手机闭眼,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到嘴边的恶言吞下,他快速地说道:“好我知道了,先这样吧,我要洗漱了。”
说完,他也不等那头回话,直接将电话挂断。
通话界面回闪到主屏幕上,幽冷刺眼的光线自下而上地打在季南的轮廓上,将他的脸置于明暗之中,虚幻模糊。
他盯着那屏幕定神了片刻,直到光亮消失,手机自息屏方才回神。
季南沉默着将手机塞回兜里,抬步跨上台阶,正当他准备划拉钥匙开门时,一粒石子却突然击打在他的指骨上。
他吃痛地收回手,钥匙自指尖滑落,叮当响了一地。
楼道的感应灯和声亮起,季南这才看清了坐于旁边纸箱上的人影,是熊欣。
季南冲她看了一会儿,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皱眉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熊欣穿着校服,藏青色的校裤收了脚,衬得她的腿又长又细,她坐在纸箱上,偏头晃荡着腿,用着轻挑的语气回道。
“等你呀,季南南。”
听她这语气,季南知道今天这是又来个疯子,他弯下腰将钥匙捡起来:“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要。”熊欣一口回绝,她从纸箱上跳下来,凑到季南面前,用手指拨弄着他校服衣领的扣子,“你妈妈是不是不在,我今晚睡你这儿呗。”
指尖旋转着滑于纽扣下,但却在即将挑开之际,被人一把攥住反手压了回去。
季南皱着眉吸了吸鼻子,盯着熊欣问道:“那个人又来找你了?”
听着季南这么问,熊欣的神情蓦地怔愣,但很快她又恢复到那副懒散轻挑的模样。
“什么呀,”熊欣垂眸低笑着收回了手,“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在我身上装了监控器?”
季南盯着她看:“没有,我闻出来的,你身上又有那股很
恶心的味道,和我那天从那人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这也行?”熊欣惊愕道,她仰头凑到季南面前,嬉笑道,“季南南你这鼻子也太灵了吧,那你那天是不是闻到了我的味道才来救我的?”
季南想说不是,可熊欣没给他这个机会,她自顾自地继续道:“啊,你这样..好像一条鬣狗哦,闻着味就汪汪叫的狗,真可爱。”
“别发疯,”季南果断地将她推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确认她没什么事后,说,“我送你回去。”
熊欣故意和季南唱反调,她跟没骨头似的朝门边一倚:“不要,太晚了,我睡你家。”
季南找钥匙的手一顿,他沉默了片刻,随即扭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熊欣:“你知道我做的出来把你一个人丢在门口的事。”
季南说这话时,脸色一如往常,只是从眼眸中泛出的寒意却让人打怵。
熊欣眼色一变,她对着季南的视线虚软了片刻,神色有些许僵硬,但随即她便将僵硬的表情藏于漫不经心的调侃后。
“行吧,季南南你真的不解风情,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熊欣直起身,从地上提起书包,“不过我原谅你了,允许你用你那小破车送我回去。”
季南也没她说的那么不解风情,至少还是懂得给台阶下的,他没反呛熊欣,沉默着跟在她身后去取单车。
熊欣家离这儿不远,是新开发的学区房,季南踩单车来回用不着半个小时,再加上路上车流量小,红绿灯也不多,一路上通畅。
熊欣斜坐着,环着季南的腰,晃荡着腿道:“你今天考得怎样?这次有把握超过我吗?”
季南转了个弯,吐出一个字:“有。”
“是吗,”熊欣毫不在意地说道,“那你这次超过我了,我就接受你当我男朋友好了哦。”
“大可不必。”
熊欣在后座哈哈大笑起来:“季南南,你真有趣。”
“是你太无趣,”季南回怼,他按了刹车,将书包丢给熊欣,“到了。”
单车停在小区门口,可熊欣却依旧坐在后座上,她揪着季南的衣角,仰头看着那高楼灯光,没也没说话。
季南也没催,脚撑着单车安静地陪着她。
马路上零星的车辆驶过,残留
的尾气卷起路边颓败的落叶,熊欣撑着车座跳下,踏上的同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她转到季南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道:“季南,你对谁都这么好的吗?”
季南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不是。”
听他这话,熊欣来了兴致:“啊,所以说,我是特殊的喽,为什么啊季南南,喜欢我?”
说到这儿,她攥着车把猛地凑到季南面前,呼吸打在唇下,近乎诱惑地说:“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看着面前的熊欣,季南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他伸手将熊欣的脸拍开:“别闹了,我今天很不舒服,早点回去吧。”
“操,季南你能不能温柔一点,”熊欣揉了揉脸,她仔细打量了季南一下,“你怎么了?没考好?被那个转学生打扰到了?”
一提起何与别,季南就无端地冒了火,要说没被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没到会发挥失常的地步,只是感觉到不爽,那种被侵犯到领地的不爽。
季南皱眉:“没有,只是胃不太舒服,行了,我真的要走了,你早点回去,别在外面乱逛。”
“行吧,那明天学校见。”
熊欣耸了耸肩,转身冲小区里走,但还没走几步她便又转身回来。
“季南!”熊欣喊道。
季南捏了手刹,撑着地回头:“又怎么了?”
熊欣小跑上前:“明天考完后你去和邓老头儿说一下换座位的事吧,换回到我旁边来。”
季南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件事,他皱眉道:“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担心你啊。”熊欣拢了拢头发,眉眼在昏暗下模糊不清,“那个转学生,可不是个好惹的呢。”
季南沉了眼:“只要他不发疯,我根本不会去招惹他。”
听到季南这么说,熊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弯了眉眼:“这可不是主不主招惹的事呢,季南,疯子的世界是很无趣的,你这种有趣的人,就像是恶魔的宝石,是我们唯一能够偷得的欢乐,只要被盯上了那就根本逃不掉,所以,季南南,你想再惹上一个神经病吗?”
熊欣的笑被夜色笼上一层妖冶的黑纱,季南看着,头皮陡然一麻。
他握着手刹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半晌后回道:“我明天去找老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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