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差不多快零点的时候,何与别才带着满身的孜然味回到他那小破出租房里。
在店里撸串喝酒的时候没觉着,一脱离那大环境了,便觉着浑身哪哪儿都不舒坦。
何与别掏出一沓现金以及手机,将它们都甩在桌上,但还没等他撤手,手机的屏幕便亮了起来,将盖在上面的百元大钞照得透亮。
何与别就着那光线看了会儿,确认不是假的后,才把手机从里掏出来,接通电话。
杨煜还是一如既往的结巴:“与别,你..你上..”
“我没上,我谁都没上,”何与别打断,“寡着呢。”
“你..你别闹!我有事说!”杨煜说,他还顿了顿,强调补充,“急事!”
都这么结巴了,能不是着急的事才怪,但一般来说,能杨煜这小结巴着急的事儿,在何与别这里都不叫做事儿。
何与别开了免提,压了杯水:“什么事,说。”
“我..我说,但你得,你得冷静点儿。”杨煜回道。
杨煜不是个拖沓的性子,向来有事说事直奔主题,但现在这么小心提前打预防针,倒让何与别敲响了警钟。
何与别眉峰一皱,语气也跟着沉:“到底什么事儿?”
“就..就你上你学校的贴吧看看,”杨煜说,“妈的,余科先那..那狗逼玩意儿太恶心了!”
一听到余科先这名字,何与别就知道肯定出事了,他立马登上源市重高的贴吧,但是登上去后却发现最新的发帖还停留在两个月前,还是个学霸干货贴,和余科先这种毕业生碰不着半点关系。
何与别疑惑地刷新了手机:“我看了,高三学长教你如何快速破解压轴题?什么玩意儿?”
“什..什么高三学长?”杨煜也懵了,他那边沉默了几秒,不知忽地想到什么,拔高了调子喊道,“你上错贴吧了吧!不是源高的,是..是湖裕一中的,你转学了呀。”
听杨煜这么一提醒,何与别才猛地想起自己早已不在源高,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何与别心中忽地空落了一下。
这样的情感让他很不适,他没再继续盯着,退出后顺着百度找到了湖裕一中的贴吧。
虽说同
样是重高,但一个市级的一个县级的,差别还不是一般的大,何与别一点进去,里面全是什么中二的约架信息,各种非主流时期的放话言论在这里都可以看见。
但正当何与别想开口嘲讽时,新被顶上来的帖子却蓦地让他僵了脸。
——“湖裕的男同胞们可要小心了,你们学校转来了个有暴力倾向的男同!”
帖子的标题起的劲爆,内容也毫不逊色,发帖人恨不得将何与别从小到大所干过的全部坏事都给爆出来。
何与别都不需要看内容,单看这个标题他就知道这是谁干的。
那两张关于躁郁症诊断书和戒同所签字书的照片,除了他亲爸后妈有外,就只有当年偷拿偷拍的余科先那个杂碎有了。
一回想起当年的事,何与别握着水杯的手咔哒一下收紧,冰水溢落满地的同时,塑料杯也被捏变了形。
“与别,你..冷静点儿!”杨煜慌乱道,“我已经联系吧主去处理了,这..这种帖子是违法的,你别怕。”
何与别一点也不怕,这样的帖子余科先早在两年前就在源高发过一遍了,当时的他就不怕,更何况现在。
他有的,只是想灭了余科先的愤怒,他的骨头都被这一怒火烧得噼啪作响,像是冬日里淋了汽油的干柴,一烧起来,火焰能蹿上天燃了成片云空。
杨煜还在电话那头唠唠,但何与别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他快速地将帖子浏览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全都是关于他的,并没有涉及到其他人。
尤其是,当年在源高的那件事。
何与别暗自松了口气,所有事冲着他来就行,没波及到旁人就行。
但很快,怒火便又腾升起来,和着夜晚的燥热,像是要将何与别里里外外都燃烧殆尽。
何与别对着杨煜说了句你别管后便将电话挂断,而后也不再理会那持续不断地电话铃声,从门后折了根晾衣杆便冲了出去。
问底下网吧老板借了辆铃木后,何与别就开了锁冲了出去,一路上油门给到最大,到余家一小时都没用。
余科先这才刚高中毕业,暑假里全是疯玩,现下也才刚回家没多久,房里的灯也还亮着。
何与别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规矩的人,更别提这时候了,他直
接推开保安进去,一脚将大门踹开后便直奔余科先房里。
没过一会儿,一道凄惨的哀嚎便惊破了深夜,一阵拖拽的噼啪声后,穿着睡衣的余科先直接被丢到了楼下。
“出什么事了?!”何劲远慌张地系着衣袋,后面跟着穿着同样色款睡衣的余惜容。
别墅内瞬间通明,蜷缩在地上的余科先鼻涕泪流地冲楼上喊:“妈!救我!何与别他..他精神病发作发疯了!”
看着地上被吓得惊慌失措的余科先,余惜容双眼惊恐地瞪大,下一秒,她便尖叫着从楼上跑下。
与此同时,何劲远也回过神来,他急奔下楼,二话不说地冲着何与别就是一脚。
但他毕竟上了年纪,又被酒肉侵蚀着身体,哪能是何与别这年轻小伙子的对手。
何与别反应迅速地一躲,何劲远非但没踢中,反而控制不住冲前栽去,脑门磕地上摔了个清响。
此时,家里的保姆管家都醒了,只不过出于以前对何与别发病时的阴影,大家都不敢上前,只敢围护着余惜容身旁。
看着自家儿子的模样,余惜容腾地窜起,那血红色的长指甲指着何与别的鼻子:“何与别,你他妈发病就去吃药!就去住院!去死也行,你跑这儿来对我儿子发什么疯!你真当你爸和我结婚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已经成年了,是可以负法律责任了,我现在就要报警,戒同所关不住你这个神经,牢房总可以吧!”
“好啊,你报啊,到时候你就看看,你儿子还有你们会不会跟我一起进去!”何与别将手机砸进她怀中。
“什么东西?”余惜容翻开手机,当她看见手机上显示的内容时,面色瞬间惨白,整个人直接柱在了原处。
“怎么了?”何劲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爬起来从余惜容手中将手机拿走,当看到内容时,脸色同样惨白。
无论是私拍医疗诊断书也好,还是私下把何与别送进戒同所也罢,这里面的桩桩件件,要是何与别真追究起来,他们都没好果子吃。
此时,余惜容和何劲远都没了先前的底气,再加上何与别以前犯病时的暴怒,这让他们一下慌了神。
看着余惜容的神情,余科先率先忍不住了,
他故意拔高了调子哀嚎,惹得余惜容瞬间回神转过身去安抚。
何与别没心情去看他们这种母子相惜的场面,他抡起桌上的茶壶冲地上一摔,怒瞪着余科先。
“还有没有!”何与别眦红着眼珠怒问道。
余科先没回答他,转头看向余惜容,哭喊了声妈。
余惜容这时候理亏,也有些害怕了,但她还是装着硬气,扭头回瞪:“什么还有没有?”
“那些照片,”何与别说,他猛地一拍桌,“还有没有!”
随着这一拍,玻璃在手掌下破裂,何与别此刻的神情犹如金刚怒目,虎口处的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在冷白灯光的照射下,刺目的瘆人。
“与..与别,你冷静些,”余惜容真的害怕了,她转头看向余科先,“那些照片你还有保存吗?保存在哪里,快删了啊!”
“我...我自从上次后就没有了,”余科先慌乱地眨了眨眼,他强装着镇定,“再说了,就算上次是我发的帖,但这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发的贴,我一晚上都在和朋友喝酒唱K,根本没时间好吗。”
“是吗,”何与别冷笑一声,“可我从进来到现在,没有提过一句发帖的事,你又怎么知道这次是发的帖,而不是其他什么。余科先你不仅学习上智商不够用,连暗地里捅刀子也不行,真是蠢的不能再蠢了。”
“何与别你这个——”
“够了!”何劲远大吼一声,他冲到余科先面前,面色晦暗地问道,“那些照片呢,你保存到哪里了。”
看着眼前的何劲远,余科先却是一点也不怵,反而面色讥讽:“何劲远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过就是个倒插门,在我家...嘶,妈?”
余惜容收回拍巴掌的手,她冷着脸沉声问道:“余科先,照片!”
余惜容虽然疼也宠余科先,但从小到大的要求也是十分严厉,面色一沉余科先便怂了,他怒瞪着何与别,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字眼。
何与别冷觑了他一下,一个字都没多说,拿回自己的手机就冲上楼,把余科先那些存有照片的电子设备全都丢进后院的水池里。
何与别拎着他的手机下楼,冲他怀里一丢,命令地吐出两个字:“删帖。”
余科先攥着拳头和他对视
了几秒,而后在阴狠的目光中打开了手机,将帖子删除。
在帖子删除的同一刻,何与别就冲过去将手机夺走,磕着桌沿将它从中折断。
他将碎成两块的手机砸到余科先脸上,拽着他的衣领,用手围着他的脖子,给他抹了圈红。
“还好你这次没有再把梁老师牵扯进来,不然,我发起疯来可就不止这样了。”何与别咬着牙,一字一句。
说完,何与别就把余科先冲那堆人一推,揣上自己的手机就朝外走,将一片哭闹甩于身后的夜色中。
别墅里所有人都冲到里面去围着余惜容她们两母子转,自是没人有那闲功夫去搭理何与别,他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大门出了别墅。
正当他把机车从草坪里扶起来时,何劲远的声音跟着脚步声传来。
“与别,”何劲远喊道。
何与别没理他,给车拍了拍草。
“与别。”这回边喊还边上手拉。
何与别反手一甩,指着他鼻子说:“别瞎几把碰我,有屁快放。”
何劲远堆着的笑立马垮了,他粗着脖子一吼:“何与别,你怎么和你老子说话的!”
“就你听到的这么说,”何与别说,“你要是来和我讨论父子孝义的就闭嘴,我没空听你瞎逼逼。”
“你——”
何劲远才刚出了个音节,何与别下一秒就戴上头盔准备转身上车。
何劲远立即变了调:“诶,与别你这是干什么,都这么晚了你就留下来休息吧,你以前的房间还留着呢,再说了,你明天不是高三开学嘛,我们之前给你办入学手续的时候认识了几个老师,正好一起过去,而且自打你从..那里出来后,我和你余阿姨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说说话,把以前的误会解开,我们那时候是真不知道那地方会用那种方法对你们,新闻爆出来的时候我们也很震惊...”
说到这儿,何劲远像是猛地意识到不对,立即转了话头:“哎呀,总之我们这也是为你好,你再这么搞下去不行的,你妈不就是个前车之鉴,当年和那个林娅——”
何劲远剩下的话被何与别一声机车的轰鸣声打断。
何与别将机车的亮光刺在他眼上,恨恨地警告道:“别提我妈,你不配。”
“我他妈怎么不
配了!老子是她高念鹿的合法丈夫,你整个人都是老子操出来的!”何劲远粗俗的本性彻底暴露,“早知道她搞同性恋的基因会遗传,老子当初根本不会娶她,活该她被林娅玩死,她——啊!”
何劲远的骂声最终终止于惊吓的痛呼,他瘫倒在地,像是滩阴沟里的烂蛆。
机车被何与别丢在一边,他揪着何劲远的衣领将其按在地上,淡漠的脸色混于夜色中,没有愤怒,像是在看垃圾。
何与别欣赏了片刻他惊恐的神色,居高临下道:“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无论你装的再怎么有礼,何劲远,你他妈都是垃圾,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我妈的爱,更不配提她,所以闭上你喷屎的臭嘴。”
说完,何与别便恨恨地松开手,转身跨上车,灯光再度亮起,随着手柄的转,轰的一声响后人和车影便没于夜色中。
回的时候比来的时候更气,车速自然跟着火气涨,等何与别到的时候,虎口处的伤痕都被震裂了几分。
但何与别没管,用衣服把车上的血迹擦干净后便还了车,而后拐去旁边的小商店买了瓶白的和啤的,提着上了楼。
没开灯,他就着黑暗往里走,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停下,伸手从暗中摸了瓶药出来。
何与别握着药、抱着酒、揣着烟坐到了窗边的地上,他将酒朝窗沿上磕开,打开药瓶从里倒出药,和着酒吞了。
啤的喝完后他抽了会儿烟,等到晕眩上头时,他又立即开了瓶白的,但这次没喝那么猛,小口小口地吞。
白酒过半,正当何与别想再继续喝时,他的酒瓶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按了下去,随即,光与温柔也跟着将他照亮。
何与别笑了笑:“你最近是怎么了,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不吃药我还看不见你了。”
“我本来就不该出现的,”温柔的女声响起,“与别,你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这样?”何与别嗤笑一声,“不应该哪样?用酒吞药,发疯,还是骂了何劲远?”
听着何与别这一连串的质问,那女声沉默许久,没回话。
何与别有些烦躁,但药物的副作用却正在逐步抽空他的力气,他甩了甩大脑,试图让自己不要沉睡。
但正当他抵抗时,那道女声却带着温柔压上他的太阳穴:“睡吧与别,睡吧。”
“我不...”何与别话没说完,就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倒下。
在意识完全消散前,他透过眼缝看见了那女人,以及她身后的温暖和光。
何与别低喃道:“见到你真的好难啊,妈妈....”
思念断于闭合的双眼间,而幻觉也消失于沉寂的神经里,唯有何与别,是真实地在黑暗中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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