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已经是第四次响铃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像是催命。
季南吐掉口中的酸水,将手上的黏液洗净,也没管那满池子的呕吐物,直接用湿着的手去滑接听键。
手上有水,接触不当,滑了好几次才接通。
一点儿缓冲时间都没带的,刚接通,阮星原那吵嚷声就冲了出来:“季南,你到哪儿了,你人呢?人呢?”
“你妈..”季南刚出个声想骂人,却在听到自己嗓音时,蓦然止声。
催吐的副作用有很多,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嗓音的改变,沙哑的,撕裂的,像是被刀子划开。
季南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都是自己选的,能怪谁。
电话那头的阮承还在嚷,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着声道回:“鬼屋十点才关门,你急什么。”
阮星原脑子指不定有点毛病,嚷得更厉害了:“我怎么能不急啊,季小胖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七点了啊!天都快黑了,再迟点进去我还出得来吗!”
“不是你说要寻找刺激的吗,”季南十分无语,他喉咙火辣辣的疼,也懒得再和阮星原废话,“行了,我出门了,马上到。”
说完季南便利落地将通话挂断,界面上跳出主屏幕,显示着时间,不偏不倚的晚七点整。
孙子。
季南笑着低骂了一声,但这笑意却在抬眼时立僵在脸上。
看着那堆了满桌的餐盒,季南的嘴角一点点下压,他垂在裤侧的手指蜷曲了一下,这像是调行的指挥枪,下一秒他便丢了手机,面无表情地走向餐桌,作熟练地从桌角开始收拾。
餐盒中的残余物大多还是温热的,冒着各色香气,与身后水池中散发的酸臭气息混杂着,在这八月末的高温中,发酵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季南闻着犯恶心,但他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他咽了咽涌起的酸水,作迅速地将桌子收拾好,再戴上手套,憋着气将水池中的呕吐物给清理干净。
一切做完后,阮星原的消息已经将手机的屏幕轰炸卡机了。
季南给家里通了风,扫了眼手机后便将它丢进兜里,而后便提上脚边的两大袋垃圾出了门
。
在关门前,季南冲客厅回看了一眼确认,暮秋的晚风携着夕阳吹过料理台、餐桌和茶几,将附着其上的酸臭吹散,干净整洁,一切又恢复到正常的模样。
季南这才最终松了口气,反手将门关上,提着垃圾下了楼。丢完垃圾后,他便跨上单车朝鬼屋驶去。
湖裕一中高三开学早,八月初就要将他们薅到学校进行集训,而今天便是他们开学前最后的狂欢。
早在前半月,阮星原就在群里商量着要怎么过这最后一天,结果想了大半个月,这人就想出来个夜探鬼屋的点。
瞿怀早在上学期期末便去了市里的艺考集训,到头来,也就只剩下季南能够陪着撒欢。
其实这最后一天怎么过季南都无所谓,但他要是知道会被阮星原这么机关枪式的消息轰炸,他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季南迎风抬起单车头,哐噔一下上了低阶台沿,但还未等他按下刹车,阮星原的嚎叫便从侧方杀来。
“季南!这就是你说的马上?都快半小时了!”
对于阮星原的急性子季南早已习以为常,他眼神都没给一个,直接抬了单车到停放架,弯下身给它上了锁。
阮星原还在身后叭叭个不停:“你知不知现在多晚了,天都黑了,到时候出来晚了我要怎么回去,我....”
“你再多事逼一句,我就回去了。”季南转身盯他,威胁道。
阮星原个胆子小的,立马就蔫了,嘀咕道:“那你快点嘛,这晚回去奶奶要说我的。”
季南懒得戳穿他这蹩脚的借口,收了钥匙,抬脚朝鬼屋的售票处走。
近几年冲城沾了周边开发的好处,除了不断开发的地皮,各项娱乐设施也跟着遍地开花,这鬼屋便是几个月前新建的。
小县城的物价高不到哪里去,八块钱一张的票,季南直接扫码将两人的都买了。
检票的时候,阮星原便开始贴在季南手臂上了,他看着那黑不见里的门口,声音开始打颤。
“季..季小胖,等会儿,等会儿进去你可千万别放开我啊,千万别啊。”
季南无语至极,一点儿也不想回话,为了避免等会儿自己的手落得个被抓紫的下场,他直接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只是季南这才刚打了亮,阮星原又开始事逼了,嚷道:“你开手电筒干嘛?”
“你不是怕吗,”季南报复性地冲他眼睛晃亮,“我给你打灯。”
阮星原一指头给季南戳了回去:“你赶紧关了,进鬼屋还打什么灯,要的就是那个氛围,你懂不懂,赶紧关了,关了。”
季南忍着想打爆他头的冲,将手电筒给关了,亮光猝落时,这人就跟没骨头似的直接挂了上来。
阮星原再怎么说也是个一米七几的高个儿,身上就算没几两肉也还是重,这么一挂上来,直接给季南拉了个踉跄。
季南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但到底没把他甩开,拖着这巨型挂件进了鬼屋。
要按照季南的眼光来看的话,这鬼屋实在是没什么好怕的,粗制滥造的假人,可以直接被划分到噪音的哀嚎,吓吓幼儿园小屁孩还差不多。
但他实在是低估了阮星原的心智,从踏进那隧道开始,这人的嚎叫就没停过,一处虚晃而过的血迹就能将他吓得跳脚。
铁笼内的僵尸弹起,阮承掐着季南的手就是一声哭嚎:“妈呀,它怎么自己起来了啊!”
季南被掐得嘶了一声,反手就是一巴掌将他推开,但正当他想吼人时,两侧昏暗的灯光突然熄灭,整条隧道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啊啊啊啊,季南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周遭环境的突变使季南惊了一下,但随即他便被阮星原的惊喊给拉回了神。
“别喊了,我在这儿,”季南顺着声朝前走,伸手去掏手机,“你别,我开个——啊!”
手指刚摸上机壳,脚下就不知踩到了什么,只听咔哒一声,脚下的坚实感瞬间消失,跟半梦半醒间踩空似的,还未等季南反应过来,他便耳边一阵呼啸的朝下坠。
只能说事发的太突然,而坠落感又太短暂,在一阵晕眩失重中,季南满脑子想的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该怎么弄死阮星原这个龟儿子。
坠感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钟,待再一声咔哒声起时,季南已经躺在一堆扎人的海绵块中。
虽说没怎么被吓到,但猛然失重还是有着一点后劲儿,季南躺在那堆海绵块中,缓了好一阵儿,视线才逐渐恢复清明。
季南眼前
还是有些晃,他眯起眼看向上方,看着他刚才掉来下的那块儿,发现是个可下塌的机关。
而那机关上,还用着红油漆故作恐怖地喷着‘你中奖了’的四字鬼画符。
哦,就这破鬼屋还有个隐藏玩法。
季南不掩鄙视地翻了个白眼,用着夸张的声音说了句‘哇,好恐怖’,而后他翻了个身,扒拉着海绵块朝外走。
其实躺着里面还挺舒服的,如果不是上面儿阮星原喊得太凄凉,季南怕他两眼一翻昏过去,指不定还能继续躺会儿,休息一下。
季南叹了口气,迎着阮星原这凄惨的哭喊声,边扒拉着海绵垫边朝外走。海绵垫堆砌着隆起,别瞧着软软乎乎的一团团,但在里面走总是使不上劲儿,就跟走棉花似的,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
等季南从里面走出来,早就出了一身汗。他抹了把鼻尖上的汗珠,开始打量起这间隐藏的鬼屋。
其实和上面的没什么差别,粗制滥造的鬼屋玩具随处可见,只不过是亮灯与不亮灯的区别罢了。
冲城的八月份依旧炎热,而这底下鬼屋又跟架了火炉似的,每一寸空气里都裹着烧人的热感,又是在底下封闭式的,空气又闷又热,简直磨人。
季南背上被汗湿了一片,头发也濡湿地贴在额头上,他观察了这鬼屋一下,发现就里面的那堵墙最可疑,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挂。
季南走过去,顺着墙缝儿走,边走还边敲,咚咚咚,嗒。
声音异常,是空的。
季南挑了挑眉:“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他嗤笑着抹了把眼睫上的汗,努力吸了口气将胸膛间的憋闷给压下去,而后伸手将那块砖一推。
轰隆隆。
竟离这块空转旁边只有几寸距离的石墙忽然打开,出戏的配音从头顶传来,季南偏头朝里看去,只见黑黢黢的一片。
这没办法了,只能朝里走。
季南把手上的灰沫往衣服上擦了擦,抬脚就准备朝里走去,可正当他抬头时,一张双瞳流血,龇牙咧嘴的鬼怪脸却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直撞入眼中。
怎么说,嗯,挺具有视觉冲击性的,但对于季南这种从小看着温子仁恐怖片长大的人来说,就真的只
剩视觉冲击性,还是那种秒数间的,转瞬即逝。
季南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但正当他想伸手把那面具给挥开时,大脑突然一阵缺氧,四肢百骸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不受控地瘫软下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朝后倒退几步,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直接一倒跌坐在地。
浑身使不上劲儿,视线开始模糊,脑子里也混沌一片。这感觉季南太熟悉了,低血糖发作。
他跟哮喘犯了似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垂于身侧的手哆哆嗦嗦地去摸裤兜里的糖。
可出乎意料的,平常总会有装有一两颗糖的裤兜,今天却空空如也。
季南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他现下是真的有些慌了,如果低血糖没能及时得到糖分补充,这里空气又这么闷热,要是被人发现的晚,他真的有可能就会死在这里的。
此刻楼上阮星原的惨叫声也不硌耳了,甚至还有几分听,季南只想让他喊得再惨一些,喊破嗓子把工作人员叫来,这样也算是他将功补过了。
正当季南脑子里迅速转时,一阵踏踏的声音,穿过地面传入耳中。他顺着声望去,只见一双黑色的高帮靴踏破黑暗朝他走来。
那双脚走到自己跟前停下,季南顺着向上望去,那人穿着大红色、镶着金边的汉式袍服,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草莓血浆,滑过他凸起的喉结,一路向下淌至胸前衣襟的烫压金花。
那人蹲下来,摘掉鬼怪面具,露出一张画满恐怖妆容,但却异常邪魅的脸。他眼尾嘲讽地一挑,伸手拍了拍季南的脸,嗤笑着问道。
“怎么?怕我啊。刚才不是还挺硬气的吗,这就怕到昏过去了?”
怕你妈逼。季南脑子里当场反驳,但他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人身上香甜的草莓血浆气味,跟犯毒瘾似的,丝丝缕缕地钻入季南的四肢百骸。
出于求生的本能,季南调全身力气,直接伸手扣住那人的脖子,将他朝自己压来,而后凑近,将血浆从他脸上直至脖子,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那人身形一僵,待他反应过来时,温热黏重感已经满至敏感的喉结,他跟触电似的反手就是一甩,而后直接弹跳起来,边擦脸边破口大骂道。
“我去,你谁啊,有病吗?这么饥渴?”
季南被甩的翻了个身,他仰头看着逐渐模糊的天花板,卷舌头将血浆吞入腹中。不太好吃,因为还舔到了劣质的化妆品,但能保命。
脑袋越来越晕,季南仅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冲着那人竖了个中指,喘着声回骂道。
“我怕你妈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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