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 若是我与你一同前往,我的家人,还有村民们……”
鲍子时一向敬仰裴风平, 如今对裴风平所说的话也是深信不疑, 他也知道裴风平口中的“神灵”一定是很好的地方,所以才能让一向固执的他转变想法。
可神灵市再好, 也终究是离了朝廷。
他曾经任刑部侍郎, 虽早已辞官多年, 可若是朝廷来查, 他的事也定然会被查出, 到时候朝廷要是知道他去了神灵市, 怕是会连累到他的家人,以及此处的村民。
对鲍子时而言,若是有机会能完成抱负,确实能让他用毕生去追求,但与此同时, 他也不能不去管身旁的人, 如果连身旁的人都护不住,即便他完成了抱负,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裴风平跟鲍子时有着一样的想法, 又曾经同朝为官, 很快就明白了鲍子时犹豫的原因,笑道:“若是鲍大人愿意,自然是带着鲍大人的家人和此处的百姓一同前往。”
鲍子时蓦地抬头:“当真?这么多人可一同前往?”
“自然当真, ”裴风平点头,“实际上即便鲍大人不愿意操劳,裴某也是想带着鲍大人一同走, 如今的朝廷一片混乱,神灵市的消息传开后,朝廷必定会再大肆征兵,到时可能会影响到此处,裴某愿以人格担保,方才所言绝无半句虚言。”
“裴大人所言,自然不会有假,”鲍子时起身,后退一步,冲着裴风平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裴大人愿意予一条生路,之后下官定遵从裴大人,为裴大人马首是瞻。”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鲍夫人起身,看了看两人,低声道:“我去收拾东西。”
“裴大人,下官的两个儿子还在镇上,怕是需要一些时间,容下官去一趟镇上,将他们带回家中,再与裴大人一同去神灵市。”鲍子时说道。
裴风平点头,抬头看向守在门口的李二柱,正好李二柱回过头来,直接道:“二柱,你陪着鲍大人一起去,务必小心,保护好鲍大人。”
“明白,”李二柱拱手,“鲍大人,我们坐马车去,若是鲍大人愿意,可以将二子的家眷亲人一同带上,我们索性一起去往神灵市。”
“可以吗?这般兴师动众,不会引起注意?”鲍子时心里动了动,却还是不敢相信还能这么做。
“自然可以,我们不走原来的路,从这里往西去,有一片山林,我们穿过山林,只需两日便可抵达宁暨府,如今朝廷一直都派人去神灵市探听消息,自顾不暇,也没有时间管这些小事,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的人都已经搬走了。”李二柱随口说道。
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但并不是他自己察觉到的,而是来的时候裴风平特意分析过。
裴风平亲自来找鲍子时,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包括这里的大致情况,以及他们被发现的可能性等都进行了预测,找到一条对目前他们来说最合适的道路,来回都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李二柱跟鲍子时说着话,带着他坐上马车,驾驶马车一路往镇上走去。
以鲍子时曾经的身份,如果他没有辞官,这时候就算退隐,也能有不错的身份地位,他的子孙自然也能得到好的生活。
到如今,鲍子时夫妻俩在村庄里干活,他的两个孩子虽然在镇上,却也只是给人打打下手,做些琐碎的事,勉强糊口生活。
不是他们没有文化,只是鲍子时的情况过于特殊,如果他的两个儿子去朝中,恐怕连最基础的公平都得不到,甚至可能因为他的缘故,对两个儿子带去一些伤害。
在路上的时候,鲍子时忍不住坐到了马车靠外的地方,跟李二柱说起了话。
“是我对不起他们,如果我能做的更好一些,或许他们的日子能更舒坦,现在好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我也能偿还过去对他们带去的伤害。”
李二柱拉着缰绳,马车的速度并不快:“鲍大人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鲍子时看他:“自然是真话。”
李二柱拉着缰绳的动作更紧了些:“鲍大人,我从小无父无母,也不知道受父母庇护是什么样的,但我还是很爱他们,如果没有他们,天下间也没有我,鲍大人的儿子也是一样,如果没有鲍大人,他们从小就要受到穷困的折磨,而不是到现在才承受,他们已经得到很多了,跟普通百姓相比,现在的他们生活也很好,而这些也是鲍大人曾经经营出来的,因为如果没有鲍大人,他们不可能上学念书。”
鲍子时沉默了。
李二柱没有回头,继续道:“天下百姓千千万,能上学念书的人又有多少,上的起学,念的起书的,都是家里有家底的人,鲍大人的孩子如今能在镇上谋生,靠的也依然是鲍大人曾经的培养,没有鲍大人,他们现在连在镇上谋生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真会说话,怪不得裴大人愿意收你为学生。”鲍子时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
“不,我能求到裴大人当老师不仅仅只是因为我会说话,而是我一直很努力,”李二柱这次终于回头看了一眼,“鲍大人,寻常的子女应当不会在自己留在镇上的情况下,让自己的亲生父母留在乡下种田?”
鲍子时怔了一下,张嘴想说话,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即便他们在镇上的日子再苦再累,那也比在乡下要好,更何况鲍大人曾经是个文官,”李二柱目视前方,“辞官回乡,耕种度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难,我当初在镇上当混混的时候,都知道死活要留在镇上,因为只有在镇上,我才能混一口饭吃,要是去了乡下,就不得不自己下地种田,那样的日子,我是不愿意的。”
鲍子时轻轻叹了一声,目光也看向前方,这次他再没有说话。
李二柱也没有说话,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之后怎么样那是鲍家的事,跟他这个外人没有任何关系。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终于来到了镇上。
相对来说,从村里到镇上的管理不是很严格,李二柱也比较熟悉小镇的模式,在对方没有开口之前,就笑着拿出了铜钱递过去。
对方得了铜钱,看了没看他们,直接让他们通行进入。
马车到里头之后,李二柱顺着鲍子时的指向,先去了他大儿子如今居住的地方。
鲍子时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娶的是京城的媳妇,小儿子娶的是镇上的媳妇,前者成亲的时候,鲍子时还在京城里当官,后者成亲的时候,他已经辞官回乡。
那时候,大儿媳妇的父母也出了点事,鲍子时回乡的时候,也是带着妻儿回镇上的,如今是好不容易才在镇上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李二柱跟着鲍子时到了一个巷子口,巷口很小,马车进不来,只能暂时绑在外头。
两人一路走到巷子深处,看到一扇黑漆漆的门。
敲门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有人来开门。
来人是个妇人,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鲍子时,下意识低下了头,又过了一会儿才回头:“夫君,爹来了。”
屋子里响起一阵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有人一瘸一拐走出来,看到鲍子时,眼前一亮:“爹,快进来坐。”
不用多说,眼前的人一定是鲍子时的大儿子。
“不用,家里有点事。”鲍子时低声道。
“爹……这……”大儿子低下了头,犹豫了好久才伸手翻自己的里衣,动作熟练,却僵硬,可以明显看出他的动作中还带着几分不情愿,可他在掏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拿出了一个钱袋子。
大儿媳妇抿了抿唇,眼中是不认可,嘴上却一个字没说。
鲍子时看着他,摇了摇头,这才说出过来的目的:“正文,家里有点事,你们跟爹一起回家一趟,带上孩子一起,再收拾点东西。”
鲍正文蓦地抬头,眼中多了几分红:“爹,是不是娘……娘是不是出事了?”
“你娘没事,但这件事很重要,走,”鲍子时说着,转头看向李二柱,“正文走路不方便,麻烦你在这里帮点忙,我去找正武,要是能说服他,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走,要是不能说服,他留在这里也好。”
李二柱察觉到了什么,显然鲍正武跟鲍正文的脾性不太一样,且似乎并不是很愿意信任鲍子时。
他看着鲍子时的背影离开,回头替鲍正文收拾东西,然后把东西搬到马车上。
看到马车的时候,鲍正文脸上带了几分迷茫:“怎么会有马车?”
“你们先上车,”李二柱还是不太放心,“在马车上呆着,我去接鲍大人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鲍正文跛着脚,就要跟上李二柱的步伐。
“行了,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好呆着,我很快回来。”
李二柱说着,快步往鲍子时之前离开的方向走去。
来的时候,他就听鲍子时说过两个儿子的大概住处,但不知道具体方向,这时候也只能边走边找。
走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听到前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这个老不死的,又上门来拿钱了是不是?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儿子是入赘到我们家的,你好意思总这样上门来拿钱吗?滚,以后我们一家都不想再见到你!!!”
李二柱站在拐角处,看着大门被缓缓关上,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鲍子时。
或许他曾经当刑部侍郎最风光的时候,都比不上这时候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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