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刚刚结束了酒的面试,脑门上顶着个大大的“丧”字,步履沉重地往回走。
面试的结果并不理想,这次被拒的理由是他的歌太小众,不适合酒的风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壁,他几乎已经碰得头破血流,但还是想再试一次,再试最后一次。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怀才不遇的人,你的才华还没有被发现,只能说明你还没有优秀到闪瞎别人的眼。
敬一一直努力想让自己越来越闪耀,却在不经意间跌了一跤,直接从高处摔入了泥坑,爬起来之后还粘了一身甩不掉的晦气。
最近这背字走的,让敬一怀疑自己是不是冒犯了哪位神仙。
黑漆漆的巷子今天显得格外窄小,似乎也在挤兑这个几乎走投无路的失败者。
远处的地面上仙气升腾,敬一眨眨眼,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
什么情况,神仙显灵?
敬一好奇的快步走过去,却惊讶地发现这股仙气是从自己住的地下室小窗里冒出来的。
坏了!
他三两步进了门洞,飞奔着下了楼梯,疯狂的拍门。
“穆梓,穆梓你在里面吗?”
敬一把浑身上下的口袋摸了个遍,才忽然想起来,钥匙只有一把,留给穆梓了。
“穆梓,穆梓...”敬一喊的歇斯底里,周围的邻居都闻声出来查看,只有穆梓的房门依然紧闭。
“唉呀,好大的烟呀!这是着火了吗?”
“赶快打119。”
“这楼里住了这么多人,万一烧起来可怎么办呀?”
“我的妈呀,怎么回事啊?我得赶紧回家收拾东西。”
“这屋里有人吗?”
“大家让一让。”
敬一后推两步,抬起大长腿,照着门锁,飞身一踹。
咣的一声巨响,门应声开了。滚滚白烟从里面涌了出来。
“穆梓!穆梓!你没事?”敬一一头扎进浓烟滚滚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里,摸索着找了一圈,却既不见人也不闻声,更没有发现所谓的火源。
屋子中间正立着一个炮仗一样的东西,而呛人的白烟就是从其中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敬一捂着口鼻剧烈的咳嗽着,他抄起一瓶水,一把浇在那个罪魁祸首的炮仗身上。
冲天的浓烟渐渐散去,敬一的视线也越渐清晰。他蹲下身捏起那个已经被浇灭的炮筒,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灭蟑灵。
邻居们在敞开的门口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哎呦,真是菩萨保佑,多亏没出事。”一楼的奶奶颤颤巍巍地仰头望天拜了三拜。
“搞什么嘛!闹了半天是熏蟑螂,我差点就打电话报火警了!” 二楼大叔把手中的水桶哐当一下放在地上。
“庆幸,这要真着火了,不光他们一家子遭殃,咱们整个巷子都要付之一炬了。” 大叔的老婆也跟着心有余悸的抱怨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住在三楼的房东阿姨拉着手推车刚从外面回来,风风火火的径直挤进了屋,先是心疼的看了看被踹坏的门锁。
“哦哟,小萧啊,搞什么搞呀!租房子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要小心爱护,这才多长时间,门已经被你弄坏两次了!你别看这里破,地价好高的,搞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就是嘛,现在这些租房子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注意公共安全。灭个蟑螂,搞这么大动静!”二楼的大婶也挤进来搭腔凑热闹。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以后绝对不了。”敬一连连点头哈腰地赔不是。
“又没有着火,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穆梓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挡在哥哥面前理直气壮地说。
“诶,你这什么态度啊!”房东一看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胸脯一挺,摆出了战斗姿势。
穆梓也毫不示弱:“还不是因为你这房子里蟑螂成灾!”
“老房子里有几只蟑螂正常得很。你这么讲究,干嘛不去住高级宾馆呀!家具都被你们熏出味道来了,往后我还怎么租给别人呀!”
其实穆梓在点上灭蟑灵后,马上就后悔了。穆梓丝毫不怀疑这药的效力,别说杀蟑螂了,分分钟熏死个人都不在话下。在点火5分钟后,穆梓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撒丫子跑出了门。原本走廊里难闻的霉味,呼吸起来都格外清新。
但让穆梓没想到的是,出门取个外卖的功夫,灭蟑灵已经伪造出一个逼真的火灾现场。穆梓也心虚,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但她就是看不惯房东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偏要气气她。
“切!一个破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小声嘀咕。
“呵!嫌破?嫌破你们不要住啊。搞出这么大的事情,不说低头认错,还在这里给我强词夺理。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啊!让邻居们评评理。”
门口一阵议论纷纷。
穆梓刚要张口怼回去,敬一一把捂住她的嘴,狠狠瞪了她一眼。
“对不起,苏阿姨。我妹她年纪小,脑子有包,四六不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敬一低眉顺眼的连连道歉。
房东叉着腰翻了翻白眼,正眼不瞧敬一一下。
穆梓挣扎着把哥哥的手掰开。
“你才脑子有包呢!你一个大男人有没有骨气呀?干嘛跟她低声下气。”
她转向房东:“不住就不住!你以为我们没有家吗?”
“好!这可是你说的,限你们明天卷铺盖走人。慢走不送,押金不退。”房东说完,转身蹬蹬的跺着脚走了。
围观的人觉得没趣,也都渐渐散了。
屋内还弥漫着灭蟑灵的味道,墙角几只蟑螂四脚朝天驾鹤西游。
敬一坐在沙发里,垂头丧气失魂落魄。
而穆梓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将外卖餐盒摊在桌上。
“什么事也不能影响吃饭的好心情!”
敬一像没听到似的,依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萧敬一!”穆梓干脆走到他跟前,张开手掌在敬一眼前晃了晃。
“有什么大不了的!谁稀罕住在这啊,咱们回家不是更好嘛。”
敬一猛然抬起头,目光冷峻:“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穆梓一下子愣住:“你说什么呢!怎么不是你家呀?”
“明天我先送你去车站,之后我自己再重新找房子。” 敬一端起餐盒,大口往嘴里扒饭。
“萧敬一!你有病!好好的家不回,非要再钻个老鼠洞吗?”
敬一沉着脸一下子把桌上的餐盒掀翻在地,菜汤里的红油溅到他白色的羽绒服上。这件衣服还是去年冬天楚华发的,胸前那个楚华的logo曾经一直是敬一的骄傲,但现在却被一片橙色的油迹覆盖。
穆梓惊讶的看着敬一。从小到大,兄妹俩也不少吵架拌嘴,但她从未见过哥哥如此生气。
而敬一没想到的是,在人生跌落谷底后,竟然还有如此大的下降空间。
虽然之前一直挺着,但在妹妹面前,他已然失去了最后的掩护,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穆梓不懂哥哥的痛楚,也不觉得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把房东惹毛虽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但凡事要往好处想。这样一来,敬一在江州失去了这个“老鼠洞”,正好可以跟她回家去,哥哥不用受苦,爸爸妈妈也皆大欢喜。这对穆梓来说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大好事。
穆梓还算有那么点狗屎运。包括上次在楚华也是一样,处心积虑的搞事情不成,反倒因为一句玩笑被崔姐摆了一道,却也因此阴差阳错的达成了给哥哥使绊子的心愿。虽然对敬一来说,这个绊子使得有点过于猛,也确实让穆梓有些懊悔和懵圈,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自我安慰和选择性遗忘,穆梓最终得出结论:凡事要往好处想。长痛不如短痛,该翻篇的事总得翻篇。
但敬一却是卡在了这一页怎么也翻不过去。刚要重整旗鼓原地爬起,准备在泥沼中生根发芽从头开始时,又因为穆梓的一个灭蟑灵,连他在江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彻底失去了。
穆梓呆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她既觉得委屈又无法辩驳,本以为自己可以像个正义的使者一样维护家庭秩序,但现在现实却碎成一地渣渣…
巧舌如簧的穆梓头一次瘪了嘴。一声不吭的蹲下身,开始徒手收拾鱼香肉丝和番茄炒蛋在地上汇聚成的一片狼藉。今天她用画画赚的钱专门去街口的小饭店要了两个小炒,给自己解馋,也算为哥哥改善一下伙食。这些日子,他那张刀削斧凿的英俊面庞变的越发消瘦。
瘫在地上的一坨菜还热乎着,穆梓伸手去抓,被烫的缩了缩手。
眼泪在她肉乎乎的包子脸上淌成一条小河,而江河入海,全都汇入了敬一的心里。那里原本一片干涸,土地坚硬的裂开一道道缝隙,但现在却被浇灌出一片绿洲,泥土松软,雨露甘甜。
敬一想说句安慰的话,最终还是憋住了。他拿起筷子走到穆梓跟前,蹲下身拾起地上一个尚可用的餐盒,将没有着地的菜挑挑捡捡,勉强凑出了一盒,端回桌上,一口一口默默地吃起来。
穆梓从小有个毛病,看不得别人吃独食。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吃东西,她就开始分泌唾液。见敬一嚼得津津有味,穆梓的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起来。她也顾不得再哭下去,抽着鼻子赌气端起碗,拿起筷子正要吃,敬一猛不丁扔过来一卷手纸。
“擦擦!就着鼻涕眼泪吃,不怕咸吗?”
穆梓瞪了他一眼,揪一截纸胡乱抹抹鼻子,打劫一样把餐盒里的菜拨过来大半。刚吃一口,味蕾就被这酸里带甜甜中带辣的奇怪滋味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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