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似君影(八)

    第七十章  似君影(八)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其他人不晓得刀剑中藏着秘籍的秘密,争抢起来都是冲着那不世出的神兵名头。但周芷若却与他们不同——赵敏想起那夜在大都破园的雨中,周芷若所谓“……师父交予我的一件极重的担子”——她设下陷阱夺此刀剑,想来肯定是为了其中的九阴真经、武穆遗书,这算计城府虽深沉久远得让人胆寒,但……定然是她师父的遗愿。

    赵敏想到此处竟不禁觉出一丝释然来,心道:若是我师父留了遗愿给我,让我灭了什么六大门派,夺了什么武林至宝,想来我也会将私情抛诸脑后,死而后已罢。

    厉经年见她不声不响半晌,以为触动了她的痛处,连忙冲着黄衫女子挑了挑眉,传音道:“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一茬?”

    黄衫女子冷冷出声应道:“你以为小郡主没猜到么?”

    赵敏闻声回过神来,轻轻一笑道:“我早先便有所猜测,但没想到便是大名鼎鼎的九阴真经。此时一想,我被算计得确实非常有道理。”

    厉经年闻听她这俏皮的自嘲,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倒会安慰自己。”

    赵敏摇了摇头,勾起唇道:“其实我适才安慰自己的倒不是这番话——”

    “那是什么?”

    赵敏笑道:“易地而处,我若是周芷若,当也做出同她无二的抉择,这样想来,却也没什么不理解的。只不过被负心……伤心就是伤心,一时片刻只怕哄自己不成。”

    听完这话三人静了片刻,厉经年面色略略有些奇怪,黄衫女子终绷不住地露出一丝笑意,便听得厉经年咬着后槽牙道:“易……易地而处,你若是周芷若?为师……为师……听这意思,怎么是……‘若我师父也留下个狗屁遗愿?’……”

    赵敏一愣,反应过来,也笑道:“呸呸呸,师父不要瞎说。”

    厉经年也不和她搬弄师道尊严,屈起食指便在她脑门上一敲,听她故意“哎哟”叫一声,方才忿忿地收了手,教育道:“你师父我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一时半会还留不下个遗言话本给你演。你若要在这江湖中兴风作浪,万万别将由头栽赃在我头上。”

    他说罢,气不过地摆摆手,道:“被你气得渴死了,不讲了不讲了,今夜就此收摊罢。”话音未落就一咕噜坐起身来,纵身腾跃,跳下了房去。

    黄衫女子见他走得如此果断、风风火火便离了场,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两两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前几日我去卢龙城,你师父便回了趟大都,想想玄冥二老也不敢介意,从他们那儿取了解药给你。”说着伸出手,掌中托着一个油纸小包。

    赵敏心中顿感温暖,道谢接过。

    黄衫女子道:“解药我给了,解不解在你。但要先讲明:这软筋散性本五金,不能自化,如今处的久了,伤你脏腑是自然的。就算现在吃了解药,只怕也要调养一段时日。若是还由着它留在体内束缚气海……罢了,你自家北冥神功,懂得必然比我透彻些。”

    赵敏感恩不已,略倾一揖,道:“谢杨姊姊。”

    此时朦胧月色都渐渐逝去,客栈东边的荒草地里隐隐透出些熹微的晨光,日头渐生,两人无言地望着这景色。赵敏不知初生的日色同暮时如此肖似,均有着那如血的红。她心生趣味,便伸出五指握了握晨曦,竟觉出一丝同夕阳不同的温情来。

    朝阳挪了半晌,终于从地平线上拔身而起,黄衫女子方才道:“今日,我和你师父就同你分别了,碎银都在房中,你一夜未眠,好好休整一下再启程吧。”

    赵敏颔首应是,待得再回首瞧时,黄衫女子早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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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芷若早就换下了红裳。离了张无忌之后,单骑独行了大半日,沿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个信使往峨眉送信去,好不容易寻到了,又开始想念起赵敏豢养的飞鸽来。她心中嘲讽自己道:旁人都心心念那绕指柔,我却心心念那绕指的小雀。

    一个女子,身跨高头大马,端握一把长剑,单身一人行在路上,却也没什么人胆敢对她不敬,沿途若逢住宿打尖,店家都要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女侠。”一身原就生人勿进的气质,此时凭空增添了些“就地格杀”的决绝来,竟隐隐有灭绝遗风。

    不日奔进一处小镇,眼见天色不早,便找一家小客店投宿。晚饭过后,周芷若又运功于背心穴道,虽是解穴的法门不合,但点穴后为时已久,张无忌那时也为她推拿,再运九阴真经的法子,此时被封住的穴道终于也彻底解开了。

    她暗想:丐帮诸长老武功虽非极强,点穴手法却大是神妙。我以峨眉掌门之身,怎么肯在席间求他们解穴,那出手点穴之人居然也假装忘记了。这些叫化子死要面子,颜面扫地之余,竟要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找回场子。

    这处客店乃是镇上唯一一处能落脚的,许是没有同行作比,展开被褥带起风脚,扑面而来竟是一股深邃的污秽霉气。周芷若眉头一皱,只得把被褥团作一团,扔到床边,盘膝上榻打算端正地打坐一晚。

    静了大半时辰,店家敲门而入,一见她端坐模样,心道这女子果真不同寻常。大气也不敢喘地点起一只红烛,又悄悄地闭门而出。

    太阳缓缓下山,周遭暮色渐渐逼来,屋内也黑了大半,只余一根红烛在桌上的烛台中闪闪烁烁。这般静谧了良久,忽然听得吱呀一声,仿佛隔壁门开了,一男子声音唤道:“十三娘,十三娘?”女郎声离床近些,轻轻应道:“妾在。”

    门声一响,许是男子关上了门进了屋,俄闻履声细碎,烛光自隔壁房中摇摇。那男子款款致词道:“小生避了家人,翻墙越巷,实以十三娘的缘故。今夜能得一握手为笑,死不憾耳。”

    这声音不大,但这客店着实又小又破,只隔一面土墙,对话便清晰地传到周芷若耳中,让她不得不听。却闻那女子声音娇嫩细弱,想来初次听这倾慕的大胆言语,脸颊早已红了大半,嗫嚅道:“君之深情,妾岂能不知?但……但家教森严,不敢奉命。”

    周芷若面色亦是一红,心中却不愉,心道:这荒野之地,竟能碰到一对跑来幽会的男女,真是好不凑巧。

    男子声音哀求,道:“不敢望肌肤之亲,但求能常常见十三娘,足矣,足矣。”那女子好似害羞得无以自容,半晌不语,静了片刻,突然小声问道:“昨日听说小凤已许给了郎君,郎君为何又来同妾要好……”

    周芷若心道:天下男子朝三暮四、三妻四妾的居多,你如此直截了当地问他,他若是当真想享齐人之福,又岂会同你讲出实言。

    那男子急道:“家中寻觅的婚配,并非我心中良属!”他话音一落,又怕女子不信,更是加倍情真意切地说道:“秦少游讲过,京师有少年对一个独眼女子一见钟情,遂将她金屋藏娇藏在别院,嗫嚅伺奉,唯恐不当其意。有人嘲笑他傻,他就生气地解释说:‘自余得若人,还视世之女子,无不余一目者。夫佳目得一足矣,奚以多焉?’”

    周芷若闻听这故事,皱眉心道:这故事中的女子原是个娼妓,还是个独眼,此时讲这故事虽也算情话,但却甚是别扭,实不称意,若那十三娘听过这故事,不会以为这郎君是在骂她么?

    然事与愿违,女子闻听“夫佳目得一足矣,奚以多焉?”便大喜失色,连唤了数声:“孟郎……孟郎……”顿了半晌,竟续又开口道:“妾身,妾身如何……与孟郎时时相见?”

    那孟郎喜道:“这小客店乃是我叔叔的,平日里我经常在此主持事务,若你得空,提前同我捎个信儿来,就在这屋内相会。”

    周芷若听得面颊绯红,再听下去,却全是些你侬我侬的狎昵之声,只怕此时却不管什么家教森严了。于是冷笑一声,抄起包袱和长剑,吹灭蜡烛,出了门去。

    她向马厩行了两步,外面风凉月凉,却流出些不知是什么的花香来,便漫无目的地牵着马上了路,心中生出些半梦半醒的迷蒙感,不知此时是早春还是暮春,亦想不起上一个同自己就着月色花香把酒漫聊的人,姓甚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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