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似君影（六）

    第六十八章似君影（六）

    “方艳青？”赵敏道：“灭绝师太？”

    黄衫女子颔首道：“是也，她自俗家入峨眉，便有俗家姓名方艳青，她的大师姐孤鸿子却是个孤儿，自小被风陵师太收养，只得了一个孤鸿子的唤法。后来年岁长了，自行下山闯荡，江湖人便尊称一声孤鸿尊者。”

    赵敏恍然道：“这些我之前确是不知晓的。”

    黄衫女子接着道：“灭绝以前，峨眉派对弟子的管束还没有这么严苛，有几分郭二小姐遗风。但凡小弟子成年，必要下山去，在俗世中单独历练一番。灭绝如今将小丫头们圈在山上，却是养出了一群娇花来，大不如前。”

    厉经年在一旁啧啧跟腔道：“大不如前，大不如前。”

    赵敏惊讶道：“峨眉派同旁的门派比也算是武林翘楚，纵然比武当略有不如，但总不至于沦落到式微的地步。”

    厉经年“哈哈一笑”道：“现今武林日益式微，打起架来都神似过家家，不怪她峨眉一派。你单只瞧周芷若，自然觉得峨眉不差，但往前个几百年，哪门哪派没几个周芷若那样资质的，正邪两派纵使是天纵奇才那种程度的，在数量上都旗鼓相当。张无忌这般武功，也算是个厉害人物，但搁在从前，绝不至于有这般扭转乾坤的功力。”

    赵敏哑然，许又问道：“这是为何？”

    厉经年神色从容解释道：“蒙古大军攻宋，无数武林豪杰投身从戎，宋帝无能，兼且朝廷积疾成疴，坐拥百万军队也如纸糊的一样，摧枯拉朽般败了，这些英雄人物便为一城一池多撑那么一时片刻，尽数葬身……郭二小姐的父母便是死在镇守襄阳一役。”

    赵敏咬唇问道：“我乃蒙古女子，师父为何……”

    黄衫女子冷冷道：“蒙古女子又如何了？”

    厉经年亦是假意冷冷，浑不在乎道：“蒙古女子又如何了？我问你，英雄气衰的垂死一击，明知必死，仍有背水一战的胆魄，可值得仰慕唏嘘？”

    赵敏答道：“自然值得。”

    厉经年又道：“那改朝换代，帝位更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有什么错？”

    赵敏沉吟片刻，答道：“不错。”

    厉经年哼道：“若我是大宋生人，不定也会投身抗元大业中，作一时豪杰。若我是蒙古生人，不定也会投身一统大业中，作个什么劳什子将军。但我既不是大宋生人，还收了个蒙古徒弟，这些何碍于对那些英雄投以敬佩之情？

    赵敏长叹一口气，道：“无论如何都不碍的。”

    黄衫女子伸指一点赵敏额头，道：“你有时便是少了这些赤子的情怀。”

    厉经年见赵敏低头若有所悟，也不再多作点化，他知晓自己这徒弟有着蒙古女子才有的性情，那豪迈无畏的胸怀同赤子之心仅仅一纸之隔，什么时候能弃了囹圄般无谓的立场，便舍了偏见入了无我，心境更上一层。

    于是续又重归正题道：“不过……话说，峨眉九阳功是个对心境要求极高的内功，领悟得越深，九阳功便愈加深厚，所以历世一练算得是必不可少的。方艳青对那群小鬼那么严苛圈养，可说是绝了她峨眉的前途。但……也算是情有可原。”

    赵敏侧耳倾听。

    “当年她师姐孤鸿子在山下历练时，女扮男装认识了明教一个英俊少年，那少年算得是个怪才，才貌俱佳，风流倜傥。孤鸿子初时不晓得他是明教中人，与他同吃同住，携手同游，两人一时引为知己。那少年也不知道孤鸿子是女子，与他牵手勾肩，抵足共眠，好不亲切。

    但事有败露之日，两人都得知自己被骗之时，便负气约定决战一事。少年事后略有后悔，欲要重修旧好，但孤鸿子怒火中烧，全力而搏。少年自负武艺怎肯相让，几招之间便卸了孤鸿子的倚天剑。

    孤鸿子回峨眉之后越想越是气结，不日练功走火，气绝身亡。”

    赵敏眼皮一跳，心道：这前半个故事倒有些像我和周芷若的故事，只不过少了些温情脉脉的情节便是了。她思罢眨巴眨巴眼睛，缓缓道：“听闻于此，也不见什么两个姑娘互相爱慕，也不见和灭绝师太有什么关系？莫不是那少年也是个女扮男装的？”

    厉经年八卦尚未尽兴，连声道：“不是不是，待我说完，待我说完。”黄衫女子见他说得正在兴头上却探头探尾瞧了瞧四周，于是开口提醒道：“房顶无茶喝，你自专心讲去。”

    厉经年闻言只得咽下唾沫，忍着口渴继续讲道：“那少年哪里是什么女扮男装，说来你也识得，便是如今明教左使杨逍是也……再说到方艳青……她自小去峨眉，由孤鸿子带大，她们师父风陵师太去的早，孤鸿子对小艳青如父如母，如师如姐，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时间长了，方艳青便对孤鸿子生出了些异样的情愫。”

    赵敏听到“小艳青”三个字又想到灭绝师太的凶恶模样，浑身一凛，但又不解道：“为何不是单纯的师姐妹之情？”

    厉经年狡黠一笑，道：“她们青梅竹马，生些情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黄衫女子见这人又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轻轻无奈地摇了摇头，拆他台道：“因为这是孤鸿子亲口告诉他的，孤鸿子当初决战失利，内伤颇深郁郁寡欢，回到峨眉得到小师妹悉心照料，终有一日发觉出些不对来，便仰着上一辈的情谊，求我帮她。你师父出了个馊主意，让她诈死得以金蝉脱壳。却使得方艳青将怨恨尽数倾注在杨逍和明教上，实是个极不负责任的法子。”

    赵敏心道：从前灭绝事事得孤鸿子照料，将情意锁在心里，谁能瞧得出。定是因为孤鸿子这一伤让她心怜，时时上心，终控制不住这情意，做了什么逾矩之事。

    赵敏不知她这一猜，亦算是对了大半。三人躺在房顶上，谈天说地间便将这峨眉密辛倒了个七七八八，厉经年尚觉不够过瘾，又道：“因此灭绝管起弟子来也是严酷得紧，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实趁了这灭绝的称号……不过，说起来，她们峨眉派取起名来真是颇不擅长，瞧着‘孤鸿’二字便是个命不好的。看不透正邪，堪不透情关，只能作个孤鸿离群索居，其实却是自己画地为牢。”

    赵敏听自己师父竟又无聊地算起了人家名字的风水，正待还嘴，便出其不意地听黄衫女子应道：“是，灭绝，孤鸿，风陵，皆是些不吉利的名字，太过决绝刚折，不好……不好。”

    赵敏噎住，只得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敏敏的名字，可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