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似君影（一）

    第六十三章似君影（一）

    蛛儿已被她划了几十刀，如何能不死？

    ……不死能如何？

    死了又能如何？！

    月上半弦，云意悠悠掩上了一寸暖黄，恰好将赵敏的面颊重新藏在了夜色之中，她心中存疑，也知自己没有立场管周芷若的江湖事，却不忍心就这么不告而别，只得远远看着周芷若神色几番变化，见她眼中终浮现出一丝玉石俱焚的冷意来，心下一骇。

    周芷若适才已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此时听到这惊人消息，心头半晌剧颤。万般痴嗔怨念、喜忧怖畏悉数涌上心头，内心百转千回到最终，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杨姊姊见她面上神情诡异，不由皱起眉，只听周芷若道：“殷离未死，又奈我何？若要寻仇，本座恭候。”

    杨姊姊被她气得呼吸一滞，扬手一掌举在空中，传音道：“你这孽障，我来救你了清恩怨，你却自甘入魔道！”周芷若冷笑道：“纵然你是世外高人，也应懂得覆水难收，何必再管闲事？”说罢衣袖一摆内劲蓬发，冷哼道：“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

    杨姊姊被她所激，扬手一掌便劈了下去，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赵敏挡在面前，张无忌也瞬发即至，一招野马分鬃分开剑拔弩张的二人，连声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周掌门是友非敌……”

    杨姊姊攻势被拦，皱眉看了片刻，开口道：“你们可知：至深至浅清溪，至亲至疏夫妻。”赵敏闻听此言，知晓她暗示自己周芷若与自己早就背德离心如隔参商，于是黯然应道：“是，知晓。”

    杨姊姊转身面向她，皱眉道：“你平素有林下风，我不想你耽于此道亡心溺志，废了大好年岁。”赵敏摇头苦笑道：“杨姊姊谬赞了。”我不过是个爱慕周姑娘而不得的傻子罢了。

    见她神色苦涩，杨姊姊也不想再言，又转头冷哼一声对周芷若道：“你亲手断了回头路，便也不要怨造化弄人。”她这话说得朦朦胧胧语焉不详，张无忌听不明白，周芷若却心如玲珑明灯，赵敏猜透七分也无可奈何。

    语罢，杨姊姊手挥衣袖，脚步微移便已跃上屋顶，黑白各四名侍女也跟着飞身而上，一时间琴箫齐鸣，袅袅远去。在场众人只听得一内力幽深的声音远远道：“金毛狮王被关押在少林寺中，张教主择日前往便可。”

    她走得仓促，张无忌本正懊恼没有来得及询问义父下落，便听这神通广大的杨姊姊仿佛猜透他心中所想一般给出了答复，喜从天降不自胜，俯身遥遥作礼大声道：“多谢！”丐帮众人没料到这神秘的黄衫女子走得如此猝不及防，本欲攀谈一番也是未果，又自觉与赵敏蒙汉身份有异，而张无忌同赵敏看起来如此要好，也不知态度几何，只得退而求其次地与张无忌名义上的手下反元名将韩林儿寒暄起来。好似觉得如此处置，方才不亏名门正派的风度。

    张无忌却乐得清净，同赵敏周芷若道：“赵姑娘……周姑娘……”他偷偷瞧周芷若神色凛然不同往日，心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道：从前是赵姑娘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如今却是周姑娘看起来更凶一些，我这所谓魔教怎么比得过她二位，迟早这教主也退位让贤才是。他张口欲叫周姑娘，却被周芷若冷冷地觑了一眼，生生将姑娘两个字咽进肚子，叫了声：“周掌门。”

    张无忌道：“我们可是要同去少林寺？”

    赵敏道：“张教主自去少林寺，赵敏便不奉陪了。”张无忌愣道：“你不与我们同去寻来义父，查清灵蛇岛真相吗？赵姑娘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倚天剑被谁偷走了？”

    赵敏淡然笑道：“江湖之事……我细细想来，原先就与我无甚瓜葛，所生枝节也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张教主若不是忘了，这倚天剑本就是我从峨眉掌门那儿巧取豪夺来的，如今回到峨眉派手中也实属天意。”周芷若听得心中一凛，冷然抬眸瞧她，赵敏却兀自不觉，仍旧看着张无忌礼貌笑道：“你带着周掌门去寻就是了……我回王府作我蒙古郡主，各为其主，日后兵戎相见，也不要手下留情。”

    张无忌闻听此言也不知如何相劝，但见赵敏心意已决，又知蒙汉有别本就道不同难为谋，此时赵敏决心与他们分道扬镳，更是江流入海不得挽回。只踌躇道：“可周姑娘……”

    赵敏应道：“此行前来便是为了救周掌门于水深火热之中，周掌门既然已经得救，赵某心愿达成，就此告辞了。”她说罢，便轻轻深吸一口气，低头向周芷若、张无忌各作一礼，瞧也不瞧，转身踏步出了院门而去。

    夜已过半，她身形瘦削衣着深绛，没走两步便融入了夜色，再也瞧不见了。

    张无忌怅然望着赵敏离去，叹了口气，对周芷若道：“如此，现下我们便一同去少林寺可好，周掌门？”

    他不听周芷若答话，转头去瞧，却见周芷若眉目怨长地看着赵敏离开方向，于是又道：“周掌门……”

    只听周芷若神色不动淡淡道：“那个杨姊姊说你义父在少林寺你便相信吗？我可不信。”张无忌总觉得这段时日未见，周芷若仿佛性情大变，心中感觉却不知如何描述得出，也不知如何应付得来这比从前的赵敏还难缠的周掌门，只得道：“那我们如何是好？”

    周芷若眉目微冷，下颌轻抬，神色轻轻道：“张教主统领天下第一大教，耳目众多，京师是各路人物会聚之处，咱们南下路过，便可去大都打探一下消息。我想青翼蝠王手中，多半会有若干线索。”

    张无忌忸怩道：“韦兄可不定在大都。”周芷若冷道：“若是遇不到韦一笑，找些杨左使，苦头陀，说不得他们来，自然也是有些消息，能出些主意的。”

    张无忌道：“只怕……”他暗自腹诽道：大都有一位神机妙算智计无双的妙人儿，只怕周姑娘念念不忘的是她吧。周芷若抬眸问道：“你还怕什么？”张无忌瘪了瘪嘴，道：“周掌门，我这么与你说，你不要生气。”

    周芷若道：“我该生气便生气，不该生气便不生气。”张无忌虽然望着此时的周芷若莫名心虚，但也不善作伪，他与赵敏独处了这么长久的时日，连带灵蛇岛上比邻而居的日子，心中虽不算是将赵敏算作生死之交，但也是眼睁睁看着赵敏对周芷若一片痴情从死到生，他不懂为何好好的两情相悦倏忽间就变成了天涯陌路，于是忍不住道：“只怕……只怕你是念念不忘赵姑娘，本要一道去大都，适才说了便是，还能同赵姑娘同路……”

    周芷若冷哼一声，道：“我与她并非同路人。”